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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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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宁师兄!”
弟子们神色紧张,都看着奢虬白,裴家的修士心里都是一个念头:万一有个不好,咱们都得给这位裴二公子陪葬。
叶犀羽眉头微挑,看向手中细皮嫩肉的小圆脸:“运气不错。”
也不知是在说她出门遇贵人呢,还是调侃小圆脸武运昌隆碰上了她这么个杀星。
裴望宁衣领被她反揪在手中,四肢无力如小鸡仔一般被她抓着,话也说不出,动也不敢动,额头汗如雨下,一会便湿透衣衫。
奢虬白暗骂晦气,本以为只是捉个离家出走的纨绔公子哥。谁知碰上这么个不人不鬼又凶悍非常的东西,别说这帮年轻弟子了,他也没见过这种阵势!
带着一众弟子逃命最多说出去不好听,要是丢了裴家二公子,他这条小命也是难保!
奢虬白咬了咬牙,准备提气硬拼,却见眼前炸开烟幕,白光一闪,斗篷少女与裴望宁竟瞬间便凭空遁至门外,只听嘻嘻一声笑,那女子已经远去。奢虬白忙御剑飞行,追着那女子去了,一阵杂乱脚步声,弟子也都呼呼喝喝地跟上。
阳光照亮七零八落的桌椅板凳,满地扬尘纷纷。
散修们早就溜个了干净,小食肆终于又重回安静。
小二在板凳后面装晕许久,也终于有了动静,在掌柜一脚飞踢下徐徐“转醒”。他刚啐了一口,未及骂一声“晦气”,便看到光尘之下一双月牙般的眼睛正盈盈地看着他。
那少女竟然还在室中!
食肆正中,斗篷少女迎光而立,脸如明玉般在阳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微光,一支刻星白色酒筹半悬于她面前闪烁着荧光。
她冲小二一笑,比了个闭嘴否则杀人的手势,轻盈地从窗口飞跃而出。
胳膊下还轻松夹着一昏迷不醒的白衣公子哥。
小二想起他外婆老讲的鬼故事:邪祟看上谁,便在看谁一眼,对视之后,那人当晚便会被邪祟收去做小鬼,再回不来。
那双弯月笑眼还历历在目,小二眼睛一翻,咚地倒地,这下是真的晕过去了。
裴望宁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数不尽的傀儡机甲,数不尽的山珍海味,母亲再也不逼他修炼,哥哥也不再冷着脸。他高兴地在铁机甲里面翻滚,还没高兴几时,便被人勒紧脖子抓走了。他扭头一看,抓他那怪物狮身牛头马蹄,却有一张少女的脸,眼睛如新月,嘴似血盆,冲他嫣然一笑,接着嘴一张就将他吞了进去!
“妖怪啊!”
裴望宁惊骇地坐起身来,却看到梦里那妖怪的弯月一样的眼睛,正冲着他笑。他一口气没提起来,跌坐在地,捂着胸口连连倒退,很快就被那“妖怪”堵在一段老树盘根上。
“妖怪!你、你要做什么!”
“嘿嘿!”
妖怪狞笑着扒光了他的外衣!
呜呜,他的身子不干净了!
那妖怪明明生了副少女面孔,举止却全然没有少女的羞赧。当下就背过身掀了斗篷,要将裴望宁的弟子服往自己身上套。
裴望宁忙要闭上眼睛,他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眼睛可不能再看到脏东西!但已来不及了!少女严丝合缝的、如巨钟一般罩在身上的斗篷已经掀开,他猛地瞪大双眼,眼角肌肉因为过于紧绷而不自觉地痉挛。
“我的天爷……”
裴望宁气息微弱、嘴唇发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
少女围得严丝合缝的斗篷掀开,露出的并不是一具人类的身体。
那斗篷下空无一物,这少女只有一颗头!
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回过头来冲她嫣然一笑。
裴望宁虚弱地叫了一声“妖怪……”,眼睛一翻头一歪,便又昏了过去。
叶犀羽快走几步,来到水潭边照镜,折腾了半天终于套上了裴望宁的弟子服,只是裴望宁体型大她许多,衣服她穿着长手长脚的,看着像个人型扫地铁傀儡。横看竖看就是不像什么正经修士,大概也难混进裴氏吧!何况,她还有亿点点路痴。
她从识海掏出一把星筹,逐个翻看,一边道:“也不知道春神令有没有能改衣服的……”
那被叶犀羽丢在一边的斗篷,无风自鼓,像个人一样站立了起来,那女声恶声恶气道:
“小废物!长进了你!生前你拿老娘来烤鱼!死去活来一遍,又想拿我当裁缝使!”
似乎是没有翻到可用的,叶犀羽叹了口气,将星筹一撒,收入怀中。想起什么一样,不情愿地挪到裴望宁身边蹲下,装模作样地“咦”了一声。
又伸手戳了戳裴望宁惨白的脸,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又晕了?”
斗篷拍着“手”,那幽怨男声嘻嘻哈哈道:
“嘻嘻,还能为什么?叫你吓死啦!那白斩鸡是个刚引气入体的废物,除了一颗头,哪里能看到你这灵体?”
叶犀羽低头看看自己。
是啊,她能为凡胎肉眼所见的实体,只有一颗头。
幽静的水潭静静倒影出她的面容,还是水月一般清隽的面容,丝毫没有因为百年的死亡而干枯。不过,若是小裴的眼睛看来,就只能看见半空中飘荡着一颗孤零零的头了。
若一个人的身子只剩一颗头,怎样的面容都只剩“可怖”二字了。
“好吧,”叶犀羽泄气地把宽大的弟子服外套丢下,那斗篷就自作主张,又缠回她身上,掩盖住她半透明的灵体,粉饰太平。
“一百年了,重新活过来的滋味不赖吧?”
“你消停会吧!”
叶犀羽作势要刺,那斗篷忙闭了嘴。
疏风过林,簌簌落花,月光落在叶犀羽微微扬起的脸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潭边的水汽,就是那腐烂枝叶的臭味也倍觉新鲜。
一百年了,她终于活过来了!
百年前,精通十方星衍术的凤眼青大师算出邪神出世,于是仙门精锐尽出,屠神于风息岛,血燃黄海。此后,静海风止息之处,波涛如怒,不曾止息,更名为怒海风暴岛。叶犀羽死在这一战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很少有人知道,万仞剑山那个不成器的小弟子是死在自己师兄、好友甚至未婚夫的剑下。他们将她的五感剥夺,让她在漫长的黑暗中等待死亡的到来。
只是现在看来,她生前未有一刻安宁,死后也不得安生。
她掀起头发,摸了摸脖颈后方一道深而见骨的剑伤,似乎又渗了血,纱布已经被染红。那旧伤从她重生回来起,就未曾止血。她生怕仅剩的一颗头颅还要短一截,便用白绸紧紧缠住,这绸布现正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血。
叶犀羽心道:还是得快点找齐身躯,再不济也要找到一具可用的义骸,不然她这一颗头也不知道有多少血能流的。
她别是第一个被人召唤出来,就因为真身太过弱小,流血而亡的邪神吧!
她看上的义骸材料,正是裴氏大公子那尊比着她的脸一比一复刻的玉像。听说那玉像所用材料乃是裴家先祖所得一块天灵玉石,绵润细腻,却又坚如锻铁,触之生温,有镇魂养气之用。
更重要的是,天灵玉石是唯一一种能储存灵力的材料,如果她能得到天灵玉石铸造的义骸,甚至能够解决她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问题。
不少没有仙缘的凡人都想过,能否以天灵玉石代替内丹修炼,但因肉身局限,无法自如取用灵力,方作罢。也有人调侃过,欲成此法必先以灵殉石。
谁能想到,此法如今能造福她这半生半死的妖怪呢?
裴家这块这么大的天灵石,本就世间少有!还独独用来塑了她的像,若不笑纳,如何对得起他这一番好意!
可不巧,裴氏宗门守备森严,就连后山也不例外,更是布下了非本宗弟子不得入内的结界。裴濯月那厮诡计多端,纵使她捉了裴望宁,也不信裴濯月会信守什么诺言,他那倒霉弟弟裴望宁更是不像个顶事的。
逼得叶犀羽不得不想一些歪门邪道来鱼目混珠。
叶犀羽叹了口气,托腮看着“熟睡”的裴望宁,忽然发现他那白午青猊弟子服上有几点鲜艳的红,状似梅花。
咦,这家伙什么时候受的伤?
又几滴红色的液体滴落,潭边的金木樨花也转瞬染上红色。
天开始下起红色的雨。
片刻之后,雨势渐密,血雾卷来,雨如红珠跳落斗篷,又消失不见。林间一片死静,万物同寂,只听到风刮过树林,在潭边卷起半人高的水浪。
叶犀羽抬头,她感到一片热气蒸腾,只见五尺高的云树之上,一只足有百丈高的血肉巨人正抬头看向巨大的月亮。它大张着嘴,似要吞月,红色的液体顺着血肉巨人的下颌滴落,正巧砸中叶犀羽脖颈,绢布不堪其重,啪嗒又落下两颗血珠。
叶犀羽皱起眉,一阵恶心。
那红雨是这怪物的口涎!
裴氏的地头,怎会出现血阎罗这种级别的怪物!
她来不及细想,血阎罗已经发现了她!那怪物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像看见什么珍馐美味,拔树倒山席卷而来。
瞬息之间,那只琥珀一样金黄流火的蛇状独眼,已距她不足数尺,正喘着气亢奋地打量着她。
腥风扑面。
下一秒,叶犀羽被那怪物叼中,一口吞入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