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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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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轮临天边,蟾宫素娥愁。原来方寸乱,凡间几时秋?
美人倚栏望月,已是夜深灯微,风大掀了薄窗微微作响。
“娘子怎么还没睡?”婢子轻轻掌了灯,挪烛台至榻边,拿来了披风到窗边。“娘子,夜里凉。”说话间为娴娘轻轻披上了薄氅。
“适才做了噩梦,睡不着了。”
“什么样的噩梦?”
“可怕得很。我现在是说不清了。”她也只是记得那梦中时而波光粼粼时而火光冲天,水声激荡焰火染了半边天,时冷时热,时静时吵。她也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似听见了火里人的呐喊。一声一声,叫着她……风声呜呼,她醒了。
她仍然道不清楚。就像她生来漠然,似缀了颗木头心,悲欢懒察觉。这几年风尘里卖笑,才好了些。嬉笑怒骂不由心,红尘喧嚣无关事。一朝埋入寻常陌,春风也作绕指柔。
她笑也不关事,不笑也没所谓。反正无人念她苦乐,反正没谁问她暖凉;她也懒应付,她也未上心。
风月巷,柳飘摇,一壶清辉倾半生。云天外,孤雁远,帆过又去画秋波。罢了东风,萧萧削光景,青春瘦。空枝又。
“郎君为何犯愁?”一阵细雨过后,天清气朗,娴娘续了半杯酒递与来她房内借酒消愁的李良川。已经连着几日如此了,每每只是来她这里饮酒,也不说些什么话,也不怎么理会她。甚至,从不叫她服侍,除了那日初见,他从不让她亲近,也都歇在外间。
一切就像那日他只是表演,演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纨绔子。
崔可娴竟也懒得思量,不觉奇怪。如此也好,省心。她想着,走到窗边拿起胡琴,轻轻为李三奏起曲来。
胡琴声声飘出窗外,乘晓风飞向云天。李良川停了杯眯眼去瞧,美人垂目细捻慢调,侧坐于窗前,那束拨开云层的日光描画着她眉目边缘,倩影姽婳迷人,又惑心。
还带了份不知所以的安心。
一切的一切如梦境一般,光尘浮动,风景碎成一块一块,沤珠槿艳,浮华万千。
“人生来多愁,若无愁岂知这世间百味,娴娘子可也有愁事?”
“愁如何,不愁又如何?还不是百年之后都作了土?”
“娘子这话倒是有了几分禅理。”
“郎君说笑,奴顺口一说罢了。”
“娘子可有什么知心的人?”
“郎君何故问这些?”
“……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寻些消遣。”
“郎君……”娴娘上前福了一福,眼波流转,轻轻笑出了声。“奴今有十七,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好女儿,现在也该婚配了。哧~怎奈何奴只是那风尘中一飘絮浮萍,至今难找到扎根之处呢。”她说着,剪水秋眸笑盈盈中似有几分轸念。
“难怪这番风月,李三竟有缘识得娘子。”他扯嘴就来,随口答道。也不曾私下里思付,他那副相貌顺嘴说了几句撩拨人的话,不知得有多大的功效。
净是无意伤了春心,削了芳魂。
崔可娴心有悸动,望着他稍稍失了神。一个男子,生得这般好看做什么!白白惹得春闺里的佳人念想,对镜相思。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衰草枯杨白诉衷肠。
真是,惹了人生气,却还笑嘻嘻。
娴娘回过神,背过身去摇摇头。清醒些罢,这不是自己敢想的人。
李良川心中藏着事,竟也未察觉异常。他仍自己饮着酒,轻皱着眉头思绪万千……到底到哪里捡个便宜儿子?还得是个好看点的,不然可得识破!
日光微暖,好难得一个天高云阔,秋风爽利。雁影南归,孤鸿远去,实在是个策马扬鞭纵酒高歌的好日子。他转头决定暂时不去想那烦心之事,起身一笑,去邀那凭栏望远的美人。
“今日天气甚好,娘子可否愿随我去城郊赛马捶丸?”
娴娘欠身一福,“奴,悉听尊便。”
嗯?总好似哪里不对一般,听着娴娘顺从的语句,李良川心中竟生出隐隐不快。这到底是为何?他手摸了摸胸口,有些疑虑。
“那好,我去叫马车来。”他本可使唤人去,竟也不知晓为何待在此处心中惴惴?应是醉了?他匆匆下了楼,拿了壶茶水一饮而尽。应是醉了。他摇了摇头,招来小厮吩咐道:“去牵一辆马车来,要稳当些的。”
“喏。”灰衣小厮离去。
那大堂随意坐着的俏郎君衣着赤纹白底翻领袍,头包白云暗纹锦纶巾,下踩皂色赤金祥云绣虎靴。端的是英姿勃发翩翩美少年,风流倜傥长安郎。一眼望去,竟是满目春色不如他扎眼勾人。
君子如玉,一见倾心。繁华胜景,长街云朗。一笑迷人眼,山河无色,惹许多年少思无量,意难消。故许多年后,长安的街上再无风景胜他难忘。
遗憾事几许,最是年少意气,狂上西楼,人间半分不能留。
那年的长安,酒香四处,白衣白马匆匆过,醒来自作风云鹤。惊一地芳华,秋风也染上艳色泠泠,荒谬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