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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   从雅典娜城出来后,商队的旅途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作为史昂的挚友,童虎早些年就拿到了畅行全国的文书。旅程刚开始的一两天还算顺畅,随着时间的推移,重重叠叠的关卡凭空出现,越接近国界越是盘查得越严格,到后来就连史昂的亲笔信也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童虎感觉出这并不是因为史昂的威信不够,而是史昂同笛捷尔一起将阿释密达送出的事情已经败露。不过料想中画有阿释密达肖像,刻上“通敌”或“叛国”的通缉令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则笔触委婉的寻人启示,悬赏高额的金币,启示里走失之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阿释密达。
      “这倒好,我成拐骗你的人贩子了。”避开了大路,童虎决定离开商队暂时同阿释密达走鲜有人烟的小道。童虎他在盘查点前的小村落里换了些物什,而村子护卫所里粘贴的悬赏公告,令他哭笑不得。但万幸的是,启示里并没有提及童虎与商队的事情,史昂他们到底把这个藏了起来。

      回避了关卡的路并不好走,多是人迹罕至的小道。鲜有人走过的地方被杂草掩盖起了本来也不存在,仅仅是被踏出的路。不算漫长的旅途却令人特别的疲惫,作惯了行商的童虎负担起了所有行囊,不时警惕着周围可能出现的情况,不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而阿释密达本身就要比童虎艰辛许多,从未出行,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两人终于到达国境边界的时候,已是十数日后的黄昏。童虎一边眺望着远处领主的居所,一边跳进浅滩清洗满是灰尘的衣物。阿释密达坐在岸边,他的身旁是童虎堆放的行李与些许货物。

      轻柔的风拂过草地,发出并不算大的声响。橘红的太阳悬挂在空中,参杂着金黄。静静流淌的河水洗去了尘埃,以水间隔着的对面便是哈迪斯的统治地。阿释密达在这寂静的夕阳下沉寂着,他的记忆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夏末的带着凉风的白昼,也是在这条河边,为母亲举行的葬礼上。

      伸手握紧了胸前的吊坠,阿释密达侧头聆听风的声音,风中夹杂的有远方民家的嬉笑,也有遥远的回忆。

      阿释密达对故乡这个词语的感情并不是特别深厚,幼时曾认为母亲存在的地方便是故乡,后来也被母亲的逝去所打破,母亲那异教徒的葬礼,更是叫他失去了最后的凭依。雅典娜城的成长也并未让他对那里产生多余的情感,繁华的都城,喧闹的人群,林立的建筑,逐渐提升的地位……这些背后产生的并不是真切的实干,反而衍生出了这里并不是我的归宿的感觉。而边境那块出生却未长大的土地,也渐渐淡出了记忆中。

      有时阿释密达会想,或许母亲总是挂在口中的”千山万水之外的遥远东方国度”才是自己真正可以依托的所在。

      没有料到的是,当再次踏上这并无感情的边境领土的时候,心中却激起了未曾想过的情感。不是对这片土地,不是对留在这片土地之上被称为父亲的那位领主,也不是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那些曾经熟悉的人们,而是……

      一定会见面的。

      我要把世界送给你。

      清晰无比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回响在了耳边。

      童虎花重金买下了河边居民的一艘小船,那是史昂所给的相当足量的金币。眉开眼笑的船家捧着五倍于船价的钱袋,没有过问丝毫只是一味对童虎点头哈腰。借着夜色童虎与阿释密达渡过了虽然囤积了兵力但依旧有疏漏的河道。下船不久,就遇到了又一个难题。

      巡逻的队伍出现了。

      他们很快便发现了遗弃在岸边的船只,临战的警戒感让他们迅速的集结起了一只搜查的队伍。在黎明降临前开始了搜索。童虎带着阿释密达在附近的林中穿梭,他有过以行商的身份带着阿释密达正大光明出现在军队面前的念头,但在看到指挥官的一刹那又被打破。笛捷尔之前不断提醒过,在见到哈迪斯十一世之前绝对不能让阿释密达跟任何哈迪斯城的高层见面,以防不测,而那位亲身指挥搜查队的军官胸前挂着一只闪亮的银色胸章,胸章上雕刻着一只引人注意的翼龙。

      哈迪斯麾下的三位将军之一,拉达曼提斯。

      即使没有笛捷尔的提醒,童虎想起被米诺斯掳走的雅柏菲卡也不敢轻易将阿释密达带到拉达曼提斯的面前。

      但童虎与阿释密达的行进并不能摆脱搜索的队伍,几经思索,童虎将阿释密达安置在一个比较隐蔽的长在斜坡下的树后,自己带着大陆的旅行证与不多的货物以能引起部队骚动的方式向远处旁若无人的走去。

      我是一个旅行的商人,和大部队走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随身携带的贵重货物。如果阁下不信任我的话,可以在下一个大城市里找到我的商队来印证。

      童虎这样跟拉达曼提斯说。

      现在要做的只是解除暂时的警报,至于之后怎么回来寻找阿释密达,就简单多了。

      拉达曼提斯显然对童虎的话半信半疑,他让手下带走了童虎,却没有撤回搜索的队伍,虽然减少了个别人手。

      阿释密达被独自留在了原地,他并不清楚周围的情况,只能凭借声音的远近来判断大概的状态。嘈杂声减少了不小,童虎离开时不久所爆发的喧闹也逐渐平息。但人们在树林里走动,踩着地面的树枝杂草落地的响声来来去去的循环,一会儿很远,一会儿又像在附近。

      阿释密达安静的等待着,除了等待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童虎离开前将食物与水放在了阿释密达的手边。周围的气温依旧凉爽却比之前有了明显的提高,阿释密达觉察到了阳光的照射,大概也猜出日头的逐渐升起。

      水袋在无意中被碰到,滚出时所发出的声响似乎引起了附近巡查的注意。阿释密达靠着树干冷静的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

      手被突然拉住,一瞬的惊讶旋即平静,这并不是什么巡逻,而是意料之外的人,理应在遥远的雅典娜城中,有着无比熟悉的气息的人。

      德弗特洛斯。

      德弗特洛斯将阿释密达拥入怀中,就像是重新获得了一度失去的整个世界。不远处的人声,脚步声,兵械随着主人的跑动而发出的摩擦声交杂在一起,偶尔还会听到一阵阵放大了音量的高喊。德弗特洛斯将环抱的手紧了紧,脸贴在阿释密达耳边,轻言:“不要动。”

      德弗特洛斯的呼吸有点急促,他感到全身有着莫名其妙的热量在翻腾,手却是凉的透心,还有些细微的颤抖。德弗特洛斯深吸了一口气,嗅入鼻中的尽是清爽的香味,是阿释密达身上所带的特有的味道。德弗特洛斯闭上了眼睛,在这种朦胧的浅香的包裹下,脑海里却浮现了不愿见到的景象——哈迪斯主城护城河中成片的莲花,在风中摇曳。

      德弗特洛斯心里一阵动荡,他将更大的力气用到了手臂上。阿释密达被这超乎承受力的力道束得一颤,又立刻恢复了常态,任由德弗特洛斯发泄心中的不满。

      德弗特洛斯将脸埋进了柔软的金发之中,指尖的触感跟数年来所体会的一模一样,是再熟悉不过的顺滑。询问“为什么离开也不告诉自己”毫无意义,凭着对阿释密达的了解,德弗特洛斯选择了回避这种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阿释密达的话,是绝对不会解释自己的行动以及想法。

      “童虎呢?”阿释密达压低了声音悄然问道。

      “他不会有事。”

      德弗特洛斯轻压在阿释密达身上,将对方整个护在了自己的身影中。他注视着渐行渐远的巡逻,在确定安全之后俯下身,将滚在一旁的水袋与放在一边的食物收拾了起来。然后,带着阿释密达,迅速的进入了林子的更深处,从旁人看来是迷路了的角度。

      “我知道你会走这附近经过,所以提早赶来在这里等着。”半拉半扶,德弗特洛斯眼睛看着前边,心里却留意着阿释密达的步伐。垂下的树枝被德弗特洛斯一一这段扔到一旁,地面伸出的枝桠或者石块也被德弗特洛斯踢到了其他地方。他嘴里不时描述下周围的情况,偶尔又提前告之该往哪个方向。

      “既然你料到了,那么也该知道我要去哈迪斯城。”阿释密达淡淡说道。

      俊逸的脸庞没有舒展开眉毛,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如他那头深沉的蓝发所显露的忧郁的色彩。德弗特洛斯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并没有停止脚步,只是放慢了许多。

      “我知道。”

      德弗特洛斯咬牙轻吐,如果连这也不能预见,如今更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阿释密达的失踪只引起了德弗特洛斯短暂的慌乱,旋即凭着了解断定出其前往了哈迪斯的领地。笛捷尔抵不住德弗特洛斯的质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德弗特洛斯立即起身出发,提前赶到了边境,阿释密达从未提起过的故乡。

      在探查了附近环境与守军驻扎情况后,德弗特洛斯确定了等待的地点,在几天的守候之后,果然等到了阿释密达。

      德弗特洛斯偶尔会因两人彼此的熟悉而沾沾自喜,但他也清楚的明白,越是熟悉越有距离,越是了解越是有更多的生疏。即使能预见阿释密达的行动,依旧无法猜透阿释密达心里在想什么。

      “这不是去哈迪斯城的方向。”阿释密达止住了脚步,停在了原地。仅凭德弗特洛斯手中力道的变化就能察觉到其心中所想,阿释密达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缝隙洒在了两人身上。德弗特洛斯以深色的双眸凝视着阿释密达,心中波澜起伏,紧捏着拳头说不出任何的话。不要去哈迪斯城,德弗特洛斯心里一遍又一遍高喊。他默默的转身,往前走了两步,阿释密达却不肯跟上。两人的手拉扯着,都没用上过分的力度。

      “你是怎么通过国界的”

      冷不丁的,阿释密达询问。

      “阿斯普洛斯的通行证。”

      德弗特洛斯不假思索的回答,又立刻后悔。他阴郁的看着阿释密达,后者淡然的微笑着,却看不到丝毫的欣喜情绪。

      “你还是扔不掉心中的面具。”

      德弗特洛斯默然。

      德弗特洛斯紧紧拽着阿释密达的手,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舔舔干燥的嘴唇。阿释密达笑着摇了摇头,这平和的表情在德弗特洛斯眼中却是那样的绞着心的痛。心情一瞬间跌入低谷,德弗特洛斯正想做点什么,又听阿释密达说:

      “我要见亚伦。”

      德弗特洛斯的心被提起,一种欲哭无泪的感情涌上了心头。脑海里混淆的是各种激烈的感情,胸中有什么在澎湃着。他狠狠拉了阿释密达一把,后者毫无准备的踉跄着跌在了地上。德弗特洛斯用纠结着心疼与幸灾乐祸两种感情的复杂眼神看向阿释密达,然后跨到他身边,蹲下。

      “那么你呢,你心里何尝没有亚伦的影子!”

      德弗特洛斯终于爆发了。

      “自欺欺人的到底是谁,你是真的听信了笛捷尔他们的话还是只是去见亚伦?游说哈迪斯王阻止这场战争?真要能做到的话你倒是做给我看啊,首先自己走出这个树林怎么样?”

      即使一路追寻而来,得到的却依旧是表面的温情内心的冷漠。德弗特洛斯开始怀疑初识的那个夜晚,那份包裹着自己的温柔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为了那份不期而遇的柔情,德弗特洛斯甚至向阿斯普洛斯提出了从未想过的”自由”的条件,即使代价是永远离开家族,永远离开阿斯普洛斯,并且舍弃自己的身份和名义。可到头来,追逐了多年的却还是抹不掉”亚伦”这个名字。

      阿释密达静默的起身,他的表情平静和温婉,一如往昔的清雅的笑容在德弗特洛斯眼中却是冷笑着的嘲讽。德弗特洛斯挥起的拳落在了满是石子的小径上,他懊恼的甩着头,蓝色的发随着起伏波荡。其实早就该料到,早在那个阴冷却充满了亮色的夜晚就该料到,自己德弗特洛斯在阿释密达的心里是永远也比不过亚伦,就像在阿斯普洛斯心中永远也比不过权利一样。

      两边都有各自希冀的东西,却都并非德弗特洛斯。

      静宜的阳光,无言的两个人。德弗特洛斯毫不在意被石头的棱角划破的手,他木然的看着阿释密达伸出了手杖,脚步不稳的蹒跚而行,在这种地方行走的确很不容易。

      不知道他将要前往何方,也不知道他应该走向哪里。

      只是一味的前行,就像是为了摆脱身后的德弗特洛斯而已。

      林中的太阳并不耀眼,却刺得德弗特洛斯眼睛微疼,就像要掉下泪来。模糊的视线中的金色身影,不可思议的与记忆中另一抹蓝色重叠在了一起。生活在众人祝福下的兄长,肆无忌惮拥抱着阳光的阿斯普洛斯,总是握着自己的手,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却永远都留给自己一个光芒万丈不可触及的瞻仰的背影。

      在一起的时间不变是在深夜,在一起述说的梦想不变是他的宏图伟业。德弗特洛斯一度认为这些就是人与人交际中最美好的全部,直到那个秋日的夜晚,遇见了阿释密达为止。除了阿斯普洛斯之外第一个温柔的对待自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鼓励自己走出束缚的牢笼的人,夜夜不断的来访,每日不相同的话题,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德弗特洛斯第一次有了走到阳光下的渴望,第一次有了离开阿斯普洛斯的期待,也第一次的,有了属于自己的愿望。

      我帮你完成心愿,怎么样?来自遥远回忆的声音。

      德弗特洛斯追上了阿释密达,彻底的将他抱在了怀中,紧贴在一起。相伴的数年时间,未曾有过如此的接近。透过衣裳传来的体温,德弗特洛斯能真切感受到阿释密达和自己同样频率的心跳。

      “我在附近搭建了个临时的小屋,屋顶还没做好,但今晚应该不会下雨。”阿释密达是顺从的,只要不给他留出什么太大的破绽,一般不会刁难自己,德弗特洛斯清楚的知道这点所以更是将他牢牢的抑住,”现在先去休息。”

      白皙的皮肤带着点点凉意,德弗特洛斯分不清阿释密达是感到了寒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取下了自己的外衣,单手给阿释密达披上,期间丝毫不敢松懈,就怕怀中的人一个不注意就会溜走。事实证明德弗特洛斯的做法完全正确,阿释密达并不如表面上显出的那么温驯。

      “我不能保证可以改变历史正在步上的轨迹,因为我的确连脚下的路也无法看见,但我知道我必须去见亚伦。”

      德弗特洛斯心中一阵酸痛,他对自己刚才的言行产生了强烈的悔恨。这种悔恨化作了行为来弥补,德弗特洛斯松开了些力道,让阿释密达能靠在自己的身上。他轻柔的抚摸着阿释密达的柔发,期望能宽慰对方。

      “你答应过要实现我的愿望。”

      “不会又是要我睁开眼睛吧。德弗特洛斯,就算……”

      嘴唇被轻轻的按住,德弗特洛斯的气息近在咫尺。阿释密达有种只要移动一点就要撞在德弗特洛斯脸上的感觉,于是他选择保持沉默与镇静。德弗特洛斯端详着阿释密达,当初就是这抹金色的长发与那张流转了光影的脸庞令自己陷入其中,那份与生俱来迷惑人心的温柔令自己无法自拔,拥有了走出那隐晦的地下室,走出那静寂的墓地,离开阿斯普洛斯的勇气。而现在,也是这份动荡的幻美,让自己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

      德弗特洛斯明白,错过了现在,恐怕自己也再无这样做的机会。

      “阿释密达,这么多年来,我不离开雅典娜城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希望能同你一起远走他乡。”

      即使被误会脱离不了阿斯普洛斯的影子,即使被说成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德弗特洛斯却坚信着总有一天阿释密达能明白,也在等待着他明白的那一天,不过现在,再不由自己亲口说出似乎来不及了。

      数年来的等待,只为阿释密达彻底脱离雅典娜城监视的时候。对于掌握着边境领地安危的关键,对于怀有传说里永生之法秘密的唯一人,打自以开始,阿释密达就没有真正的自由。而现在确是例外。只要他不再前往哈迪斯城,只要他放弃这些本就毫无意义的事情。

      唐突的言语任谁都无法立即做出反应,德弗特洛斯观察着阿释密达的表情变化,之前忐忑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结果就好,好与坏并不重要。阿释密达的表情渐倾缓和,德弗特洛斯清晰的看到了真切的喜悦。阿释密达对德弗特洛斯的话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淡定的笑着,充满了温情。

      “你还是说出来了,我以为你要藏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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