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万港栀子

4、第 4 章

　　刘一枝后来才知道，王翠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状态，在医学上称为阿尔茨海默病。
　　当刘一枝问到刘招弟时，王翠已经记不清刘招弟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只知道有一个中年男子上门找过她。刘一枝知道，刘招弟外出的时间已经超过四个小时了。刘招弟性格内敛，不喜与陌生男子交谈，更不会跟不熟的人出门，除非那个中年男子是刘招弟熟识信任的。
　　刘一枝知道，她需要马上找到她的姐姐，刘招弟，这一世一直对她释放着善意和迁就的刘招弟！
　　很快，刘一枝找到了何文彬，他俩分头行动，挨家挨户询问。机智的何文彬还把未消肿的刘大胖从家里拉了出来，几个小时前刘大胖还受恩于刘一枝，自然是义不容辞。
　　村里人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沿着道路紧挨着盖的，除了个别村民仍将房子盖在了偏僻的田野深处。
　　刘一枝踩在凹凸不平夹杂着石子的路面，她正赶往下一户人家。安静的乡村小道传来石子被踢飞然后相互撞击的声音，还有刘大胖越来越急的喘嘘声。
　　“刘老大……我刚问了我三婶，她说王瘸子介绍你姐下午来她家帮忙……她女儿我堂姐……明天嫁人摆酒！”
　　“谢谢你！”刘一枝松了一口气，道完谢往刘大胖刚来的方向走去。
　　“你姐走了十来分钟了……我三婶说她是回你家了！何老大说他先去王瘸子家看看……我就说老大你姐肯定回家了，还跑去那么远的……”
　　王瘸子，老单身汉，作为村里唯一一个“自给自足”的闲散人员，经常晃悠在村里的各个角落，刘一枝还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想到这她焦急地打断了刘大胖：“我姐没回家，你带路！”
　　“你咋知道的？你都没回去看？你和何老大怎么一样一样的？”刘大胖疑惑地看着刘一枝。
　　“再磨磨唧唧，打爆你的头！”刘一枝忍无可忍，这个胖子不仅弱还很蠢！
　　刘大胖再也不敢多问，缩了缩脑袋，卖力地冲在刘一枝前头。
　　……
　　王瘸子家的大门紧闭，却从里面传来叮叮当当摔打撞击的声音，若仔细辨别，还能听见何文彬的闷哼声。刘一枝看着厚实坚固的门板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当下决定带着刘大胖绕过王瘸子屋后荒废的菜园直接从后门闯入。
　　当刘一枝和刘大胖穿过长满荒草的园子，破后门而入，意外地看到了何文彬将王瘸子反身扑倒在地，嘴里还咬了一根手臂长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已经捆住了王瘸子的双手。刘大胖见状，一屁股坐在了王瘸子的脖颈处，发挥着他的天然优势。何文彬吐出麻绳重重地喘了一口然后说道：“招弟姐在隔壁！”
　　隔壁的房门是从外面用简单的横栓锁住的，刘一枝打开房门，衣衫整洁的刘招弟印入她眼帘的刹那，她的心终于安稳了。刘招弟双手抱腿蜷缩在房间内唯一的家具——床上，她听到门响，害怕地将头埋得更深了。“姐，是我”，刘一枝看到停止颤抖的刘招弟微微抬头，用泛红湿润的眼睛激动地看着她，她微笑地安慰着：“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
　　次日早晨，刘一枝起床看着照常早起正在烧火准备早饭的刘招弟，她想问：你昨晚睡得好吗？又怕勾起她的噩梦；她还想询问她对于已被绑在自己家中一夜的王瘸子如何处理有什么想法，扭送派出所？刘一枝万分纠结，这可真是比昨天的数学考试还难！
　　刘招弟看着刘一枝焦灼的目光总是粘在她身上，再加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善解人意地问到：“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刘一枝如释重负地说道：“那个老瘸子咋办？送派出所还是……”
　　刘一枝也不知道当下的社会除了将坏人交给警察，还能怎么办？若是在前世，此种歹人打杀了也就罢了，可放在如今却是要犯法的啊！如果交给警察，刘招弟从此就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甚至……她多活的那一世，见过太多贞洁烈女，深知女子的名声是比命还重要的。
　　刘一枝头疼万分，不知如何继续问下去。刘招弟眼神有些躲闪地低头沉默着，显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或者她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刘一枝也只能暂时撇下这些糟心事，快速扒拉几口饭匆匆赶往学校，黄老头的早课她也是不敢迟到的啊！毕竟现在的她还只是个孩子！
　　刘一枝和何文彬家的房子都是沿着同一条道盖的，所以刘一枝每天去学校都会从何文彬家大门前经过，很多时候何文彬还会特意掐着点磨蹭到刘一枝快到了才出门。但今天的何文彬却早早地搬着板凳坐在大门口，满是苦恼地托着腮，像是冥思苦想着什么，等刘一枝快走进了，他又耳聪目明起来，脸上忽然开了一朵花。
　　何文彬小跑赶上刘一枝从裤兜里拽出一袋“光明纯牛奶”往她手里塞，还哑着嗓子说道：“我妈让我给你带的，昨天的事她还表扬了我！”
　　刘一枝点头说道：“嗯！昨天的事值得表扬！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正直勇敢善良，再接再厉，你将成为新一代的超级英雄，拯救万民于水火！我看好你！”说完刘一枝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鼓励。
　　何文彬却疼得龇牙咧嘴，刘一枝赶紧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询问道：“咋啦昨天伤到骨头啦？”
　　当刘一枝撤回手上的动作时，何文彬又恢复了神气：“怎么可能！我那么厉害……”
　　刘一枝认真地上下打量着他，浑然不觉何文彬被她盯得心内发虚。刘一枝扭身打开书包从里掏出一瓶活络油递给他说道：“厉害的大人物都是从受伤开始的……怎样用，你懂吧？”
　　“我又不是个傻的！”
　　“可以找你的好哥们帮你。”
　　“老——大——们——早——上——好！”激昂的声音来自身后的刘大胖。眼看着她和何文彬快进校门了，身后刘大胖人还没跟上热情的大嗓门却发出一波长长的问好声。刘一枝倒想问问她什么时候成为他老大了，何文彬又是几时认他作小弟了？但刘一枝可不想迟到，看着三三两两的女生陆续从校外冲刺进校内又不带停留地跑向了各自的教室，刘一枝也加入了狂奔的队伍，留下刚刚赶到的刘大胖和何文彬四目相对。
　　刘一枝冲进教室的时候，全班都到齐了就连黄老头也已经坐在了讲台前。刘一枝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没迟到啊？哎，没迟到就好！黄老头貌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抬头拿出他的武器——犀利的眼神，突突突地扫向了她！刘一枝心虚地拿出一本教科书挡在自己面前，混迹于朗读声震天的同学中。
　　“叮铃铃……叮铃铃……”
　　早自习终于结束了，刘一枝趴在桌上叹着气，她可不是消极厌学，她只是还没搞清昨天发生的事情怎么处理，也不知道现在的法律上是怎么处理□□未遂的？村里人不懂更不会提及这类话题，上学这些年书上没写老师也没教啊！她歪着头，斜着眼珠子，偷偷瞅着仍然坐在讲台前俯身批改试卷的黄老头。刘一枝恍惚间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黄老头有隐藏的第三只眼！难怪平时总能轻易发现班上同学的小动作！难怪黄老头发现了刘一枝偷偷瞅他的眼神，此时也正盯着她！刘一枝惶恐地转过头，假装自己正和隔壁桌的同学聊天。但拥有第三只眼的黄老头又岂是容易被忽悠的？
　　“刘一枝，来我办公室一趟。”黄老头呆的教室，即使是课间，气氛也并不热闹，现在他这么隔空传来一道命令，吓得那些串到别人座位聊天的同学马上回归自己的座位老老实实坐着，生怕黄老头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刚和刘一枝搭话的女同学也瞬间闭口不言正襟危坐，没办法，临近中考的特殊时期人人自危。
　　刘一枝起身，无奈地跟着黄老头来到隔壁的办公室。黄老头坐在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前，将夹在腋下的一摞试卷放在桌上竖着敲了敲，整摞试卷很快变得整整齐齐，黄老头很是满意地放下，然后说道：“离中考还有多少天？”
　　啥？黑板上不是每天都写着中考倒计时吗？“28天”，刘一枝自然不敢质疑黄老头，老老实实回答。

　　“你倒是清楚……你打算上哪个高中？”
　　“……”刘一枝真没研究过市里的高中，家里的长辈王翠认为女孩子上到初中毕业就顶天了，间隔四五年从外省匆匆赶回一趟的刘三宝和杨丽红更是不关心这些，所以两年前没人劝说刘招弟继续升往高中，他们反倒松了一口气。
　　“女孩子还是多读点书的，你的成绩也不算差，努力一把能上一个好高中……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我……哎！家里困难！”家里田地分出一部分给村里其他人，剩下的农活也主要靠刘招弟，刘三宝夫妇之所以常年呆在外省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他们去外省的第二年便生下了儿子——刘阳，自然没多少钱寄给家里。但这些，刘一枝实在不好在黄老头面前细说。
　　黄老头却不满意了，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一声：“困难人人有，现在男女平等，只要你想上就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