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小姐的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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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堂中站着一位粉紫罗裙的姑娘，清施粉黛却未着首饰。聂雨竹请她坐下说话，她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坐下，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在聂雨竹喝到第三杯茶的功夫，姑娘终于开了口：“奴婢名为芍药。此番是来替我家小姐归还李亦公子的物件的。”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仔细包裹好的帕子，轻轻推到众人面前，聂雨竹打开一看，是一柄修复好的折扇：扇面上精美的山水画缺了好几处，很明显曾经被人撕毁过，实在是可惜。
“此扇原本是李公子心爱之物，无意间被毁，我家小姐特地找师傅修好才差奴婢归还。还望掌柜的...帮忙转交给李公子。”芍药有些怯生生地说。
聂雨竹看着芍药这柔弱的模样，刚才对李亦油盐不进的火气消了个精光，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小事，定给你办到。”
但她又马上回过神来“可李亦那呆子已经三天不吃不喝没踏出房门半步了，我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收到这扇子呀！”说完，偷偷看了看芍药的脸色。
芍药听到这话，又低下了头，手指来回搓动着袖口，也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只有你家小姐能够敲开那呆子的门了，能否劳烦你家小姐亲自过来一趟，当面归还？”聂雨竹提了个主意。心想，呆子，我只能帮你帮到这了。
可惜芍药一听，杏眼瞪得圆溜，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我家小姐不便出门，还是请掌柜的帮帮忙吧。”
聂雨竹见芍药这般抗拒的模样，气泄了一大半。还是一旁云何开了口：“芍药姑娘能否告诉我们那日李亦与你家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一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见芍药犹豫，他又说：“眼下只有弄清事情的原委才有可能帮到李亦，秋试就要到了，我们能等，李亦可等不了。”那言下之意，李亦若因此错失州试的机会全都得怪芍药与她那小姐。
原本是劝说芍药说出实情，但这理由听上去总有些霸道了。聂雨竹担忧地看着芍药，害怕云何这番话只会适得其反让芍药起身走人。
而芍药听到这话，眼里渐渐泛起泪光，最终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出来。“都是我不好，是我把李公子害成这样的。”
在芍药的呜咽声中，大家才知晓了实情的来龙去脉。
两年前的一个秋天，芍药陪同自家小姐泛舟湖上。主仆二人在船中欣赏着湖边的秋景，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激烈的辩论声。
“我朝科考在隋唐之基础上有了更好的发展，如今只要怀揣忠君报国之心，寒门弟子也能通过考试走上仕途。‘五百人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你我不就是此等改变下的受益者吗？”
“是啊，不仅废除了‘公荐’，又加以誊录、别头试等方式规范科考，可算是狠狠打击了那些在考场内外徇私舞弊的渣滓！”
“你们说的都对，我朝大力发展了科举，让更多有识之士得以入朝为官，报效祖国。但此等措施都是在加重文臣的力量，日后必定会形成‘重文轻武’的景象，长久来看并非良策，还需不断改革修缮。”
听上去是在讨论当下的科考制度。谈论时事，这是文人们常有的消遣。
小姐出身官家，又久居深闺。鲜少见到这般热闹场景，自然是被吸引了出来。
“哎，小姐，小姐快戴上。”见自家主子迫不及待地探出身去，芍药赶紧拿上面纱摇摇晃晃地跟出船舱。官家小姐总是不宜抛头露面的。
“嘻嘻，急什么！芍药你看。”小姐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艘游船，船上有几个年轻的书生正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穿青衣的还争得面红耳赤，自家小姐指的就是他。
像是注意到了这边有人，书生们停下了激辩的声音，见到面戴薄纱的小姐纷纷行了礼。为表歉意，有人提出邀请小姐到自己的船上坐坐，而小姐欣然答应。
这艘小船虽没有小姐家的画舫宽阔精美，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姐半掩着面庞奏起了琵琶，而书生们就在这玉珠走盘之间高谈阔论、吟诗作对。其中才华与长相最为出众的当属李亦，谈到当下时局他总能针砭时弊，说起诗词歌赋又能引经据典。加上李亦眉目清秀，手执一柄折扇好不倜傥。
意气风发的年轻书生，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任谁看都称赞的一对璧人也如同俗套的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对上了眼神。
后来，小姐就常常收到李亦寄来的信，大多都是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事，偶尔夹着一片冬日里还青翠的叶，又或是一朵春风里摇曳的花。
这些信自然不可能是驿使亲自送来的，都是芍药偷偷给小姐取来的；回信也都是待小姐写好芍药抽了空偷偷送出去。
小姐收到信后喜欢拉着芍药一起念，笑这呆子今日写了什么缠绵的小诗，笑他又因几个铜板与小贩争论个不停。而每当这时候芍药只会低着头站在一旁，或许是看不得小姐这样嘲弄一颗赤诚的真心。
起初小姐还很热衷这样秘密又充满新意的游戏，但游戏总有腻了的一天。只是芍药没想过那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当小姐把那积累已久的一封封信丢给芍药让她处理掉时，芍药是毫不犹豫的。
可她就是没忍住好奇拆了一封，得不到回应的失落在字词间跳跃，那些隐晦而又小心翼翼的爱意还是让芍药动了私心。
“就回一封，然后断掉联系。”芍药下定决心。
芍药从小跟在小姐身边，托小姐的福也念了不少的书，官家小姐的丫鬟自然也是要懂得识文认字的。所以模仿小姐的字迹和语气自然是不在话下。在一个宁静的午后，芍药趁小姐在房中小憩时溜出了屋内，忐忑又认真地写下了第一封回信。也正是这一封回信让他们三人命运的红线又绕在了一起。
芍药就这么瞒着小姐一直跟李亦写了快两年的信。可没想到李亦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那日，小姐又提出去游湖的主意。隔得远远地，我就望见了李公子……”芍药轻声说。“李公子来到船上，我知道说出那句话他需要花多大的勇气，他说‘清儿小姐，好久不见’。”
聂雨竹众人都没说话，他们知道，小姐的神情自然是茫然的。两年前就该毫无瓜葛的人为何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一副很熟的样子？
面对一脸惊诧的意中人，李亦也一定辩驳了吧，信件上善解人意、情投意合的人如何能做到翻脸不认人？
惊讶的还有芍药，她虽知晓李亦会来益州城参加州试，但万万想不到李亦会突然出现在她和小姐的面前。芍药一下子就慌了神。
“小姐当场就让下人把李公子拉下了船，她早就不记得李公子了，就连‘清儿’这个名字都是小姐随口取的。”芍药笑了笑，不知是怀念两年前那日神采飞扬的少年郎还是嘲笑三天前在游船上被仆人拉走的穷书生。
说罢，她终于站了起来。朝众人深深一拜，“那面见得匆忙，李公子还未得知这两年来与他通信的人是我。还劳烦几位暂且不要说出实情，待公子州试结束，芍药会亲自来向他赔罪。”说完，便与众人告别离开了客栈。
小伙计还沉浸在这曲折婉转的故事中：“芍药姑娘人可真好啊，都这时候了还为李亦哥哥的考试着想。”
而聂雨竹也拿着那柄包好的折扇来到了李亦房前，试探地敲了敲，“李亦，有一位芍药姑娘送来了你的东西，我就放在门前了。”
一切归于宁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亦的门终于打开了。他拿起帕子，小巧的折扇露了出来。
这原本是打算作为与清儿相见时的信物，却被自己在清儿面前亲手撕了个稀烂。
天知道自己见到清儿能有多开心，与她亲口说上一句话又有多让人难以置信。但那样冷漠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清儿的脸上，信里的她明明那么美好，那么让人怜爱……
可如今，自己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在三天前已经被践踏得一干二净了。
州试之日，常来客栈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云何、有才、小伙计都聚在门口送别前去考试的李亦，就连聂雨竹也爬了起来。从芍药把扇子送来客栈已过去了半月，李亦也知晓前途与儿女情长之间的轻重缓急，悬崖勒马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甚至比之前更为用功。他总是通宵达旦地学，房里彻夜亮着灯，常常连饭都忘了吃，聂雨竹干脆让云何换着花样做菜，又让有才到了饭点把饭菜送到李亦门前。大家就这么细心地照顾着这位年轻的客人。
所以李亦要出门赶考的这一刻，聂雨竹心中自然而然升起一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错觉。担忧归担忧，哈欠还是忍不住要打。
李亦艰难扒开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伙计和有才，“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那么伤心作甚！”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窒息的拥抱。
“好了，待会误了时辰可就出大事了。”云何开口，一手一个拎起两个哭包放到一边，颇有长辈模样地拍了拍李亦的肩膀，顺便塞给他一个红皮鸡蛋。“快去吧，该迟了。”眼神却在这时瞥见了对面街角闪过一抹粉紫的身影。
李亦向云何道了谢，眼角的闪烁在看到早就瘫坐在地上用脑袋钓鱼的聂雨竹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还是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吧。
“既然来了，何不当面送他一程？”云何望着蹲在地上抹眼泪的芍药，不理解地开口。
芍药自嘲一笑，“怎么送，又拿我家小姐当幌子吗？”
这回云何没有回答，原来在芍药眼里自己始终缺了一个合适的身份。如果自己会成为李亦的负担，那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李亦没有后顾之忧前绝不出现。
“不过，云公子。”芍药站起来，红着眼眶说：“还是要谢谢…这段时间麻烦公子了。”
云何“嗯”了一句，扭过头没有看她。是聂雨竹非要自己变着法给李亦做菜的，还不让重复。来来回回就是萝卜青菜和小鱼能有什么花样？这有送上门的苦力，自己乐得清闲。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小姐的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