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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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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
窗外二米楼高的树上,一只飞累了想要歇歇脚的雀鸟轻巧地落在了树枝上,转头梳理了一下凌乱的羽毛,随后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墨绿色的绸制窗帘并没有拉满,露出大约一个手掌宽的缝隙,透出冷白的月光,瀑布一样撒在浅色的床单上,突然一只洁白的手臂出现在月色笼罩的光晕里,无力地舒展开来,本就白皙的肤色经过窗外月光的反射愈发像是莹白的玉石,下一秒却又挣扎似的抓住了床单,被随后出现的另一只更为宽大的手掌从上方扣住了指缝,一点点地带了回去。
雀鸟歪了歪头,在枝丫上跳了几下,似乎意犹未尽地想要换个角度看看之后发生的事,却被不知何时倒吊在树上的蝙蝠扇动了几下翅膀吓得振翅而飞,再也不敢趁着地势之便偷窥屋内。
琴酒紧握着女孩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怎么了?”
好像在关节上印下殷红齿痕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志保好不容易才从肉贴肉的滚烫热意中喘了口气,这会还有点说不出话来,连控诉都没有力气,后腰处那个被恶意弄出来的咬痕还在发疼发痒,不用看都能猜到是怎样的情景。
某位饿了太久的吸血鬼先生实在是恶劣,不好好吃饭就知道到处啃啃咬咬,每个被他留下的痕迹都恰好能渗出点血又不会太过火,不出一会功夫就能结痂,然后转向下一个猎物,又是一番带着血腥气的逗弄。
志保失血虽然不多,但脑子还是有点晕乎乎的,半天才做出反应,推了推男人的肩膀,示意差不多就行了,她现在很累,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
而且还很热。
不是发烧时那种又闷又晕的热,而像是沉溺在水里,在耗尽最后一丝氧气的前一刻从身体最深处喷薄而出的滚烫,无法可解,无药可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热浪吞噬自己,连逃都没有办法。
志保本来觉得这股无法推拒的热意是因为两个人贴的太紧、太久的缘故,却发现稍稍离开的男人的皮肤摸起来却冰冰凉凉,依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而不知道是不是对被推开这个举动略有不满,惩罚似的靠过来,在她肩头处张开獠牙,刺入皮肤时的声音清晰地能被耳朵全数捕捉。
而因为这个动作紧贴过来的皮肉,又变成了足以灼伤她的温度。
啊,原来是这样。
志保恍惚间终于明白了:其实一直在发热的人只有自己而已,因为靠近她,拥抱她,那个一直非常冰冷的人才有了热度。
这一发现令她有点隐秘的开心,下意识地又主动凑近过去,后背上沁出的汗暴露在空气中,微微的凉。
琴酒握着女孩的腿根托住她,往怀里紧了紧,像是过去的岁月里,对还是幼童时的志保无数次做的那样,可他们的距离从未如彼此这样近过,冲破了所有人为或天然存在的隔阂。
他从不知道。
从不知道人类的呼吸可以如此滚烫,身体可以如此炽热,血液可以如此甜美,连每一个因他而起的颤抖或嘤咛都如此……惹人怜爱。
最热、最滚烫的那一瞬间,他本能般的低头,埋在志保胸前,在左侧胸口最接近心脏的位置咬了下去——
那是一个吻。
最虔诚,也最疯狂。
……
【知道吗?我的孩子,明明生命长河是如此漫长,可为什么在大多数人都急切又不可控制地奔向自己的终点时,我们却似乎拥有着在这一旅程中拥有过分自由的选择的权利呢?】
【吸血鬼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啊,不需要像人类那样全力奔跑,证明自己曾经来过,也能在各种地方留下足迹,高高在上如旁观者一般等待着未来的来临……傲慢又愚蠢。】
【我们得以获得这样的权利与傲慢的代价,就是永无止境的饥渴。】
【生命越是漫长,这份饥渴带来的痛苦就越是强烈。】
【我已经不再饥渴了,因为……】
琴酒睁开了眼睛。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说话的那人面容并不清晰,可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吸血鬼是不会做梦的,即使闭着眼睛,即使也能够进入睡眠,他们仍然天生缺少着那根属于人类的善于共情又纤弱敏感的神经,仿佛是神对这种只能通过掠夺其他生命而活下去的生物的惩罚,剥夺了他们通过梦境得到安抚的能力。
那不是梦,是他曾真实经历的事情,是他的记忆。
琴酒动了动唇,无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宅邸里原先侍奉的女仆都是些刚刚能化成人形的山野精怪,志保来了以后渐渐换成了知道内情又足够嘴严的普通人类,自从宅邸着火被迫离开之后又换成了对琴酒的真实身份完全不知情的普通人,因此昨夜飘散满屋的血腥味除了伏特加以外根本无人察觉。从很久以前他就觉得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了以后,还是难免觉得有点局促。
好在不用他自己烦恼太久,他那位说一不二的主人就让他把咖啡和志保的那份早餐送到他房间里去。
伏特加到的时候,琴酒只穿着衬衫长裤,胸前敞开着一大片,站在窗边,某种餍足的意味几乎如有实质,伏特加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却没看见另一个本该在这里的人。
“咦,志保小姐呢……”
“你要找的人,不就在这里吗。”琴酒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床上乱成一团的被单。
“?”
伏特加努力辨认了几秒,终于发现那团被单并不是因为乱才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而是人为地被用来裹住了暂时谁也不想见的自己。
像个吉备团子。
伏特加:“……”
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脸红起来。
“怎么了?不是说饿了吗?”
闻言,团子缩得更小了。
伏特加干笑几声,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地方:“志保小姐,今天的早餐是您之前一直想吃的红茶司康……那个……那个,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的,要好好吃哦呵呵呵呵呵——”
话音没落就没了人影。
团子动了动,还是犹豫要不要出来,琴酒看不过去了,亲自动手把团子本体从被子里挖了出来,看着对方脖子上昨晚自己留下的种种痕迹,挑眉道:“要我喂你吗?”
“……不用,我自己来。”
志保绷着一张小脸,从琴酒手上拿起一个司康,抱在手里小口小口的吃,越吃越生气。
昨天晚上太黑了她没注意,今天早上爬起来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志保都蒙了。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全是或青紫或深红的齿印和吻痕,这让她怎么去学校?!
她这幅气鼓鼓的样子活像一只抱着食物颊囊软嫩的松鼠,琴酒觉得有点新鲜,通过志保的反应多少也知道她这幅神情是因为什么,摩挲着她的后颈道:“不要紧,吸血鬼留下的咬痕不到一天就能消下去,今天我已经让伏特加帮你请假了。”
志保稍微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又提了起来。
“不过……”
琴酒伸出手,从她的下颌一点点滑到心口的位置,志保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只听他诚实道:“这里就不一定了,不过反正也不太可能被人看到。”
志保:“……”
他这么坦然,连反而气都生不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学日却能名正言顺的偷懒,连阳光都变得格外温暖和煦,志保靠着床头勉力看了一会书,只觉得眼皮一直往下坠,越来越沉。
“困了就睡。”
琴酒把书从她手上抽走,转身拉住了窗帘,志保这才反应过来平时白天一直窝在屋里的琴酒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和她做了两个多小时的阳光浴,还想挣扎一下:“我不困……”
总感觉怪怪的,昨天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冲动了,但又没有一醒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天不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多在一块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吗?怎么动不动就想把人按着睡觉啊。
“不一定是困,应该还有轻微贫血。”琴酒非常铁面无私,把她按倒掖了掖被子:“要是不想连续缺勤,就赶紧睡觉把精气神养回来。”
志保被一番意正言辞堵得说不出话来,全然没意识到造成这一切结果的罪魁祸首又是谁,犹豫了半天,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你呆在这,不走?”
“走去哪。”琴酒翻身上来,也躺下来,打开那本刚刚从志保那里收缴来的书,道:“睡,我陪着你。”
志保的确困了,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么黑,你看得清字吗?”
“当然,人类才会依赖光。”
“什么逻辑……”
“不想睡吗?”
“倒也没有,就是……现在睡了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那就继续聊天。”
“讲故事可以吗?我想听故事。”
“可以。”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琴酒的声音听起来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依然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多了什么温存,但是句句都有回应,不知何时志保就没了声音,静静睡着了。
等她再醒时,睡前还高高悬挂天上的太阳已经有了下落的趋势,琴酒不在,正当志保心里涌上些许失落时,伏特加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
“志保小姐,你的……呃,朋友们来探望你了。”
紧接着是兰略显局促的声音:
“志保同学,你还好吗——”
糟了!
志保下意识地想把自己遮起来,奈何还是对方快了一步。
兰和园子站在门口,后者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点心:
“我们来看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