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与暮川

9、（8）

　　如隔世般，少女又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有什么她忘了。只记得她漂漂浮浮，从海岸升起，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奔向银河。亘古远道，月亮是温柔本身。
　　轻轻幽幽，鼻尖又是熟悉的薄荷味。夏日还未到来，却吹起了一股属于夏天的风……
　　风的浅浅柔柔下，唐音醒了。头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只露出鼻子和嘴巴，看起来有点滑稽，又让人微微地心疼。
　　唐音瞎了。还差一点，她就会永远看不见了。她意识到这件事情时，已经离那天晚上昏迷过了一星期了。她确定自己在医院里，每天都会有人来为自己检查身体，她拉住为她换完药的护士想打听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情况：
　　“抱歉，这个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护士姐姐？”
　　“真的不可以……你只要放心的接受治疗就好了……”没说完就被唐音打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会是什么卖器官的黑医院吧！”
　　护士无奈的看向门口，身穿白色西装的少年走进来，示意护士出去。护士无奈地扒下拉住她衣服的手，走出去。也将门轻轻关上。
　　“护士姐姐？你别走啊！……麻痹！”唐音慌张的摸索，她身上的伤本就不严重，现如今己好了七七八八，唯独这头上还缠着纱布。她知晓自己的状况，也完全清楚自己可能在哪。可就是实在无聊，也觉得应该闹腾，便每日吵吵嚷嚷，活跃一下气氛。
　　护士一走，唐音便安静了。她一个人摸索着坐下，鼻子又嗅到了薄荷味……她不动声色，似要拿什么东西，然后摔倒。果不其然，被一双手接住。那人轻轻地将她扶到床上，随后开口：“玩够了没？”
　　“没。”
　　“你眼睛没事……”
　　“我知道。”唐音抢先道。
　　“……”
　　“我什么时候去上学？”唐音拉住少年的袖子，摸着质量不错。
　　“不会太久。”少年抽回自己的袖子，并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
　　唐音搓了搓自己已经蹭干净的手，面上严肃，实际上头上包着白纱布的她只能看到鼻尖和嘴唇。
　　她开口：“我眼睛瞎了怎么办？”
　　“你眼睛没事……”少年有魔力般让人安心的语调响起。
　　“你怎么知道？”唐音撇了下嘴。
　　“……”少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这是暂时的。……不要乱想。”
　　“哦～行。”少女自顾自的点点头。随后又仰头，面向少年。温意想象了一下纱布下的那双眼睛，应该像极了一只小猫。
　　“你报警了吗？”
　　“没……”
　　“为什么？”
　　“……”
　　风吹过。两人一坐一立，逆着窗外投进的阳光，无声对恃。
　　良久，沉默被唐音打破。
　　“我以为你知道他是谁……”
　　“知道。”
　　温竟皱着眉头，轻轻坐在少女身边。
　　“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没有证据。”也不能深究……少年深深的看着身旁的女孩。
　　“我……”
　　“好了！”唐音伸手打断，她默默然，躺下。扭头面向阳光。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你温意。我不该为难你……”唐音道。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怎么能去麻烦别人。更何况……温意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唐音摸了摸身上的病号服，还是有关系的……两次救命之恩。
　　在唐音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笑了。
　　捡回来的小猫，终于算有了点感情。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可以上学？”
　　“医生说等你眼睛能看见了。”
　　“什么时候？”
　　“应该一个星期后吧……”
　　“你知不知道我读高三了？你知不知道我复读啊？我的眼睛我知道，没事！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比起眼睛，未来才更重要！”
　　“可你的眼睛还没好！唐音。”
　　“……我不想浪费时间。”唐音怅然。
　　“我也不想。”可是一只瞎了眼的猫，就不好玩了。
　　“我想吃东西……包子。学校旁边的那家包子。”
　　“嗯好，你等我。”说罢温意起身，想伸手摸摸小猫的头，却实在没找到下手的地方。……得换个护士。少年心想。
　　少年开门，牵扯起了一小阵微冷的风。他慢慢关门，背后却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温意……你是喜欢我吗？“还没说完，那声音便自顾自的笑了。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极为荒唐。
　　“不喜欢……”少年清澈的眼睛含着笑意，声音沁凉，语调温柔。他轻轻柔柔地合上了门。
　　唐音笑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她听着窗外枝桠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心情难得轻快。
　　有时候的心动不需要解释，也一下子，又飞回了心间。没有理由和难过。不用愧疚，一切那么自然。喜欢与不喜欢，心动和不心动，都自由赤诚，坦坦荡荡。
　　青春里的事，谁又能说清楚？少年们的喜欢，像山上的花，芬芳而璀璨。像天空坠挂的星，闪耀滚烫又熠熠生辉。少年们的东西，总是爱倾尽所有的满心满意。美好又热烈。
　　唐音手里抓着阳光，然后笑了……
　　世界总是爱和她开玩笑。
　　迎向光亮，少女伸手，扯下了头上的白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