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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弦 ...

  •   温家人步入饭厅,各自入座,管家季万里身穿笔挺的黑白制服,站立在温之重身旁。季万里身材偏瘦,身高一米七五上下,脸型又窄又长,古铜肤色,鬓边有些许白发,额头和眼睛都刻有岁月的痕迹,尽管他隔一两天就会修整自己的胡子,但还是能看出一两根短而粗的白色胡子。
      季万里当初进温家应聘管家的时候刚好满30岁,比温之重小十来岁,他见过温家繁华昌盛的时候,也经历过温家落魄惨败的时候,家里的仆人来了又散,散了又来,而他却在这个别墅一待就是三十年。
      季万里是温之重唯一的心腹,温庭钰和温庭月脾气再傲娇见了他也得恭敬地称一声季叔,温弦、温真儿和温可爱则亲切地称他为季伯伯。
      季万里之前只用负责温之重和黎棠的饮食起居以及管理下人,现在家里多了这么多人,口味不一,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制定好完美的菜单,能保证家里人都有喜欢的一二食物。
      桌上的花胶鸡汤是今晚的主菜,它有补血养颜,健体固肾的作用,味道鲜美,鸡肉鲜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藤椒花甲、炒蟹膏这类海鲜菜品是温真儿的最爱,麻辣小龙虾、樱桃肉则是温弦的喜爱,温庭钰、杨焕、温庭月和温之重口味比较随性,所以季万里还准备了荷塘月色、番茄炒蛋等几样清淡小菜。
      一位女佣在碗里盛了一些不辣的菜与白米饭搅和在一起,半蹲在地上,用勺子挖了一勺饭菜,嘴里念着“火车进洞咯”,温可爱被逗得咯咯直笑,饭菜瞬间进了她的嘴巴。
      温真儿瞥了她们一眼,冷言吐槽道:“这个喂饭的法子还真是没有过时的时候。”
      温弦一边吃着杨焕给她剥的小龙虾一边说:“可不?你小时候我就是这么为你的。”
      温真儿将刚刚擦拭过手的纸巾一把扔到温弦脸上:“你就大我两岁,你自己连勺子都拿不稳,怎么喂的我?”
      温弦嫌弃地将纸巾搁置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胡诌道:“当然是嚼碎了再喂给你啊,我当时怕你消化不好,我特意嚼得很细。”
      温真儿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感觉自己的胃正在翻江倒海,她怒骂道:“温弦,你太恶心了!”
      温弦一脸淡静的吃着新鲜的虾肉,幸灾乐祸道:“下次你如果叫我一声姐姐的话,我可能会让你好受点。”
      温真儿咬牙切齿道:“休想!”
      温弦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笑脸盈盈道:“季伯伯,今晚怎么没有糖醋排骨呀?”
      季万里刚欲开口,温庭钰面无表情地道:“月底你和真儿有比赛,必须得控糖,我不想你们在镜头前肿地跟球似的。”
      月底是国际大赛的初赛,全国各地优秀的学生都会来参加,这场比赛尤为重要,评审是由全球各地的音乐委员会进行票选后决定的十来位顶流音乐家,原本温庭钰和温庭月也在评审名单中,由于自家孩子都有参与比赛,为了避嫌,二人推脱了这件差事。决赛是在12月,除了奖金外,获胜者可以享受免费去优秀的音乐学院进修的机会。
      温弦不满地嘟囔道:“我又不想参赛。”
      温庭钰夹了一块白洁如玉的藕片放在碗中,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慑力:“你生在温家,就别无选择。”
      温弦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她将杨焕刚剥好的虾肉扔进碗里,反驳的言语正欲脱口,杨焕将虾肉塞入她微张的口中,面色谨慎地对温弦微微摇了摇头,他是在暗示温弦,这不是在以前的三人之家,母女俩的战争会牵动温之重的情绪,他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
      温弦自然懂得父亲的意思,她狠狠瞪了淡定自若的温庭钰一眼,嘴里的虾肉嚼得很是用力,她现在恨不得把所有的虾肉放进嘴里嚼个痛快。
      温庭钰瞥了眼一旁的父女俩,假装没看到他们的眼色,对杨焕道:“你也少给她吃虾,小龙虾脂肪含量很高的。”
      杨焕手上剥虾的活并没有停下,他微笑着温言道:“该吃的还是要吃,孩子长身体呢。”
      温庭钰又看了眼杨焕,没再说话。
      如果说温庭钰必须有弱点的话,那就是温之重和杨焕。从小温之重就对温庭钰管教严格,又因她是长姐,把许多责任都放在了小小的温庭钰身上,虽有点拔苗助长的意思,好在温庭钰没有走偏,如今的她雷厉风行,谁见了都要畏惧三分,但她在温之重面前却是个温顺的女儿。
      至于杨焕,温弦一直怀疑当初温庭钰是利用家里权势将他抢回家做了入赘女婿。杨焕年轻的时候脸色有种病态的白,刀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像海洋般忧郁深邃的眼神,如果再留一头长头发,跟台湾偶像剧《流星花园》里周渝民饰演的花泽类简直一模一样。这样人畜无害的男生,温庭钰见色起意,将他强抢回来的可能性极大。但杨焕的父亲是检察院里的检察长,母亲是一家三甲医院的院长,杨焕从小就跟着家庭老师学习钢琴,直到大学,他放弃了心爱的乐器,决定为社会做点什么,所以选择了法律专业。以他的条件,各种类型的女生手到擒来,可他偏偏选择冷若冰霜的温庭钰,为了温庭钰,杨焕不顾父母反对,愿意让自己唯一的孩子随母姓,让温家后代不绝。温弦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杨焕对母亲红过脸,就连她被温庭钰打了巴掌那次,杨焕也只是冷冷地叫温庭钰出去,无论温庭钰脾气有多么刁钻,他总是有办法破解。
      他对温庭钰的爱,全世界都知道。
      温弦仗着杨焕和温之重在,免不了想给温庭钰心里添堵,她的语气上扬,调皮地笑道:“是的呢,你再不给我吃饭,说不定比赛的时候低血糖就犯了,直接晕倒在地上。”
      温庭钰冷哼一声道:“别在这里装柔弱,你打一米八壮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晕倒?”
      “怎么没晕,打了之后没多久我就……”本来还强硬的语气,越说到后面温弦心里越没了底,声音也小了许多,最后直接噤声。
      好家伙,温庭钰居然在学校安插了眼线!
      温庭钰挑起一端眉毛,眼神带有玩味儿性地看着心虚的温弦,红润的唇上挂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温真儿幸灾乐祸道:“哇喔,看来某人玩砸咯。”
      温庭月猛地在温真儿上大腿上一拍,斥责道:“你别以为你就是好人,刚进学校就弄了个什么姐妹会,我还没时间找你算账呢!”
      温真儿神色有些慌乱,却见温弦笑道:“姐妹会?这不明显搞阶级歧视吗?看来某人的行为要比我的严重很多哦~”
      温真儿愤愤地瞪着温弦,刚想反唇相讥,温之重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语气淡淡道:“你们两个跟我老实交代,你们妈妈说的都是怎么一回事。”
      平静总是温之重发怒的前兆,温真儿怂了,俗话说的好,冲锋陷阵都是兄姐优先,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温弦推了出去:“大姨先说的温弦,让她先说。”
      温弦不屑地撇了撇嘴,似是在嘲笑温真儿的胆小。温弦转脸对着温之重,一本正经道:“是那个男生先用网球打伤我的鼻子,流了好多血呢,他拒不道歉我才想到以暴制暴的方法。”
      话音刚落杨焕一脸担心的捧起温弦的脸,眼睛在鼻子周围看了好几次,关切地问道:“去医院了吗?”
      温之重距离温弦有点远,他皱起已经灰白的眉毛,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关心,只听温弦无所谓地回答道:“没事,我还没去医务室的时候血就止住了,校医说鼻骨没事。就是我在去的路上低血糖犯了,直接昏倒在地,后脑勺鼓起了一个大包,不过已经消肿了。”
      杨焕闻言用手在温弦的脑后轻轻摸了一把,肿块确实消得差不多了,只是现在摸着还是硬硬的。
      温庭钰眼神一动,温弦是她的女儿,说不心疼是假的,她也很想像杨焕一样抚摸女儿受伤的地方,但她的手纹丝不动,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冷冰冰的语言:“以后别去看网球了,再看也看不到那个人。”
      直接戳到了温弦心里的伤口。
      温弦本来还在说笑的脸一瞬间暗淡下去,她心里的酸楚不仅是对过往的执念,还有母亲一如既往的冷漠,她瘦削的拳头紧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肉里。
      温弦一直认为自己是杨焕娶温庭钰时带来的拖油瓶,她的母亲一定是某个温柔漂亮的女性。虽然杨焕多次拿出出生证明,及医院里温庭钰怀里抱着小小一团的温弦温声呢喃的照片,温弦还是保持自己心里的想法。
      反正,爸肯定是亲爸,妈一定不是亲妈。
      温之重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语气软了许多:“阿弦,一会儿让万里打电话给程医生,让他过来给你检查一下,鼻子和头部都不是小问题。”
      程医生是杨焕母亲医院里的一名专家级别的医生,同时也是温家的家庭医生,一直负责温之重的病情。温弦又恢复道油腔滑调的样子:“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温庭月笑道:“我看啊,你以后都可以成为一代女侠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吧?”
      “当然。”说罢温弦调皮地冲温庭月抛了个媚眼,温庭月笑着也抛了她一个。
      温弦以前还问过杨焕,其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温庭月吧,差点把杨焕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温弦安全过关,她瞥了一眼惴惴不安的温真儿,心里隐约猜到点什么,刚想把话题引到别处去,温之重却直接了当地问道:“真儿,姐妹会又是怎么一回事?”
      温真儿低着头,眼神闪烁,她的小嘴张了好几次,最后才勉强顺出一句话来:“没有‘姐妹会’那么夸张,成员只有我们寝室里的四个人,大家聊得来,就成了姐妹嘛,大家一起玩会儿就成了“会”嘛……”
      “你应该很清楚姐妹会是什么吧?”温之重打断温真儿,厉声问道。
      所谓姐妹会,就是在贵族大学里,由家庭背景最位高权重的一位女生担任会长,筛选家里条件优秀、熟知每个奢侈品牌、面容姣好的女生入会,她们可以参加各种宴会活动,还可以与同样优秀的男同学们联谊。这是属于上流社会的人才会有的集体,刻意地给其他人划分了等级,这是温之重最不能容忍的阶级歧视。
      温之重厉声道:“从你们的母亲开始,我就告诉她们不能因为家境良好就对其他人有歧视,年轻女孩搞得什么上流集体活动都不要参加,更不能霸凌别的同学!”
      温真儿慌乱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那个‘姐妹会’不知道是谁先叫的,但真的只是寝室友谊!”
      温真儿焦急地抓住温庭月的手臂,她不停地给温庭月使眼色,温庭月沉默了良久,本是想让温之重严惩一下脾气叛逆的温真儿,但想到温真儿成为现在的样子与原生家庭脱不了干系,终究还是软了心,与温庭钰对视一眼后,她缓声道:“爸,可能是学生们说的过于夸张了,等过两天我再仔细查查是怎么回事。”
      温之重看着像安了弹簧一样不停点头的温真儿,声音不如之前那么严厉,却也带了几分威严:“行吧,真儿,若真是个误会,刚才的话你也要谨记在心。”
      “外公,我知道了。”
      这一顿有些压抑气氛的晚餐最后在几个大人商讨公司和学校的事宜中结束了。
      温弦吃过晚饭后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看着星辰大海般的天空,那轮皎洁的残月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被繁星簇拥着。
      温弦不由得想起之前和季布说过的玩笑话。季布之所以喜欢月白色,是因为他喜欢月亮,他觉得无论夜色都多么黑暗,总是会有一展银白色的光照亮着前行的路。
      季布曾说过他要做温弦的月亮,这样无论再黑的夜他都能成为温弦唯一的光。
      温弦却笑说道月亮是属于繁星的,不会成为哪颗星星的唯一。
      季布说他这轮月亮就只有温弦这一颗星星。
      都说人一谈起恋爱来说的话都很幼稚,但他们却深陷其中。
      现在只是想一想过去发生的事,温弦也是幸福的,就好像季布在她的身边,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温弦明知是幻觉,但她还是闻到了淡淡的松木香。
      那是属于季布的味道。
      身后传来了鞋底与草坪摩擦的声音,温弦的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转身警惕地盯着来人,见是杨焕,温弦瞬间放松了神情,温声叫道:“老爸。”
      杨焕笑着应了一声,缓步走到温弦身旁坐了下来。杨焕工作的时候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行事作风从不拖泥带水,哪怕他长了一张温润的脸,下手们对他也是言听计从。脱离工作的他喜欢穿舒适的休闲服,因为长期锻炼的缘故,他的身体没有发福的现象,反而让原本瘦弱的身材现在能隐约看到一点肌肉线条。杨焕的眼角有几条淡淡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更明显,不过他笑的时候黑色的眼珠像宝石般明亮,几条皱纹而已,谁又会在意呢?
      温弦每天都会感叹无数次,细皮嫩肉的唐僧最后还是被女妖怪给收了呀!
      杨焕看着温弦,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眉宇间无一不透露着对温弦的宠爱,他柔声问道:“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坐着呀?”
      “屋里闷。”温弦答道。
      “是想躲着你妈吧。”
      知女莫若父,温弦也没打算在杨焕面前隐藏什么,她噘着嘴,略显委屈道:“我妈居然在我身旁安插眼线!”
      杨焕被女儿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他揉了揉温弦的脑袋,轻声道:“你妈妈是嘱咐了校长多看着你,估计是校长派的几个同学。”
      几个同学?那无疑是大海捞针,温弦已经放弃抵抗了,她像一只小猫钻进杨焕的怀里,紧紧环住杨焕的腰,嘴里念着的依旧是对温庭钰的不满,发表完意见后她都会补上一句“她是我亲妈吗”作为一段话的结束语。
      杨焕耐心地听着,他修长的双手因为年少练习钢琴的缘故有一层薄薄的茧,他微抿着双唇,用这双带茧的手轻轻拍打着温弦的背,一下,两下,三下……很有节奏却很温柔,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婴儿。
      虽然怀里的女儿正在发泄着对母亲的不满,杨焕却是很安心的,他很庆幸还能听到女儿的声音,手掌所及之处是隔着衣服仍带着温度的肌肤。当初是杨焕从血泊中抱起温弦去了医院,在过程中他感觉到女儿越来越低的温度,他双手有些发抖,豆大的泪珠含在眼眶,他不停地给女儿搓热双手,把她抱的更紧一些,想把自己身体的温度传递给她。
      杨焕在温弦左手腕的刺青处轻轻摩挲着,那是一条晶莹剔透的蓝色金鱼,鱼身的纹路跟着疤痕的走向,刚好遮住了那道微微凸起的疤,从那道口子里喷涌而出的鲜血仿佛是一件陈年往事,温家的人,包括温真儿,都有了同一种默契,谁也不提那件事。
      温弦的声音渐渐隐没在黑夜里,她低头看着杨焕在抚摸腕处的刺青,心里顿生了一股暖意,她还记得第一次带着刺青回家的时候,温庭钰暴跳如雷,温庭月和温之重一脸不置信,只有杨焕是温柔且坚定的站在自己的这边,笑着说:“看来我的小公主长大了呢,知道给自己的身体做一个与众不同的标志。”
      杨焕见温弦停止了对温庭钰的控诉,温声道:“骂累了?”
      温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杨焕说:“那你跟我讲讲,青学好玩吗?”
      温弦眼睛滴溜溜转动着,语气调皮道:“一般吧,制服是藏蓝色的,不过要比冰谛的灰色制服好看许多。”
      杨焕问道:“网球队呢,哪个学校的更好?”
      温弦答道:“你这个问题对青学的不公平,你明知道我偏向哪一支球队。”
      “不会吧,青学网球队就没帅哥?”
      “帅哥是挺多的啦,不过……”
      不过都及不上一个人。
      杨焕的神情柔和,用只有他们父女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温声说道:“在爸爸面前,季布的名字是可以说的。”
      一阵微风拂来,带着秋老虎特有的暖意,在温弦的脸颊上轻轻抚过,她全身的神经都很放松,好像她不是待在杨焕的怀里,而是一个巨大的壳里,这个壳坚硬不催,可以替她抵挡所有的侵害。
      有那么一瞬间,温弦想告诉杨焕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让杨焕出面解决这一切,就算被温庭钰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暴打,甚至可能被打死,但她至少可以心无旁鹭地去找季布了。
      差一点,她就失去了理智,事实就在她的嘴边,她刚要开口,屋内的老式挂钟清脆地发出声音,如同古时候打更的铜锣,一声一声在偌大的空间余音环绕。
      一共敲打了八下,是温弦练琴的时间了。
      响亮的钟声拉回了温弦的理智,她毫不犹豫地将事实再次吞回肚子里,脸上的悲伤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离开了杨焕的怀抱,语气故作轻松道:“爸,我和真儿练琴去了。”
      杨焕柔声道:“去吧。”
      杨焕目送着温弦渐远的背影,心里却有几分不安,虽然他没有在温弦面前表现出来,但一开始温弦鹰隼般的眼睛让他心里一惊,那是女儿从未有过的眼神,里面包含着惊惧、疏离、冷漠……
      杨焕抬起头,温庭钰面色淡静地站在卧室的窗棂旁,与他的眼睛正好对上。
      温弦拿着琴来到二楼的练琴室时,温真儿已经坐在钢琴旁挑选曲目了,温可爱则坐在墙角玩给芭比娃娃换装的游戏。
      温可爱见温弦来了,喜逐颜开道:“阿姐!”
      温弦将琴室的门关上,对着温可爱也是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的听众到的比我还早呀,真棒!”
      温真儿却沉着嗓音冷冷道:“是你迟到了,白痴。”
      温弦习惯性地在温真儿的脑袋上推了一把,她自动屏蔽着温真儿骂骂咧咧的语句,从琴盒里拿出月白色的琴,若无其事道:“老规矩,《卡农》热身?”
      温真儿见温弦油盐不进,也不跟她浪费时间,耸耸肩表示无异议后,两人开始合奏。
      每晚八点,只要两姐妹在家,就得一起练琴一小时,这是温庭钰给她们二人定下的规定,最直接的目的是希望二人的乐器能够像血缘关系一样融合在一起,温氏姐妹的结合永远不能败下阵来。
      《卡农》这首曲子温弦和温真儿练习过很多遍,难度系数不高,却是温弦很喜欢的一首曲子。严格来说,它不能算作一首曲子,只是作为辅助的调子,是帕赫贝尔写给妻女的礼物。对温弦而言,《卡农》就像莎士比亚的作品,一百个听众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是悲是喜由观众自行感受。
      长达近六分钟的演奏完毕后,温可爱放下手中的娃娃,肉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拍着掌,嘴里发出“棒棒”的字眼。
      温弦小跑过去,在温可爱软软的脸蛋上吧唧了一口,温可爱开心地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转眼再看一母同胞的温真儿,表情淡漠地在曲谱上挑选曲子。
      温真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比赛将近,你确定要浪费时间在逗小孩身上?”
      温可爱表情一沉,冲着温真儿喊道:“魔鬼!”
      温弦惊了一跳,她先是软语劝阻温可爱以后不许这么称呼自己的亲姐姐,然后她走到温真儿身旁,柔声道:“小孩子分不清善恶,她只记得谁对她好。”
      “无所谓,”温真儿说,“圣桑的《天鹅》怎么样,上一次我的节奏没跟上你,这次再试试。”
      温弦盯着温真儿的脸细细打量了一遍,嘴里啧啧有声道:“真像。”
      “什么?”
      “你跟我妈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那么不念亲情。”
      温真儿翻阅琴谱的手一顿,她低喃道:“我要是大姨的女儿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温弦一屁股坐在温真儿的软凳上,为了让两人坐得都舒服点,温真儿不得不往旁侧挪了挪。
      温真儿冷声道:“我老爸是个吃软饭的,为了帮助家庭不惜让我妈怀上我,以此逼迫外公同意他们俩的婚事,外公好面子,自然无话可说,但他一直很讨厌我爸,连带着也讨厌我,因为我是我爸胁迫他的条件。”
      温弦道:“外公对三个外孙女一视同仁,何来偏爱?”
      温真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噗嗤的笑出了声,带着些许自嘲,她仰天长叹道:“温弦呀,你是天真还是愚蠢?今天我们俩同时犯了错,你却能得到外公的关心,我得到的却是警告。你在这个家可以为所欲为,我却要小心翼翼,所以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是温真儿自小就会对温弦脱口而出的话,温弦早就见怪不怪了,她低声道:“但是,姐妹会是真的对吧?”
      温真儿的心咯噔一下,她心虚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她转过脸看着温弦,试图用狰狞的面容掩盖自己的心虚,她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告诉外公……”
      “为什么要组织这个?”温弦无所畏惧地盯着温真儿深不见底的眼眸,她轻声道,“为了找你爸,是吗?”
      温弦一副看穿人心的样子加深了温真儿对她的厌恶,但为了让温弦息事宁人,温真儿只能实话实说:“积累一些我妈视线之外的人脉圈子确实更能方便找我爸。你知道的,我只要一提我爸,我妈整个人就炸了,发火、崩溃、指责、怨怼这已经是她的流程了,我挺烦她的,如果是姨父离开了大姨,大姨才不会这样自怨自艾。”
      温弦也这么觉得,就算是她和杨焕一同离开温庭钰,温庭钰也能面不改色地照常生活,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坚强到让人觉得冷漠。
      “如果你找到你爸,然后呢?”
      温真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问他,是不是因为温可爱不是他的种所以他才离开家的。”
      “温真儿!”温弦气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用手指戳着温真儿的太阳穴,怒骂道,“你的脑袋是不是长草了?你现在是在无证据的质疑小姨的人格,那是你亲妈!”
      温真儿甩开温弦的手,也站了起来,她比温弦要高小半个头,她半低着头俯视温弦,语气很冲:“那你告诉我,我爸妈之前一直好好的,就算偶有争吵也会很快和好,为什么偏偏在怀温可爱的时候感情出了问题,我爸直接在温可爱出生的那一天离开了,除了离婚协议书什么都没留下!”
      温弦生气之余还有几分冷静,她瞥到墙角里捂着耳朵的温可爱,她将温真儿别扭地拉回座位上,压低声音道:“如果是你爸的问题,你怎么办?”
      “我爸不可能有问题,如果他现在还在家,他也会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予我拥抱。”
      原来温真儿都看到了,在后花园,温弦依偎在杨焕的怀里。
      温弦的心忽地软了,她轻轻拍着温真儿的背,说:“如果你爸还在,他一定会让你成为最让人羡慕的公主;如果你爸还在,他会让你心怀善良地面对这个世界;如果你爸还在,世界上就会少一个小魔头。如果让这些如果一直存活下去,比撕开血淋淋的真相要幸福很多。”
      温真儿推开了温弦,她的表情是痛苦是绝望是怨恨,她语气恶狠狠地道:“你不懂,因为你有爸爸爱,有外公疼,甚至就连季……总之你拥有的爱足以让你善良,让你对很多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你没有被伤害过,你怎么会明白常年处于黑暗的感觉?”
      温真儿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像一根根银针深深刺入温弦的心,她们吵了十多年,温弦没有一次比这次难受,她呆愣地看着面目狰狞的温真儿,淡静的眼睛里藏着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情绪。
      温真儿察觉到温弦的不对劲儿,以往她早跟自己打起来了,现在她却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没有任何表情。
      “我只是……”
      温弦忽地打断了温真儿的话,语气冷静却又带着几分凄凉的笑容:“是啊,未渡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了,我现在更喜欢风水轮流转,给我往死里转。”
      温弦双手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眸底似深不见底的深渊。窗外夜色很深,屋里虽然亮着灯,可那黑夜就像浓墨的色彩,晕染进整个房间,温弦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一时之间温真儿心里竟有了畏惧之意。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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