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与暮川

10、（9）

　　温意觉得自己是不会轻易被别人影响心境的。望着远处的天空，他思绪难得混乱……
　　盛春的夜晚，满天的星子拥拥挤挤，印在深蓝的画板上，灼出一个又一个透光的孔。晚风匀匀，卷着花香，吹起了女孩的白裙摆。女孩倚在窗边，眯着眼正享受轻风拂面，懒懒洋洋，如屋顶上一只正舒展身体的猫。
　　“啪嚓——”门开了。一个人影站立在暗色的角落，默不作声带着点生气的意味。
　　女孩回头，轻轻地笑着赤脚踩过地板，慢慢地走向那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年。
　　“……我还以为你会很早呢。”
　　少年呼吸渐渐平稳，一把抓住女孩的手，“你想干嘛？”平和的语气中还是透露出了他的着急和生气。
　　“他知道我家在哪里的。我身上又没钱，所以，才来这里啦。”
　　“我说的是你干嘛一个人偷跑出院？”
　　“……”少女静静地望着他，眼神温柔又难过，像深夜里被风吹落花瓣的枝头梨花般，幽怨冷清。“我眼睛好了的……都不疼了……”
　　“……好。”少年松开了手。他知道她不止于此。“我说我来解决。”
　　没有开灯的房间，窗外风吹着，微荧的光投进屋里，波动在深蓝色的雾里。
　　少女慢慢地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呵：“你解决得了吗？”谁都知道，这个问题无解。
　　“唐音……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这世上让人甘心的事情，太少了。”少年默默地退开，留出了一段安全距离。她穿得太少了。
　　“……可是啊可是，犯了罪可以用背景用金钱去遗忘吗？那，那些受伤害的人呢？他们没有钱没有势，他们活该吗？”唐音转身踱到窗边，轻悠悠的问。
　　“温意啊，你有钱有势吗？”她停顿了会儿，又接着说：“……看来是有的。所以，你说的解决是什么？能为我和其他女孩子带来什么？你以为的，和我们想要的，并不相同。”
　　少年深皱着眉，望着唐音的背影微微出神。他自认为她是想要那人的命。一条人命而已，且就当是养猫付的价钱罢了，但好像不是呢。他的小猫想要的，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困难呢……毕竟在那天晚上，不止一起□□未遂呢……他似笑非笑。
　　养一只聪明的猫儿这么多事儿啊。
　　“你有证据吗？”他开口。
　　“呵呵…没有了，我去警察局报案的时候，一说出名字。他们也是这样问我的。然后就把我赶出门了。”少女手搭在窗台上交叉，不在意的弯了两下，嘲讽地笑出了声。真好笑，说隔了一个星期也许是她记错了？还说她也没吃什么亏？
　　啧，真好笑。
　　风渐渐的大了，吹得阳台门微微作响。温意见那裙摆飘扬，想越过她去关窗。他的小猫，身体太弱了。
　　“我说……”她转头看向温意，少年的白西装皱皱巴巴的，没了半分体面。她还记得他们两个的第二次见面，不是这间屋子，而是在学校的操场。那时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少年仍旧和现在一样身穿白色，干净，温柔。唐音当时想，他怎么和上一次看到的他一点也不同？相同的只是一张脸……唐音觉得，那张脸下似乎蛰伏着许多灵魂，一个个挣扎冲撞，企图将那张好看的脸破出一个洞，凹陷凸出，争先恐后地从那皮囊里逃出来。就跟现在一样。
　　“你们有钱人都这样吗？不信法。也不用法。”
　　“你是在讽刺么？”
　　“你觉得呢？温意…法律就那么不值得你们高看她吗？”
　　“……”不值得啊我的小猫儿，当你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时，你就会发现，那东西就是一张废纸。或者，也可以说，那只是工具，一种糊弄愚者的工具。不过……不可以这样说，会吓坏我的猫咪。
　　“天晚了。”他温柔开口。
　　“嗯……我可以在这住吗？我觉得我无处可去。”
　　少年闻言挑眉，“好。”他点了下头。
　　“我……明天可以上学吗？”她试探性开口。
　　“等一会儿给你答案。我已经联系好了你的主治医生来这里。”他慵懒地在沙发上伸展修长的四肢。
　　唐音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冷清的眉眼深深的，闪着光，道不明的情绪被她压下去，眼眸里恢复了冷淡。
　　“开灯，你眼睛不好，别摔了。”温意点燃了手里的烟，袅袅而上的白烟在他周围环绕，偶尔被一阵小小的穿堂风吹动摇晃。唐音打开灯回头看他，那烟像无数个魂灵一般在他身旁缠绕飘荡，诡异至极。
　　“怎么了？”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温意转头看向她。手轻轻地将一缕像极了人脸的白烟握住，不经意的捏散。
　　“没什么。”唐音笑笑。她似乎听到了刚刚那缕烟儿被捏碎时的惊恐尖叫。
　　空气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风渐渐冷了。夜幕沉沉，三月的雨突如其来的下，细细绵绵，已经没了早春的冷意。然而两人的屋子里，似乎比以前冷了……
　　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玻璃窗上，一颗一颗，密密麻麻晶莹的小水珠，映着外面各色的光。屋里屋外，光怪陆离，色彩混浊。
　　温意假寐了一会儿，慢悠悠睁开了眼，他往唐音的方向一瞧，小猫乖乖的，睡着了。他站起身，轻手轻脚的迈进洗手间。顺手解开外套纽扣，打开灯，奶白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格外明显的阴影。
　　少年脱下白色的西装外套往地上一扔，囗袋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身上的衬衫，扭了扭脖子，镜子里的人露出了脖子上的抓痕。那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抓痕。他打开水龙头用毛巾沾了点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仰头擦了擦脖子，两颗水珠顺着锁骨下的肌肉纹理一路往下滚去……
　　真麻烦。为什么不好好工作呢？
　　他放下毛巾洗了把脸，双手将滴着水的额发向后拨去，眉头紧锁，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几秒后挑眉，嘴角诡异的扯开。随后直起身，手粗鲁地撸了一把脸上的水，原本敞开的衬衫沾水紧贴在身上，肌肉匀称的上半身出现在了方形的镜中。成年男子般荷尔蒙溢出又带着少年特有的瘦。
　　他转身走了两步，弯腰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还有一个已经被水弄湿的小物件。他看着上面的字轻轻念出来……“护士，萧幼宜……长得还不错。”他望着上面的照片挑了下眉，状似无辜地耸了耸肩。扭了扭头走出去。随手将那挂着蓝色带子的小证件丢进了垃圾桶。
　　谁叫她…看只小猫都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