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断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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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时候林杏雨全家一起去了L城。
走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时林杏雨走神了，她想起一年前程霂风也到过此地。
那串五颜六色透明的项链至今仍压在记忆的箱底——是否他在这片土地上漫步的时候曾蓦得想起一个叫林杏雨的女孩?是否有一瞬的真心，让他愿意为她买下那条项链?是否回忆起与她有关的过往也觉得有纯粹的暖意?
无关风月，只为真心。林杏雨只祈愿那么一瞬少年是出于真心，回忆她也好，惦念往事也罢，只要他真诚。
林杏雨盯着手机屏幕上他们的对话框，沉默。
五天前林杏雨看了一本没营养的言情小说。
读了以后她竟觉得愤然——为什么所有男女主角都会是爱过?为什么千篇一律的要写“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要恶俗地制造虚无的矛盾而后又牵强地和好?为什么没有人承认有一些遗憾无法和解?
——如果你觉得我很麻烦，我向你道歉，但也希望你不要敷衍。
忍住没有说，希望你不要再给我希望，有时候一刀切断会对我更好。
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倘若他是真诚?岂不是会很伤他?
林杏雨有些自责。
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包围，明知道必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却不愿伤害任何
一个人，所有的苦痛到头来还是她一人承担。
通往L城的绿皮火车长得像是永恒，人们的声音在永恒里游荡，更像是夜里的孤魂。
林杏雨躺在僵硬的床铺上，塞上耳机，闭眼。
『我们都要向曾经挥手了，答应我，别再回头看了。』
房东的猫的声音温柔得像是细碎旧时光里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手机的震动惊醒了一帘好梦。
林杏雨凑近了屏幕半眯着眼看。
可耻的心跳仿佛在与火车的“隆隆”声共鸣。
杏雨:
久疏问候，不知近来如何?
很惊讶你会觉得我对你不满，不知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误解了?
每一次回学校与你共话时我都有认真，该怎么说呢，那些绝不是敷衍。
你的小说我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找个时间还给你。
高中的坎已经过去了，最后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
程霂风
林杏雨一字一字看得明白了，觉得那些字像是一束真挚的月光照进她黑暗阴冷的内心，他多么坦然，她多么狭隘!
这样美好的一个少年。
这样美好却触不可及的少年。林杏雨真的有一瞬此生认定的念头，不求回
报，不求同行。
林杏雨动情得落了泪。
她想起附中某个夜晚，澹远的新月远垂，她和朋友谈梦想。明明庸俗又老套的话题却被十六七岁的她们津津乐道。“梦想是考上T大，主业建筑设计、副业写作，有一个很帅的男朋友，永远幸福快乐。”还不知道，未来的未来，这些都没能实现。
如果当初知道后来的一切，会不会失望?还有没有勇气做梦?
林杏雨的泪像是要藕断丝连，绵绵不绝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的是程霂风还是逝去的那段附中岁月。
她真的不知道。
现在却有种异常的清醒——不可以轻信他，绝对不要盲目。
他人眼中的兄弟情不过是他口中“明面上的朋友”，说“没有喜欢的人”也许只是为了让她不要放弃喜欢他;写下的深情的诗篇居然只是立即要喜欢上别人的序曲;他满怀憧憬要当一个记者的梦却变成对艺术的幻想
他怎么可以是这样一个人?
这份清醒难得，我必须将我此刻的想法写下来。
她飞快地冲回旅馆。纸、笔，一刻不停地书写。
他惯用的温和的文字和纯粹目光会芟弋我的理智，我必须清醒地写下这
段文字。
思维要快，不能再断了流。
我从来不是喜欢他这个人，借用《飘》中的话来说，我只是做了件华美的衣裳给他穿上了，他的美好，我的动容，都是幻像。
只是我在这恶趣味的“喜欢”中被蒙住了双眼，我沉溺于所谓的“喜欢”，变态地享受那种“甜蜜的忧愁”。
并不是真心想要怪他，以我们之间淡若水的关系，连指责也显得轻浮。
更是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错——毕竟我也无法知道他是否是在享受他人追棒的虚荣——抱歉我不喜欢你，但请你一定要喜欢我，所以我给你希望，朝你心口踹一脚再给你一点糖。
不能确定是否是我多想，但事已至此，我的梦已经湿透了，眼里蒙着的断层是只能看到咫尺的未来，一切都虚无了，我的偏执让我定要分个孰对孰错，不是你便是我自己，真不知该怎么选择。
林杏雨写下这些字后又继续和程霂风聊天，真不知道是那些小说里可以
轻易放下的人太绝情还是她太偏执。
浅月朝她翻白眼:又哭又笑，以后可能会人格分裂。
约在八月见面，说是想复印一份我自己的小说，不过是借口想见你一面，在我彻底清醒前。
地点定在师大附中校门口，是我好梦开始的地方，也许也是我梦结束的地
方。
杏雨到得很早，打电话跟程霂风说自己已经到了。程霂风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说自己刚刚起床，让她等他一会儿。
她立刻想象出一个小学生睡眼朦胧的样子。
忍不住笑了，让他不用着急。
林杏雨到附中校园里闲逛打发时间。新的高三还没开始补课，整个校园恍若只有树叶婆娑的声响。
还未远行，就已怀念。
走到红榜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还是程霂风他们那一届的，仿佛时间从未流逝，他们全都复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们。
那样多好。
让他不用着急的结果就是杏雨在运动场的看台上足足坐了一个小时。
她一边追看了一半的《救救我》一边摸着自己被阳光晒到灼热的头发，心
想:请带C去新天国吧，相信定会成功（《救救我》名台词）。”
程霂风来的时候挡住了背后的光，林杏雨缓缓转头，需要仰视才能看到
他的面庞。
程霂风居高临下地视她，逆着阳光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把手中的果茶递
给林杏雨，交接的时候指尖和她的手背触了一瞬，他的指尖温热她的手背的冰凉，似乎该冰消雪融，却是徒劳。
“来的时候买给你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程霂风挨着
她坐下。
“谢谢。”林杏雨回过头来不再看他，自顾自喝起饮料来。
“忘了问你，高考怎么样?”
“一般般。”
“什么学校?”
“X大。”
“学什么?”
“土木。”
“投好的。”
“嗯。”
没有话了。沉默像一阵吹不走的风横亘在他门之间。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程霂风道:“我没有解释的习惯。”
林杏雨的表情古井无波:“无所谓，我也不是什么疑问都要弄明白。不然我
高考至少多考三十分。”不好笑的一句玩笑，他们都没有笑。
程霂风没再接话，而是淡淡道:“走吧，没来得及吃早饭，一起去吃点东西。”他的语气轻快，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吃过外面那家砂锅米线没有?毕业后我一直想回来再吃一次，今天托你的福终于实现了。”
“还没吃过。不过那家曹氏鸭脖也很好吃。”林杏雨顺着他的思路，竟也
忘了方才的情绪。
程霂风有些惊讶地望着林杏雨:“你喜欢吃辣?”
“当然。你不喜欢?”
程霂风笑了笑;“我完全吃不了辣，自从上了大学后更没法吃辣了。”他想起了什么，“我跟你讲过我在哪儿上学没有?”
已经是第二遍问这个问题了。某些记忆渐渐苏。
他果然从未专注于与她的对话啊。
但她只是笑笑:“讲过的，在S市。”
吃完后程霂风却说：＂总感觉没有以前好吃了，可能是没有十七八岁的心境了吧。”
林杏雨认真地问他是不是觉得过过去更好，她突然不明所以地有些期待
他的回答
“当然啊。”他这样说着，表情却是一脸无所谓。
太失望了。
林杏雨别开了头。
后来走在林荫小道时林杏雨第三次问他:“以后想干什么?”
第一次，他说想去上海上大学，结识良友，做个讲真话的记者。他高二，十七岁。
第二次，他说想开一家报社，在南方的一座城市，不怕被绑架。他大一，十八岁。
第三次，不考研、不去H市、不开报社，想走艺术的道路，去成名，去流浪。他二十岁。
林杏雨不评价、不调侃、不祝福，只在一阵沉默后问:“为什么?”
她从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却永远想问程霂风。
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你变成这样?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
程霂风很平静地目视前方，没有看她。
“我之前回答过你了。”顿一顿。“其他问题也是一个答案。”
最后他们在附中的一间教室里一起照了张相。
程霂风久违地露出了很孩子气的神情——一个大学生在装做高中生憋着笑。
眉眼舒展，刹那宛若那年惊鸿一瞥。
杏雨亦笑得纯真，恍若三年前还对未来有着热望的少女。
最好的我们，最残忍的青春，没想到会是永别。
“那就祝你未来一切顺利吧。”
地铁口程霂风转身就走，决绝利落，不留给她一点想象的空间。
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的背影，就这样湮没、消逝，仿佛从未存在。
林杏雨在地铁上哭得旁若无人，指腹下是最纯情的字——恰若遇见你，群星点燃了宇宙洪荒。
没想到会是永别。
没想到会是永别。
程霂风答应写名信片寄给她，她过了半个月才想起这件事，把地址发给他。
他没有回复。
中秋节的时候给他发祝福。
他没有回复。
以为是他没有看见，却看见他发的花天酒地的说说。
才明白他是故意不理她了。
屏幕上得不到回复的时话框横亘在眼前，那种孤独的卑微感让她几乎要吐了。
她的动作先于所有思索，狠狠按下猩红的删除键。
对话框消失了，看不见自己的卑微与可怜，她这才觉得有种大难不死的舒
畅。
原来这个动作这样简单。
不难过也不后悔。
竟是永别。
后来林杏雨最终妥协了父母的建议，重新收拾行囊。
“回到起点，再次出发，去追寻我本应存在的青春？”
其实她还不明白，什么样的未来是大人口中所谓的“美好的未来”，大人的一句话就否定了她还未到达的未来。
十月，林杏雨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从X大退学，眼里是不解的光，走上未知的青春。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断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