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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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面墓地有鬼的传言，在卡路狄亚的记忆里，似乎很早就有了。最初是附近的居民说半夜又很古怪的声音，后来是路过的酒鬼说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再后来，整个城里都传开了，不少人都说自己”看见过”，就不知道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教会也曾为这种谣言派出过人员，最后也是以“的确是谣言”了结，可这谣言没有丝毫止住的意思。
卡路狄亚很想找个机会去看看，鬼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没准一个犹豫，以后就没得看了。老实说一个人去的话心里的确还是害怕，而且自己单个去了，回来说起也没人会信，还是找个伴儿好。排除肯定不会搅和的史昂和不能带着搅和的雅柏菲卡，剩下的笛捷尔说什么也不信有鬼这种东西，最有希望陪同的马尼戈特也一口咬定坚决不去——原来他也有这么胆小的时候。
“阿释密达，真的现在要去吗？”马尼戈特低着头，一边踢着并不存在的石子，一边讪讪的重复第五次同样的问题。
“嗯，马尼戈特要是害怕的话，就先回去。”当然，得到的答案也是相同的。
马尼戈特嘟着嘴，拉着阿释密达的手狠狠下了把握了握，然后猛一拉，后面跟着的人一个踉跄。
“谁，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呢，我很早就想去看了！”像是为自己壮胆一样，后面故意说得很大声，“不就是鬼么，你不怕，我也不怕！而且，而且本来就是我弄‘掉'的，我当然要负责。”
“你不是故意放在那里的么？”
“谁，谁说的啊！我马尼戈特大人可从不干这种事，我可是，可是知道什么该干的。”
“比如把我扔到不认识的地方，将我推进水里，或者藏起我的东西来，都是该干的。”
“我，我，你别胡说！”被戳中了心里事，马尼戈特懊恼的甩开了阿释密达的手，站在路边鼓着腮帮子生气的看着阿释密达。夜晚的雅典娜城虽然比不上白天的热闹，但毕竟作为一国的都城，相较起其他有着各种宵禁的领地，依旧有营业的店铺和来往的人流。匆忙行走的人们没有注意路边的这两个孩子，他们俩就这么杵在路边，过了一小阵，阿释密达先有了动作。他并没有寻求马尼戈特的帮助，而是自己向前走了起来，步子并不大，有些缓慢，有些摇晃。
“你知道路吗？”跟在阿释密达后面，马尼戈特有些不满的询问。
“这条西行路一直下去。”
“走这么慢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我的手杖来这里第一天就找不到了，订做的过阵子才能拿到。”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却说的马尼戈特脸一红。手杖啊手杖，马尼戈特想起第一天和阿释密达一起回家的时候问他要手杖玩，被拒绝。于是到家找了个机会，自己就偷偷将那把刻着阿释密达家族纹章的手杖给拿了出来，把玩了一会儿感到无聊，就扔到了很久没人的旧货仓库那边。虽然才过两三天，可不是阿释密达提起，马尼戈特也把这东西给忘了。
其实想想阿释密达还真的不错，自己这些天的确针对他做了不少事情，不过他好像一件也没跟老爷子说过。不论是扔了笛捷尔书，还是抢了史昂的糖果，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不出半天就会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多少自己会受点惩罚。而这几天天天有花样，却一直风平浪静的。
阿释密达感到手被人抓了过去，然后一股不小的力量带着自己向前走。他没有多余的反抗，只是轻笑了一声，淡然说道：“你要是把我乱扔在哪里的话，我可真的找不回去。”
“本大人说到做到！”
“你说什么了？”
“我说再也不欺负你了，如果不开花的话！”
“恩？”
“哼。”
东西纵横的宽阔的主道两边排满了密集的住宅与商铺，屋内的光芒透过窗户，模模糊糊的印在街道的地面上。这个时候是属于熟睡的孩子以及开始夜生活的大人，还有传闻中的幽灵鬼魅们的。“不睡觉的孩子可是会被鬼魂给勾走的”，不少孩童从长辈那里听过这样的话，不过马尼戈特没这个记忆，他有的只是塞奇来到捣乱的自己的房间里，抚摸一下自己的头，然后指着床说，该睡觉了。对马尼戈特而言，比起鬼魂，塞奇某种意义才真的可怕，不是看到他就会颤抖，然后听到名字就想躲避，而是一种从心底生出的敬畏。
越往西，房屋就越少。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走在已经没有了路人的道路上，只有夜空中的月亮与星星，还有地面散乱的影子陪着他们前进。西面地势总体较高，站在坡地的最高处，可以俯瞰见不断拍打下方岩石的汹涌的海浪。每逢春天，这片土地也是最先染成绿色，开满遍及四处的野花。应该说，西面是整个城中最适合野游的地方，除开墓地不算。
道路旁树枝摇曳的声音伴随着海风无尽的低语越来越大。马尼戈特有点紧张，他比之前更紧的握住了阿释密达的手，后者像是回应他般，不再是任由他拉拽，而是以同样的力道握住了他。夜晚的墓地比白昼的更让人头皮发麻，只有入口处的一盏破灯挂在门廊上随风左右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一样。马尼戈特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赶这个热闹，应该拼命阻止阿释密达晚上来这边，即使是冒着被塞奇惩罚的危险。再退一步说，即使要来，也该叫上卡路狄亚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十分想念那不讨好的家伙。
“到了？”阿释密达突然出声，将马尼戈特吓得弹起，当他发现是阿释密达后，舒了口气，“嗯”了一下。带着早拿早离开的念头，马尼戈特加快了脚步，领着阿释密达匆匆来到记忆里放画的那个坟墓前，一阵捣鼓，脸色却变了。
“没……没有……”有些惊慌的看着阿释密达，对方还是那么平静，“我记得是在这里的啊！明明该在石头下面。”
“……”
“怎么办？”
“这是新的花样？”
马尼戈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立即反驳才像自己，而且的确是这块坟墓，的确是这个位置，自己也并没有骗他。可东西的确不见了，而且……马尼戈特想起笛捷尔的某个画本，上面有个故事叫“狼来了”，他甩了甩脑袋，不知道为啥现在会想起那个。
阿释密达蹲了下去，他慢慢的伸出双手，直到指尖碰到了冰冷的石头。手指轻轻的在坟墓上滑过，然后由超出了范围，移动到了旁边的杂草上，再向下，又滑过土地。
“我都说没有了。”马尼戈特感到心里焦躁，欺负起人来是很好玩，可现在心头却不是滋味。
“的确是墓地。”没有理会马尼戈特，阿释密达自顾自的说道。
马尼戈特突然觉得一阵难受，赛奇的责备此时也不如阿释密达的话刺耳。阿释密达就那样一点一点的寻找着自己的画，毫不理会马尼戈特的存在，既不提出让他帮忙，也没说出任何抱怨的话。呜咽的风不断穿梭着，马尼戈特一跺脚，又提高了音量：“我和你一起找！”
“怕鬼的话就先回去，你已经把我带过来了，东西没了不是你的责任。”
“我才不怕呢！我去那边找！”这话怎么听都是“东西没了就是你的责任”，而且不能担上怕鬼的名声好让卡路狄亚笑话。马尼戈特此时实在不愿意和阿释密达呆在一起，多留一会儿就多一份儿难受。刚走两步，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可不是走了，我就在附近找的，你只要大声叫我我一定回应，我真的不是丢下你就走了！”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阿释密达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虽然心里很清楚，即使有马尼戈特帮忙，这样找下去也希望不大。或许马尼戈特并没有用石头压好，单单一张纸，早就被风吹走。或许马尼戈特用石头压好了，今天来墓园拜祭的人发现了这画，拿走了，丢弃了也说不定。
海边的夜风真的不能小觑，比起平原，这里才能听到真正的风的声音，那没有拘束，放纵自我的声音。墓园的鬼魂么？阿释密达不禁想起即使才到这里也听过了几次的那个传言，笛捷尔说说不定是住民们听错了风声，酒鬼们看错了树影，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阿释密达的确不怕鬼，幼时就听母亲说起，鬼是人的思念。既然是思念，又有什么畏惧。
纯粹的风中似乎夹杂了点什么，阿释密达略微停下，侧耳倾听，好像是有很小的树枝折断，又像是一片片落叶被碾碎。秋风中含着这种杂音再正常不过，可奇怪的是，这声音近了，又近了点。
阿释密达站了起来，又细心的听了一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朝音源磨了两步，那响声果然停了下来，在相当近的距离。
“你就是墓园的鬼魂么？”平静的提问，温和的笑脸。光影交错，月光轻抚的脸庞浮现出动荡的幻美，满头金丝被月色镀上了薄薄的银辉，倾泻而下，流动出奇异的纹路。前方只存在似有似无的气息，并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于是阿释密达又再次问道：“呐，你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么？”
“诶……？”这次果然有了反应，一个听上去是个声线还没稳定的少年。
“真可怜，这么年轻就死了，而且一直留在地上，一定是有什么心愿没完成的吧。”
又没了回音，阿释密达也不气馁，他转身再次蹲下，继续找起画来。而鬼魂似乎有前进了几步，贴近了阿释密达的后背。
“我们做个交易吧。”眼前的男孩没有丝毫惧怕的表现，反而显得那样自在，“墓园是你的家，你肯定最熟悉，所以你帮我找个东西，我帮你完成心愿，怎么样？”
“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
“我是……我是……鬼。”
“为什么要怕鬼？”
墓园的鬼魂愣在原地接不了话。为什么要怕鬼？他也不知道，白天必须呆在冰冷的地下室，要外出只能等到夜幕降临以后的原因是什么，最开始自己也并不清楚。直到一个又一个看到自己的人就被吓跑，久而久之自己是鬼，被人们害怕的消息就传了开来才明白。
因为自己是鬼，所以别人要怕，所以不能随意出来，从没想过为什么。
“你要找什么？”
“一幅画。”和对马尼戈特一样，阿释密达还是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寻找，“应该是画着大海和天空，还有远航的帆船。”
远航的帆船吗？鬼魂想起自己也曾偷偷眺望港口，想象远洋的情形，可结果就是关在更深的地下——所谓的鬼魂和幽灵，果然不能妄想人类的情况吧。所以当见到露出石头的那幅画的时候，不假思索的就拿了起来。画的真好啊，光是看着，好像就能到达很远很远的地方。
鬼魂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大胆男孩，借着月光看不真切，却又抹上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光辉。金色的长发流泻到了地上，随着身体细微的晃动在地面扫来扫去，一丝不忍掠过心头，待察觉时那抹金色已被自己小心的捧在了手中。阿释密达起身转过了头来，贴近的脸让鬼魂觉得呼吸一阵紧促。鬼魂有些慌乱的将画拿出，塞进阿释密达手里。后者的手轻轻拂过画面，确定似得点了点头。
“阿释密达，我的名字。”脸上笑意渐浓，眉间的朱砂因被风托起的头发而显现了出来。鬼魂愣愣的看着那小小的红色，红的那么耀眼，那么温暖，温暖的心里也有一股股暖流流过。
“德弗特洛斯。”不自觉的就跟着阿释密达的步调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鬼魂别过了头来，抬头仰望镶满瑰丽星辰的夜空，心中越来越热。
“德弗特洛斯么？你的手，真温暖。”浅笑着摊开了之前被鬼魂握过的手，阿释密达的笑脸里带着别的含义。德弗特洛斯忽地记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也这样说着自己有着温暖的手，然后也是这样站在星空之下，轻唤出了自己的名字……那又是多久的事情。
“阿释密达！”马尼戈特的声音虽远，但表现出了相当的精力旺盛。阿释密达感到自己被抬起的头发一瞬间全落了下来，耳边传来的急促离开的脚步声，很快隐没在了风的呼啸中。
没多久，马尼戈特气喘吁吁的跑回了身边。果然他不是偷偷离开，而是帮忙寻找去了。
“我有好好找，但没找到。”哭丧着脸的马尼戈特很少见，特别是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事期待着别人的指责而不是沉默的马尼戈特，“等天亮了我们再来好不好？还有……刚才你有跟谁在一起吗？”后面这句有点小心翼翼，似乎在内心挣扎了一阵子，才决定问出来。
“怎么了？”
“我好像……好像看到了…”嘴角一阵抽搐，马尼戈特深吸了一口气，才得以继续说完，“看到了……有个鬼魂，你身边。”
“恩？”
“那脸啊！那可不是人脸，是套子！”激动的大叫，马尼戈特把住阿释密达的肩膀来回摇晃了几下，一张纸从阿释密达的手中滑落，马尼戈特迅速的捡起来，发现是那副让他们折腾了一晚上的东西，”阿释密达，这是……找到了？”难以置信的望了望平静的一如往常的阿释密达，突然觉得他那镇定的笑容此时是那样诡异。
“恩，找到了，是墓园的鬼魂还给我的。”阿释密达顿了顿，故意补充道，”我和他成为朋友了。”
马尼戈特看着好像相当开心的阿释密达，感到一阵寒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