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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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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拉住我!别松手!”
山岸风急,野草枯黄。李素之俯身吃力拉着崖边晃荡的娴娘,他整只手几乎脱臼仍死死拉着女子的手。
“郎君!放手!李良川你放手!”女子着急的喊。
“不放!我……不放!”他已经放过一次了,这次他再也不会放!死也不!
“哈哈,好一个郎情妾意,真是让人感动得想忍不住成全了你们呐~”一行人围在崖边,杀气腾腾,一副土匪作派。
李良川趴在崖边汗流浃背面上青筋暴起,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一直咬牙死死支撑着,他闭眼只求有谁来救。
都城重地,怎会有贼寇盘据于此?偏偏不偏不倚选中了他们?他一双眼通红,面色充血,唇瓣却惨淡如纸。他虽有武功伴身,却气力不够,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只能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拉住了娴娘,再无甚么反抗之力了。
莫非,他今日就要命绝于此?不,不是的!他李良川撑过幼时明枪暗箭,熬过战火纷飞流离失所东躲西藏,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步步走到今日,可不是等着亡命于此等无名匪徒之手的!
如此,何不放手一搏!看天能否怜他这一回!
“崔可娴,你可信我?”
他极认真地问道,对着那女子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来。那瘦弱的女子听了,仰望着他轻轻点了头,含泪的眼闪着坚决的光。
此刻无声,风也似乎停了。崖边二人对视了一眼,合目恍惚含了笑。两人都算是人间绝色,明晃晃艳光迷了一行贼人的眼,趁着那些个呆愣之时,二人红白作蛱蝶一般,迎风向崖下飞坠。留一行云痕缓缓,鸟雀惊飞,风卷虹雨减。
“李良川……”是谁唤我?李良川皱了眉头。
“李良川!”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一声又一声含着莫大的难过。
谁会……谁会如此唤他?李良川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大片的暖融,似严寒凛冬他独自走过白雪皑皑的旷野,冻得无知无觉,他望着白茫茫一片,陌上寂寥空阔无边无际,他一人步履蹒跚地走着,赫然被人拉入一处温暖如春,灌进一口热汤。他化了一身风雪,眼角笑开了繁花……
“……李良川醒醒!”
眼睫微动,李良川艰难睁眼。眼前雾雾蒙蒙,光怪陆离,只觉昏暗潮湿阴冷至极。他过了好一会儿眼里斑驳才渐渐清晰。眼前景象逐渐化为具体,一处平阔的湖泊映入眼帘,波光潋滟,清晨风冷,夹带着落叶朝阳掠过湖面,匀匀渡到他眼湾。
湖上氤氲,青雾袅袅,此间曈曚。远远望去,此乃一处山中暗泊,崖间干燥并无水迹,树荫茂盛,鲜有人迹。
山崖斜坡并不陡峭,他们一路顺势滚下,借枝丫添了缓冲之力,扯断了几根树枝后径直滚入湖里。
幸而不高,不然她俩得摔死于此。
看来赌对了。李良川愣愣地望着面前泛着初日粼光的缓缓波流,脸色煞白微微发着抖。山尖杳霭流玉,光辉笼罩林间。他勉强眨眼,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此地定不安全,已然过了一夜那贼寇竟未追寻过来,太过令人怀疑,此事必不简单。
“崔可娴?”李良川费劲支起身子,已泡了一夜的冷水,秋夜本就沁凉,也不知她一个弱女子受不受得住?“崔娘子?你在何处?”
他想站起来,周身却发疼得紧,尤其右腿钻心般疼得剧烈无比,使得他额上生生冒出了冷汗。定是坠崖之时磕碰到了……真他老阿翁的疼!
“郎君?”女子细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李良川吃力回了头去,见枝桠苍绿之间有一绯红身影慢慢向自己走来。晨光熹微,铺洒其间,那女子好似山间精灵,灼灼跃动。亘古徂川,华表千年,她是流光一瞬,也是心火辉煌。
“郎君可算醒了。”她披着一秋的曦色向他走来,娉婷婀娜,笑靥晏晏。
芍药随风动,海棠映曦怜。莫非艳色过,谁来仙灵多。
那女子浑身湿漉漉隐隐冒着露汽,怀中似抱着什么快步朝李素之走过来,发丝微乱衫裙湿透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了她姣好的身姿。望着他的眼眸清亮如孩童。
他望着那倩影,眼中景致黯然失了色只余下一抹朱色。
那颜色晃晃悠悠,滴落他眼里,也悄悄缀入他心头……灼了他半生,至死也难消除。
“郎君郎君?给你果子!”娴娘微微喘息着,抖下青果堆落在她的红裙上,挑了一个品相最好的使劲往自个身上擦了擦,还悄悄检查了下,才笑弯了眼将果子递与李三郎。
李良川缓缓伸出双手接过那青果子,慢慢送至嘴边狠狠咬了一大口。“……好甜。”
“那是自然!”那可是她细细挑选了好久的呢~
“你去了何处?”
“西面的山丘上。我见郎君久久未醒,想着喊人来救,怎料此地地处偏僻,久久没有人影……我又怕走远了郎君危险,又想到郎君你已几个时辰未进水米,怕你若是醒来定会腹中饥饿……”她说着,渐渐忘了称谓。
李良川静静地听着她讲,时不时应和一声,手指摩挲着那个咬了一口的青果,眼眸深邃闪着光,如月下投入石子的深井,波澜自知。
日头匆匆一瞬间一不留神便抬上了枝头,湖面波光更甚,悠悠晃了二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