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与暮川

7、（七）

　　王牧晚一觉恍恍醒来，便已回到了自己的院里。早过了几日光景，她仍旧迷迷糊糊恍然若失，好似那往昔种种皆是大梦一场空。那生如桃花璀璨的少年，于万千水墨黑白中乍得春风一瞥，衣上那抹绿也深深印在了她眼里，少年笑着立在那儿，自此几年春秋，她心里便再容不下了任何景致。
　　“阿姊？阿姊你怎么了？”
　　“……无事。”王牧晚回了神，笑着摸了摸王小六的头。她只是想起了一些从前，那时她骑着马，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跑了遍；那时她还未见过他，只是听说过；她那时太过骄傲看不起传闻中整日吃喝玩乐胸无大志只蒙荫祖辈被称作纨绔草包的他。因此才为着遇见他，她付了代价，于那个冬日被冻伤了身，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纵马长街了……她从此，只能在这一方深院摆花弄草待字闺中，在那一众女眷中长袖善舞深算谋筹了。
　　“六娘，你明日陪我去公主府可好？”
　　“可这几日风大，我怕阿姊吹了风，到时又生病了……”
　　“无碍的，我穿厚些就好，六娘和阿姊一起，能帮阿姊挡挡风的。”
　　王六娘皱着一张小脸，考虑了好半天，才实在是放不下她阿姊一人出门勉强答应了：“嗯。……阿姊只去公主府？”
　　王牧晚点点头。王小六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只要阿姊还知道分寸就好，她也好跟阿娘交差。阿娘说了阿姊是要进宫选皇子妃的，让自己守着她不要做出越矩的事。王小六虽然才十二岁，但该知道的也差不多知道了。那李良川不是良配，阿娘说他家虽是李氏宗亲，但已渐渐没落了。他那个样子连侯位都落不到他头上，怎么配得上她家阿姊？
　　十二岁的王朝弗还不懂什么情爱，心里只想她阿姊好。以至于后来才算真真切切的懂得为何她阿姊当年如此奋不顾身，一位高门大户家的娘子竟为了那样一个轻浮放浪又大逆不道的人误了终生弃了性命……
　　那时她似懂非懂，早已出家修道，却同样没躲得过，被一个眉眼带笑潇洒自在的人乱了心神；那人出身寒门却阔达逍遥，心有鸿鹄又文采出众；荡漾了她青灯死水，生出了遗憾满身。
　　……“这位道长年华正好，为何早早的就空了凡心？”
　　“道长看我这文章写得如何？”
　　“道长我中了！我中了！”
　　“道长…若是我早些，再早些遇见…遇见…或许我可以…我们……唉，罢了，罢了。”
　　“道长……我要娶亲了。”
　　“道长我得去荆州上任了……或许此生问玉与道长再难相见了……道长珍重。”
　　“……平安。”一身青白冠服的王朝弗望着窗外飞鸟，终是应道。
　　次年传来，那新上任荆州刺史柳朝弗为捞私物坠落池中，溺水身亡。时年二十有五。
　　……“我送你一物，保你高中。”
　　“这是何物？”他拿在手中掂量，锦囊分量不轻。
　　“状元符。”
　　“能保我高中状元？”
　　“成效差些。”
　　“如此，问玉也谢道长惦记着我了。”
　　原是身死魂消，不敢称来生。如今送你此物，也算全了我一番遗憾心事。你我同名，倒也是缘分。
　　“……当日道别，怎料是真的此生难见。”她望着山下，熙攘人间炊烟袅袅，秋风萧瑟卷着落叶途径她身旁，二十有七的王朝弗一夕青丝便白了满头。
　　阿姊啊，到底什么叫情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