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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为何我与你,这一生,总是如此匆匆。 ...

  •   穆雪歌来到山庄时天已漆黑一片,山庄门大开着,里面没有打斗声传来。
      穆雪歌的心却依旧悬着。
      今夜无月光,庄中没有任何灯火,四周暗的昏天黑地。
      穆雪歌走进山庄,熟练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寻得去归宁殿路。
      诺大的山庄,竟无一人值守,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的全是断了生机的尸体。
      天太黑,她也分不清是庄中门徒还是别派弟子。
      夜被血腥浸透,铺天盖地钻入口鼻。
      穆雪歌顿感身体瘫软无力,巨大的恐惧袭满全身,却还手脚冰凉的撑着,向归宁殿跑着。
      那段路有多漫长,归宁殿就像这个夜一样,远的看不到边际。
      穆雪歌所到之处皆是尸身,走一步,跌一步。
      终于到了归宁殿,殿内也躺满了尸体。
      穆子坐在尸身中间,浑身满脸是血。
      他看见穆雪歌的那一刻,眼泪翻涌而出,颤抖的声音唤着她。
      “小歌,快来看看祭风。”
      穆雪歌浑身僵住,刚走一步又被地上的尸身绊倒。
      她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那个人双眼紧闭,表情安静沉寂,他一贯穿着的白袍被血侵染了大半。
      穆雪歌小心的伸手去触碰他,她也分不出是她的手太冰凉,还是他的身子已不再温暖。
      她从穆子怀里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就像以往他抱她那样,紧紧的。
      她想护住他的最后一丝温度,可是那温度也终将消失殆尽。
      她就那样抱着他,没有哭,也不会痛,只感觉她的生命也同他流走了。
      穆子在咫尺的地方唤着她,言默在不远的地方呼喊着她。
      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感知的就是怀里已经冰凉的他。
      昶祭风消失的十年间,总有人同她说,他大概已经死了。那时的她全然不信,因为她总能感知他在这世间的气息。
      可是今日,他就躺在怀里,她却什么都感知不到他了。
      那个她用生命爱着的人终究还是永远的离开了她。
      穆雪歌不知道抱着他在归宁殿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连同昶祭风已经冰凉的尸身是怎样被带回茅草屋的。
      穆雪歌在那个茅草屋里昏昏沉沉的过了七八日,像魂魄丢失了的假人。
      穆子看着她那个样子心疼不已,他也只能为她抢下那个人的身子。
      如果可以,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知道,那个人死了,便是穆雪歌死了。
      又过了两日,在穆雪歌终于熬不住昏睡过去的时候,言默和穆子从她怀中抢走了昶祭风的遗体,葬在了草屋旁。
      穆雪歌醒来,发现怀中空无一物,慌乱无措,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看到那个半人高的坟堆,此时盖在上面的新土已经风干,她就跪在那里疯狂的用手扒土。
      那个人就这样离开了,她不愿意相信,也不能接受。
      穆子跑过来将她的双手抓住,冲她吼道:“他已经死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穆雪歌听到“死”这个字,像触动了哪个敏感的地方,坐在坟前哭的天崩地裂。
      穆子虽然不放心还是被紧急召回了山庄。
      那个人用生命换回来的,他不能丢了。
      无论如何艰难困苦,他都要重振山庄昔日辉煌。
      穆子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言默,一定要将穆雪歌看好。
      他害怕一不留神,连她也没了。
      穆雪歌就那样活着像死了,死了却又活着的过了数日。
      手上衣上还沾有祭风的血,已经干涸。
      言默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她也无动于衷。
      言默脸红着帮她将身上的衣衫更换下来。
      他故施平静的说:“雪歌,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了,别介意。”
      她亦如一具死尸般任由他换着衣物。
      忘记是多少天未进食。
      言默像以前她喂他那样,将碗沿轻轻的塞进她嘴里,小心的捏着她的嘴巴,往里灌着。
      她没有下咽,汤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言默无措,喝了口汤水,嘴巴覆了上去,用嘴巴将汤水送入她口中。
      最终,她总算被迫下咽了两口。
      言默擦拭着她嘴边的汤污渍,像以往她气他那样的口吻对她说:“你以后再不好好吃饭,我顿顿都这么喂你。”
      穆雪歌无动于衷,眼神涣散。
      言默慌了,眼睛湿润了。
      他带着哭腔恳求她,“答应我好好活着。”
      她依旧无动于衷,仿佛这个世间与她再无瓜葛。
      “兄长去了,我也很难过,可是日子终究是要向前看的。你这样不吃不喝的,让我如何是好?我如何与师傅交待?兄长泉下有知,也定当不心安。”
      言默不知道怎样劝解,只是用着最笨拙的语言劝着。
      他也没想到如此结局,那个人的爱竟是这般的伟岸。
      他此生终究活不成他的模样。
      那个人将穆雪歌交给他的时候,他还以为,他要的是这北方第一山庄的权势,穆雪歌的深情,对于他来说,轻的不值一提。
      他那时鄙夷过他,他不止一次想过,若他能被穆雪歌那般爱着,他会奋不顾身的与她在一起。
      可是,这般结果又是为什么?
      原来,他才是那个奋不顾身的人。
      穆子走了两日,匆匆处理些急事,又折返回来。
      看着依旧消沉的穆雪歌,他和言默都束手无策了。
      穆子将穆雪歌抱在怀里,像哄个孩童一样,小心的拭着她的泪,脸贴在她额间。
      他不知道真相能否让她少些痛楚,但是他觉得,她应该知道,那个人留给了她什么。
      穆子的声音很轻,像是在给怀里的孩童讲故事。
      “那几天,他同我讲了许多。他说他害怕你不爱他,又害怕你爱他。他做了最不起你的事情,还与别人有了孩子。唯有用那副残躯护你周全。”
      “他说,唯一遗憾的是此生与你相处太匆匆,回来的每一刻都想陪在你身边,可是还是太短暂,徒累得你伤心一番。他想逼你离开,你却对他执念甚深。许多时候,见你对他如此痴缠,他心中甚是不忍,几度想抛下一切带你离开。”
      “他临死前还托我告诉你,让你不要执念,虽然他很不情愿,但是希望言默后半生能代他疼你爱你护你周全。”
      “以前师兄只觉他不爱你,才会对你如此绝情,可是后来才知道他爱你爱的极深。”
      听到这里,穆雪歌总算有了些生气,她扯着嘴角苦苦的笑了。
      他昶家的男儿怎么都是这样,恨着恨着就不恨了,不恨也就罢了,为何又爱了。爱就爱吧,却总要爱的轰轰烈烈,以命相付。
      她又想起穆远忧同她讲的那句话:“他昶家的男儿不要碰。”
      曾经她多么渴望那个人能爱她,可是此时她只求他恨她。
      他恨她,至少他还会活着。
      穆子继续缓缓的说着:“他在南方的时候,化名卿白首,碧霜岚说曾看过他腾抄的诗,昨夜风雪落满头,今生未与卿白首。来生候你艳阳里,未须风雪也白头。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与你白首偕老,愿来生再与你相遇,共赴白首约。”
      “白首约?”
      穆雪歌干涸的嗓子发出哑声,这是这些天她第一次开口。
      穆子激动的热泪盈眶,他将她又往怀里收收。
      “他之所以选择死,是将生留给了你,碧霜岚这些年一直要寻你报仇,全靠他委屈求全,在南方拖住她。小歌,祭风他从未恨过你,相反他是拿生命在爱你呀。”
      穆雪歌忽而从穆子怀中腾起,责骂道:“那个女人要来杀我,那便来杀好了。她想踏足北方,那便来袭好了。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在她身边?”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她的昶祭风,最想要的就是自由,最想无拘无束的活着,可是那个女人却将他像鸟一样囚禁在笼子里。
      穆雪歌想着他那般模样,就心疼的无法呼吸。
      穆子不知道如何回她,她的眼睛里也没了期待。最后她又扎进穆子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这世间再无昶祭风了。
      她宁愿相信,她的昶祭风只是去了南方,给她买她最喜欢吃的莲子糕去了。
      穆子又被召回了山庄。
      噬穹山庄经历过那场生死搏杀,几近覆没,庄中弟子所剩无几,好在北方门派没有趁火打劫,南联教撤回去也断了联系。
      穆子一刻也不停歇的重整着山庄,重复着穆雪歌十年前做的那些事。
      言默留在草屋陪着穆雪歌,他将她看的牢牢的。她睡觉,他也日夜不歇息的守在床前。
      眼见着冬日将至,山间天气越发严寒,穆子派人给他俩送了棉被和好酒。
      言默铺着穆子送来的棉被,同穆雪歌说着:“看样子快下雪了,师傅真有心,这么厚的棉被,过冬不成问题。”
      穆雪歌晒着秋末最后的暖阳,懒懒的说:“今日甚是想喝酒,你去集市买些下酒菜吧。”
      言默见她恢复了些生机,忙停下手中的活,来到她身边,连连说着:“你想喝酒了?太好了,太好了,不过去集市买下酒菜就不必了,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穆雪歌轻笑,“你何苦将我看的这么牢,我又会怎样呢?”
      “不会怎样最好,反正我不会离你半步。穆雪歌,除了好好活着,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言默警告她,也是在祈求她。
      也许是他生命中的人太少了,所以越发珍惜仅有的人。
      穆雪歌却突然伸手去抚他的脸,她的指尖冰凉,抚过他脸颊之处皆温润。
      她只想感受一下,那张相似的脸,带着温度。
      她的指尖即将离开,却被他慌乱的抓住。
      “雪歌,你将我看作他也好,将我当作他的替身也好,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穆雪歌还是抽回了手,她说,“把酒拿来,今日想喝个痛快。”
      那晚,他们每人饮了三坛,坐在茅草屋前,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从明亮变得模糊。
      穆雪歌将头靠在言默肩上,看着远处那个人的坟头,不悲不喜。
      即将冬日的夜,身子寒冷的煮热的酒都暖不热。
      言默拿来她一直不离身的红色大氅给她披上,又将她揽入怀中。
      “你穿红色很好看。”
      言默羞涩的对着怀里的人说。
      穆雪歌眼眸一亮,没有躲闪,任由他搂着。
      她缓缓抬起头,借着朦胧的月光,借着酩酊的酒意,眼前的人与那个人长的一般无二。
      她抬手勾住他的颈,像以往无数次喝醉那样与他哭闹。
      “昶祭风,你混蛋,你说过不走了,你说过的。”
      她又想念他了。
      这些天,压制的,放肆的,都是对那个人的思念。
      没有他的气息,这世间突然变得陌生。
      第一次,言默欣慰,他长得像那个人。
      至少,她疯狂的想见那个人的时候,他还可以暂时代替。
      这也许是她给他的新的修行。
      言默学着那人的语气回她:“我不走了,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好。”
      她说的极轻,泪水却滚落脸颊。
      她伸手去抚他的脸。
      是那个人的脸,是带着温度的。
      突然,她就颤抖着去寻他的唇。
      言默开始还像受惊的小鸟,呆呆的不动,任由她放肆。
      后来,他将她的头一把控制,开始回应她,用力的。
      穆雪歌干脆骑到他双腿上,抱住他头,主动的用舌头翘开他的紧张齿,疯狂的掠夺着。
      言默被她的主动弄的不知所措,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抱起她,向草屋内走去。
      将她放置草屋内的木板床上。
      木床上铺的是穆子送来的厚棉被。
      他还没来的及俯身,穆雪歌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刻不肯停歇的亲吻他。
      言默手脚慌乱的撕扯她的衣衫,眼前的风景已经恍的他心绪躁结。
      可是他还是压着心中的燥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不是没有惦念过她,少年的血气方刚,每次想她想的疯狂的时候,他就压着心性画她。
      如今,即便她这般投怀送抱,他也要清清楚楚。
      他用干涸的声音问她:“穆雪歌,你告诉我,我是谁?”
      穆雪歌伏在他耳边轻轻的回他:“默,你是默。”
      她的答案仿佛唤起了他体内的猛兽,他几乎是用撕扯的将她身上的衣衫尽数除去。
      直到天蒙蒙亮,言默累了,裹在被子里,沉沉的睡着了。
      穆雪歌也累了,可是她还不想睡,侧身看着眼前的人。
      他紧闭着双眼,嘴角勾着笑,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穆雪歌伸手捋捋他脸上凌乱的头发,轻轻在他额间吻了下。
      言默的脸颊没有因为她的吻,轻掀波澜。
      穆雪歌断定,他睡的深了。
      穆雪歌下床,拿起魔影剑走出茅草屋。
      此时的天空竟然下起了小雪。
      那一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她走到昶祭风坟前,摸摸他墓碑,冰凉刺骨,不似刚刚言默温热的脸颊。
      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将头依在墓碑上,仿佛离那个人又近了一些。
      天空中飘落的雪,徐徐转大,铺天盖地。
      很快,她的头就顶着白白一层,墓碑上也积了厚厚一层。
      穆雪歌没有帮那个人拭去满落的风雪。
      什么未须风雪也白头?
      她与他阴阳相隔,也唯有这风雪才能白头。
      雪安静的下着,风寂寥的吹着,穆雪歌依靠着那块的冰冷的墓碑,一动不动。
      她只觉得,好不容易,他就在她身边。她与他可以这样处着,没有人打扰。
      远处的木屋被雪映的空落,穆雪歌收回注目,低眸暗淡无光。
      她拼尽全力都没有留住那个人,她又为什么要给他人希望。
      “为何我与你,这一生,总是如此匆匆。昶祭风,这次你休想再抛下我。”
      第二日,言默几乎是爬出草屋的,外面已是大雪封山。
      远处昶祭风的坟前,厚厚的积雪下,隐隐约约的一抹红色。
      言默闭上眼不再看那边,嘴里念念有词。
      “穆雪歌,你什么意思?”
      想起昨晚的一夜纠缠,想起她温言软语的唤他“默”。
      她好像每次为了去见那个人,哄他的时候,都唤他“默”。
      言默苦苦的笑了。
      “你总能为了他做到那般。”
      来年春天,言默拎着两坛梨花落来到草屋。
      阳光温暖,清风徐徐,山里的积雪晒成流水,再蒸干。
      一切都温柔的刚刚好。
      言默将手里的酒放在地上,寻一处地方,懒散的静坐着。
      阳光依旧温暖的撒在他身上,微风依旧轻柔而过。
      言默闭目小憩。
      阳光如那日般温煦,风如那日般柔和。
      不一会,言默的身子就被晒的暖洋洋的。
      “默。”
      是她在唤他。
      言默睁开双眼,巡视四周,荒凉如故。
      言默干脆起身,拎起地上的梨花落,走近她。
      他不紧不慢的将一坛梨花落打开,送到她面前,说:“带了你最爱喝的梨花落。”
      另一坛酒他径自喝着。
      “你以为唤我‘默’,我就不恼你了。”
      忽而又说道:“你问为什么不给他带酒?”
      他笑了,笑的苦涩不堪,回她道:“因为你陪在他身边我嫉妒,不是跟你说过吗,男人都是很容易嫉妒的。”
      草屋旁的两座坟已绿茵点点,春天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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