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与诗》蛋挞猪猪

20、星河倾落少年的眼

　　又是一年一度的艺术节到了，林杏雨早已褪去去年的亢奋，略显淡漠地迎接着它的到来。
　　日记本空白了一阵，像找不到裂缝的棉花铺陈开来。
　　她只在艺术节前一天用墨水填补了寥寥数字。
　　又是艺术节。
　　我这才发现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
　　只是年年岁岁人不同罢了。
　　晚上回忆又闹了一阵，林杏雨迷迷糊糊半天未能入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又晚了。只好披上校服，往书包里塞了面包、牛奶就出了门。
　　一路倦意满满，却在十字路口处清醒了一些。
　　林杏雨看到了街对面的陆若叶。
　　陆若叶边喝奶边出了小区门。也许是也在赶时间，却莲步生风，飘飘似仙。
　　喝牛奶也能喝出一副山水画。
　　这是差距。林杏雨恨不得扔掉书包里的牛奶。
　　一想着高考之后就再无缘见到这般美景，林杏雨就忍不住想认识女神。
　　比和程霂风见面还紧张，林杏雨过了马路小跑追过去。
　　“陆若叶。”尾音有些发颤，林杏雨不由自主地扯着书包带子。
　　陆若叶回过头来，一时间各种恰当的不恰当的诗句仿佛在她姣好的面庞上晕染开来，什么“不知天地有清霜”“你是人间四月天”“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林杏雨第一次在生活中看到了诗意的美，有修辞却不加修饰的美。
　　“小姐姐，我是林杏雨，之前加你好友的。”林杏雨认真地自我介绍，一边想象自己变成一只比格犬朝陆若叶摇尾巴。
　　啧，自己也有被颜值牵着走的日子。
　　对不起秀智三秒，容我精神出轨一次。
　　林杏雨脑中成了酱糊，浅月在自言自语。
　　陆若叶灿烂地笑了:“你好呀小学妹。”
　　林杏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一边说:“学姐你真的好漂亮。”
　　陆若叶调皮地眨了眨眼:“那你得去看眼科了可爱的学妹。”
　　林杏雨顿时觉得陆若叶的美中有一种美而不自知的谦逊，这种美是永生的，是那种知道他人关注自己而将一颦一笑染上眉眼的少女所不及的。
　　“学姐太谦虚了。”林杏雨偏着头笑。
　　陆若叶装做严肃地点点头:“那我承认，我的确太美丽。”
　　然后两人又相视笑了。
　　很快便到了分别的时候，林杏雨心中有小小的失落。她朝陆若叶挥了挥手:“拜拜。”
　　陆若叶也挥挥手:“拜拜。”
　　“啊啊啊——我和陆若叶打招呼了!”
　　五分钟后，高二（9)班迎来了本日第一声尖叫。
　　中午学校又安排彩排领奖。
　　林杏雨在体育馆门口碰到杨亦诚，旁边的高三学生都拿了书只有他神情淡漠的在人群中一股清流。
　　不愧是学神。林杏雨心中暗想。
　　杨亦诚似乎是感受到了杏雨灼灼的目光，他回过头，看到她，朝她点了点头:“又见面了。”
　　“是啊。”林杏雨走到他旁边和他并肩走着。不出声有点尬尴，她没话找话:“要高考了。”
　　“嗯。”
　　“紧张吗?”
　　“一般般。
　　话题又死了。林杏雨正懊恼之际听杨诚补充道:“他我就不知道了。”
　　林杏雨选择无视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忽然想起什么:“听说你们不参加艺术节?”
　　杨亦诚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你想让我们参加?”
　　“你……”怎么就揪住这事儿不放了呢，她沉吟片刻回击他，“不想和你女朋友一起看表演啊?”
　　他倒是坦然:“我和她在一起也不一定要看节目吧，操场散步也很好啊。”
　　“……再见。”
　　虽然没有了昔日的疯狂，但浮躁还是没能免去。
　　下午第四节自习课，林杏雨和薛樱妍跑到教室阳上，薛樱给林杏雨编辫子。
　　“高三要参加?”薛樱妍问林杏雨。
　　“不知道，大概率不会。”
　　“那你臭什么美?”
　　“但我有预感他会来的，我的感觉很强烈。”
　　“杏雨你真的大感性了。”薛樱妍顿了顿，忽然道:“他不是诗，你才是。”
　　林杏雨笑笑没说话。眯着眼远望天边的晚霞，绯红色的柔情透过远洋与她在渺远的角落相逢。又像是被风稀释的红酒洒了一整片天，她觉得自己几乎要醉了。
　　“我们可以这样多久?”林杏雨轻声问。
　　周遭安静到梦幻，薛樱妍没回答
　　林杏雨闭上眼，自答:“天荒地老。”
　　薛樱妍在身后“啧啧”出声。
　　终于到了晚上，林杏雨依旧是被迫卖苦力的。
　　她一边喝着芒果小丸子一边坐在椅子上晃着腿。
　　副部长方浩过来给大家分工，隔壁班的舒榕立刻跳起来说要给第三个节日搬椅子。方浩憋着笑说”我懂”，舒榕立刻笑容明灿。
　　林杏雨想起同桌讲过舒榕从初中就喜欢乔远的事，顿心领神会，亦忍不住跟着笑了。
　　原来暗恋从来不是众人皆醒我独醉，而是各自在各自的家中酩汀大醉。
　　听见她的笑声，坐在前面的“神仙姐姐”转了过来:“今天我在校门口看到程霂风了。”
　　?林杏雨一脸黑人问号，才想起她也是文学社的，认识程霂风也不奇怪。
　　但是……这么对着自己突然提起他就非常奇怪了。
　　林杏雨斟酌着开口“你，喜欢他?”
　　话一出口，她越发觉得自己逻辑严密，“神仙姐姐”一定是触景生情、知道自己认识程霂风所以倾诉。
　　“……不是你喜欢他吗?”“神仙姐姐”无语。
　　严密个屁!
　　林杏雨知道解释无望，她挑眉:“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怎么知道……”“神仙姐姐”偏一偏头，表情像是比林杏雨更奇怪，“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林杏雨努力让语气显得淡漠:“都是过去式了。”
　　舒榕依旧笑得明灿:“我不但有过去，而还有现在、未来。”
　　林杏雨在他人的热望中望见了过去的自己，其实说是过去也不妥贴，因为那种俯视众生的回忆感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白发苍苍?
　　但是又是从哪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和他永远没有明天的呢?
　　她甚至在拿不出证据的时候就否定了未来，其实在旁人所见的疯狂、沉溺的背后，她很清醒。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痴迷于这样一个注定会毁灭的爱情?
　　她想起儒家中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竟被润泽在古语之下的偏执给感动了。
　　大概没有什么爱情，只是习惯。
　　她在心中默念这句话到第三遍的时候，逸夫楼开始喧闹，高三终于下来了。
　　学校的演出基本是留给观众挖掘帅哥美女的时候，林杏雨有点心不在焉，只听尖叫声一阵又一阵。
　　她在黑暗中偷偷瞟向高三看台，奈何远了看不清，她便纠结自己要不要上去假装执勤?
　　那边方浩开始叫她，她这才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往候场区走。
　　一进门就看见夏天妆化得鬼魅。
　　夏天捂脸:“请忘记这张脸。”
　　林杏雨:“哈哈哈……”
　　上台前夏天跟林杏雨说:“等会儿在候场区等我。”
　　林杏雨百般无聊地靠在候场区的墙上继读品味芒果小丸子。
　　下午放学的时候她碰到杨亦诚买了，于是也跟看买了。
　　还挺好喝的。林杏雨在脑中开始想很没有营养的话题:西瓜小丸子会不会更好喝?但西瓜汁太多会不会影响奶味?……
　　她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掀开窗帘一角。
　　然后就看见了程霂风。
　　舞台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斑驳，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像是一种电影惯用的修辞手法，主人公在光影里等待他的观众。
　　旁边的男生和他说了什么话，他偏头，明朗的笑意很快沾上他的眉梢。
　　他在人群中笑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林杏雨在窗前也不由笑了，她笑着欣赏着画般的场景。
　　难得觉得他这么好看。
　　等林杏雨再次清醒的时候她已经立在程霂风的身后，越过空气中的微尘凝视着他校服的衣领。
　　衣领很服帖地垂下，或许是像他这个人一样温和。
　　有褶皱在衣角阡陌纵横，线条通向不同的路，就像她此时可以前进一步，也可以转身离去，之后再无交集。
　　林杏雨似乎在纠结，又是没有一点迟疑地演排着动作。
　　她终于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周遭被按了静音键，世界也不存在了。
　　少年回过头，先是茫然，又立即笑了。
　　灯光似星河倾入他的眼，他的目光又亮又澄澈。
　　“你好。”少年的声音沉沉，一如初见。
　　“你好。”少女也说，像是最纯情的回声。
　　她终于美梦成真，也成了画中人。
　　林杏雨在奇妙的初识镜头中酝酿着没有营养的对话。
　　譬如“你们班其他同学坐在哪儿”“你为什么下来了”这类无聊又白痴的问题。
　　但不管多无聊的话题皆因对方是程霂风而妙趣横生。
　　“你们班的座位在哪儿?”林杏雨的语气是好奇的，内心却觉得答察无关痛痒。
　　程霂风张了张嘴，似乎在回答，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现场尖叫声中。
　　明明无所谓，林杏两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眉:“什么?”
　　程霂风将头凑了过来，指了指看台上说:“在上面。”
　　林杏雨却再一次没有听到答案。
　　她只看见少年毛茸茸的头发，满是温和笑意的眼，光洁的额头，以及，鼻尖细小的痣。
　　林杏雨迅速脸红了，炙热的触感漫延到耳朵边缘。
　　她竟不知自己居然纯情到这么保守。果然不是当言情剧主角的料。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不再追求答案，胡乱笑了笑:“这样啊。”
　　相比于林杏雨的狼狈，程霂风就自然很多，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动作可以卷起的风浪，他依旧神色如常，还配合林杏雨后退了一些。
　　光明磊落、浩然正气、神色自若……无数恰当的不恰当的词在林杏雨的脑海中浮现，她悄悄吐了吐头，又重新立正站好。
　　过了几秒他转头问她:“刚刚的戏剧表演你看了吗?”
　　林杏雨点头。
　　他又问:“是高二的戏剧表演第一名?”
　　林杏雨继续点头。
　　“他们表演得真好，程霂风笑出浅浅的梨涡，“你们班表演的什么?”
　　林杏雨脑子一抽，胡扯:“《写在谎言上的诗》。”
　　程霂风笑意更深了:“这名字真有趣，是谎言的诡辩?”
　　“是诗的失格。”林杏雨微笑，“诗意有时候就是一种狡辩，真实的人生本就没有诗意了。”
　　“你们的表演也一定很有趣。”程霂风注目于林杏雨，“真可惜没能看到。”
　　他的神色很温和，目光纯粹到无痕的地步。校服是红白相间的，白的是纯情的诗，红的是炽热的情;十七岁的少年，标准的平头是单纯的想念。
　　杏雨的神色也柔和。她不是放在人群中会令人惊艳的美少女，但她身上有一种很诗意的美，孩子气的美，善意的美。就像此刻她垂下眼帘，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长长的头发温顺地垂在脑后，耳畔的碎发轻轻飘动。
　　很久之后她回想，觉得那时的自己极美。
　　夏天来的时候掀起了一阵风，她先是惊讶地在林杏雨和程霂风之间来回扫视着，用眼神询问林杏雨。
　　林杏雨憋住笑，假装正径介绍:“我们社长，程霂风。”
　　夏天的笑漾在眉眼间:“杏雨你优秀了……可以可以……”
　　暗恋者之间最能通情，就像很久以后林杏雨遇见暗恋却无结果的人都会动情到落泪，即使是别人的故事，林杏雨不知道夏天看见她会不会在幻想她自己，夏天为林杏雨迈出的一步表示祝贺。大家其乐融融，分享对方的喜悦。
　　程霂风没有转头回应两个女生的对话，林杏雨立刻觉得他专情。
　　他只在她一个人的时候与她共话，那种在她的推敲下得来的执念感放在他的身上大深情。
　　这么想着，林杏雨在心中痴痴地笑了，心情像沸水，快乐像是要蒸发出来。
　　夏天扯了扯林杏雨的辫子，笑嘻嘻地说:“我先回班了，你玩得开心一点。”
　　林杏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朝夏天了吐舌头，微微回头，不期对上一束陌生的目光，和林杏雨满眼笑意形成对比，女生的目光冷冷的。
　　林杏雨愣了一下，女生盯了她一瞬便移开了目光，面无表情地转向更远的地方。
　　林杏雨本能地觉得女生在看程霂风，说不清的直觉。
　　林杏雨觉得世界沉默了一秒，像是有人用玻璃罩把她门罩了起来，无论她们怎么呐喊外面的人都不会听见。
　　内斗而已，血都溅不出去。
　　那一瞬，林杏雨自己都不知道虚荣心和同情心究竟哪一方占了上风。
　　有人喜欢程霂风这件事情，林杏雨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自己就知道了。
　　一次林杏雨在□□好友动态里看到学校万能墙更新了，是匿名的一条“表白高二（17)班程霂风”。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一条“程霂风有没有女朋友?”
　　直白到令林杏雨咋舌。
　　林杏雨莫名心有余悸，好像匿名者是在恶作剧揭露她的心声。
　　而她从不会有如此直白的倾诉欲，即便是匿名去诉说也不能接受。
　　我喜欢他，如果只是藏在心里，那么日后即便被人发现了，我仍可以淡定地否认。证据又是一件多么可怕白冻西。
　　其实我只是有自己的的骄傲。
　　从那之后林杏雨便知道了，在这片土地上还有人和她一样，喜欢着一个不完美的少年。
　　林杏雨第一反应却不是欣喜——多好，有很多人喜欢着他，证明他值得被喜欢。
　　她这才发现自己是有占有欲的，虽然放在这事上有点古怪与矫情。她更希望的是，她一个人喜欢着他，一个人看到他所有的优缺点，一个人渐渐很了解他。林杏雨忍不住笑了笑。
　　程霂风盯着霓虹发了会儿神，忽然转头问她:“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啊?”林杏雨惊讶地瞪大了眼，像被接了暂停键，半天没能作出回答。
　　明明是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
　　林杏雨向来难以在选择面前给予干脆的答复，而且大数时候并不是因为犹豫，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明白。
　　程霂风看着林杏雨仿佛被冻住的样子，温和地笑了，他不再问她，而是直接说:“走吧，去吃夜宵，我反正饿了。”
　　一种缘分，上天只眷顾她。
　　然而上帝好像很忙，没空搭理一位偏执的少女。
　　她又哪里知道，如果程霂风不曾向她倾斜，那么即使是她独一无二的喜欢，也不过是终将化为乌有——他不会稀罕，更不会感动。
　　林杏雨敛住心绪转回头，正好看见一个胖胖的男生跑过来跟程霂风说:“哎，去食堂吃夜宵不?钟义他们几个已经过去了，让我来问问你……”
　　程霂风侧头瞟了林杏雨一眼，含糊道:你们先吃吧……我等会儿……再说吧。”
　　男生点了点头就匆匆跑开了，急迫的样子像是担心有人偷吃了他心爱的蛋糕林杏雨忍不住笑了笑。
　　程霂风盯着霓虹发了会儿神，忽然转头问她:“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啊?”林杏雨惊讶地瞪大了眼，像被接了暂停键，半天没能作出回答。
　　明明是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
　　林杏雨向来难以在选择面前给予干脆的答复，而且大数时候并不是因为犹豫，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明白。
　　程霂风看着林杏雨仿佛被冻住的样子，温和地笑了，他不再问她，而是直接说:“走吧，去吃夜宵，我反正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