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喜嫁》一只小忧伤

3、雅集1

　　京城中青年男女，文人雅士每逢兴致蓬发，总爱做些雅致有趣味的事情。举办雅集便是其中最受欢迎的活动，也不拘男女老少，人多人少。只要有一人发起，寻一去处呼朋引伴，或三五成群，或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一大班人热热闹闹吃喝玩乐，好不快活。京城人多喜享乐，除去生辰喜事，聚合离散要单开个席面聚一聚，便是平常无事也要找个借口例如家中小猫生了一窝七个也非要喊上朋友几个一起热闹一刻不可。

　　何老夫人带着苏夏知到席面上时，好些人已经到了。这次是宫里偷溜出来的六公主领头开的席面，席上人也不多都是她从前的相识。说是冬日小聚，不如说是一群好姐妹为了见她专门挑了日子等她过来。

　　“夏知，你来了，快坐位置上去，”六公主言妍自小同她交好，先前她出事了别人讲她犯了疯病许多平时玩得不错的人纷纷避而远之，倒是她一有空跑出宫还要上门到丞相府去看望她，现在见到也照样熟稔过来拉她，“没有你来的席面都没意思了，每次烧烤都吃不出味道，钟五学着你烤给大伙吃，结果不是咸了，就是糊了，说出来她还要生气，待会你给说说让她别折磨我们了……“

　　那边钟五，就是那将军家的嫡出的五小姐，真名钟香莲，自小充作男孩子养大，性子大大咧咧，在外面听不得别人喊她娘唧唧的闺名只许喊她排行。她本正专注在烤炉前拿个大蒲扇扇火，耳朵尖一听这边说她坏话气得丢下手里的东西不管往这边蹦过来。”夏知你别听她瞎说，我手艺好着呢，待会烤给你吃……“

　　她一个大动作唬得旁边的男人急忙伸手攥住她，她坐着的时候被桌子挡住大半身子，这一出来她看起来六七个月样子的大肚子挺得老高，让人看了胆战心惊。

　　“哪里瞎说了，”六公主言妍没声好气，“挺着个大肚子你就蹦什么，没看到你家男人给你吓得脸都白了吗？”

　　苏夏知不大说话，也没有坐到位置上去，脚步一转到钟五隔壁的烤炉前坐下。六公主也不往别的地方去了，自己也拉了个小马扎坐下同他们闲话。

　　钟五这边就赶紧对身旁的男人催促道：“你快走开自己去玩，我们这边姐妹说话呢。”

　　雅集讲究的就是个趣味，要吃点什么也是自己动手，若是什么都让下人弄好只管坐着等吃，那跟宴会有什么区别，因此像这样小的席面基本都是不带下人进来的。钟五这边身子不方便非要过来，今日又是男女混席，家里拗不过她也只能由她夫君陪同。

　　她男人这会不放心再三叮嘱她要顾好身子，这边三人当中只有六公主一个是孤身一人，只觉看了肉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捂眼不看：”行了行了，我们在这看着呢，不会让她乱跑的，晚点会把人完好无损还回去的。“

　　钟五男人听了郑重地道了谢，才起身寻认识的朋友去。

　　“终于走了。”钟五大大松了口气，抱怨道：”天天看得跟个犯人似的，做什么都要管。“

　　六公主呛她：“ 你可省省吧，人家都把你当祖宗了，一家子都哄着你还不高兴。“

　　这话不假，钟五嫁的是自幼跟她定了娃娃亲的小表哥陈贺州，虽然人呆了些，却打小就死心眼跟在她后面收拾烂摊子，婆母又是自家的亲姑姑，嫁过去陈家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尤其是成了亲后，日子过得一个蜜里调油，这不整个人都被养得愈加白白胖胖，看上去就有福气。

　　“哼，你别管我，”钟五说不过，立马把战火转向一边的苏夏知，“阿知这次成亲了也不告诉我们，你说说她。“

　　苏夏知的婚事，比起京城里其他的贵女不知要仓促多少倍，而且突然嫁了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当然也不是说柳嘉安身世背景不行，而是她从前的圈子，旁人以为她的归宿与他是毫无关系的。外面的人有的猜测她的疯病比说出来的更加严重以致要匆匆往低里找个接手的，有猜测丞相府打算放弃她，只给她随便许配了人家远远打发走。这些不过是没有证据的胡乱猜测，听信的人却不少，毕竟也就图茶余饭后消遣的乐子。

　　她身边的人不会同她讲外面疯传的流言流语，她多少是能猜到一些的。只有关心她的人，才会千方百计地小心翼翼拐着弯变着法子来找她求证。

　　苏夏知也没有多隐瞒，手上不停将烤炉的肉串翻了个面：“你们知道的，我的疯病一直没好，时好时会发作。前不久失控，发作了一回。”

　　苏夏知有个深藏多年的秘密，她其实是穿越的，打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那一刻，她的人生便被系统挟制着强行走那设定好的路线。她不得不在所有能出头的地方运用她现代学到的东西去表现自己，女扮男装去书院上学，在院试大放光彩得到老师的欣赏，把现代的烧烤，聚会抄过来，认识了很多身份高贵的人，最主要的还是吸引那几位所谓气运之子的目光，引诱他们为自己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她承认那段众星拱月饱受追捧的日子，曾经让她忍不住沉陷其中。但是那很荒谬不是吗，她没有选择，只能做个手脚被绑着看不见的细线控制的工具人。于是她开始反抗，一次次违背系统意愿的她终于摆脱了系统。或者说她只是像一个坏掉的机器，失去了用处就被丢弃在原处，不再理会。

　　她没能回到她原来的地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这个不知道哪个星球哪个时空哪个平行世界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一个名为晋国的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个丞相家时不时因为某种失控发疯的女儿。

　　“是不是相府上那个不长眼的又故意跑去你面前高幺蛾子了吧。”钟五恨恨地咬牙切齿，“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就应该把她赶出去。”

　　苏夏知讲出来她成亲的真正原因：“家里下一辈的女孩子也要长大了，如今五六岁还好不大影响。再大些开始相看人家，有个因为疯病嫁不出去的姑姑，总归会平头输给别家女儿一头。”

　　六公主不以为然：“会因为这个就看不上的能是什么好人家。”

　　苏夏知摇摇头：“话是这样说，女孩子家娇贵，父母舍不得让她们受这没有道理的委屈。况且我家那几个是懂事招人疼的，我这做姑姑也该疼爱疼爱我的小侄女们。我也不想让我父亲母亲为难。“

　　“那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把你嫁出去啊。”

　　“怎么就是随随便便了？”苏夏知笑了一下，脸上有了原来的模样的几分影子，将烤好的肉串递给他们，“我父母亲这般疼爱我，我哥嫂必定也是对我心怀愧疚，为我挑选的人自然是按照我心意来的。”

　　“可惜昨儿宫里有事出不来没能去参加你婚礼，没能看看你那夫君，不过倒是听说你出嫁的仪仗场面不小，迎亲队伍排得老长了。”六公主吹吹烫热的竹签，丢下淑女形象上嘴啃了一口，“好吃，你手艺一点没退步。来，把盘里这些全烤上，待会喝上酒就顾不上吃了。”

　　苏夏知无语，这两人一如既往地不客气，还是最喜欢使唤她。不过比起吃，她也是更喜欢动作烤东西，投喂给别人吃。

　　她把盘里的穿好的肉串摆上烤炉，慢慢刷上蘸料。

　　钟五最近被看得严，正是嘴馋得厉害，埋头吃得起劲还不忘关心她：“你那夫君对你怎么样？”

　　“目前还看不出怎么样。不过那长相，嗯，要是我们吵架了看着那张脸，我大概会先扇我自己。“

　　“你……哈哈哈哈”两人一下子被逗得笑了半天停不下来，”他们还说你呢，你看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待会你们看到人就知道，”苏夏知忍不住跟着笑，没有同以前一样放得开却有些开怀，“你们知道的我向来实话实说。”

　　“那我待会可要多看两眼，喏，先给你交钱买个门票，待会可不要后悔不给看了。”钟五摸摸袖袋，翻出一文钱丢给苏夏知。

　　苏夏知笑眯眯收下了，十分大方表示“多谢惠顾，随便看。”

　　六公主看着她们两耍宝，折扇敲敲额头，“就是家世低了点。”

　　“想找家世好的还不容易，长得好看的可就不太容易了。”

　　“噗……”六公主被口水呛了一下，“不愧是你，也对，现在门楣不够高努力努力抬上去就得了，这长得不好看啊还真是连办法都没办法想。”

　　“现在放心了，阿知这么厉害的人，哪里会让自己过得不好。她便是得十个疯病，也是京里那些只会说长道短的人拍马都追不上的。”

　　”阿知可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胡乱成亲，夫妻感情好不了。成亲成得再匆忙，只要是合适的人，以后再慢慢培养感情就是。“

　　苏夏知烤，旁边两人吃，三人说说笑笑，远远看过去俨然是好几年前京里熟悉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