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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第二天早上徐怡没有课,我们在机场告别,她突然趋步向前拥抱我,靠在我耳边说:“有事不要忘了来找我。”
      我使劲点头,用力回应徐怡的拥抱,却说不出话来。
      直到有行人侧目我们才分开,徐怡无奈地说:“这么多年,我们好像总是在告别。”
      我安慰说:“不是有诗人说:很可能我向你告别只为的要再回到你的身边。肖强就快结婚了,我们很快又要见面了。”
      提到肖强的婚礼,徐怡由衷地感到快乐,“没想到我们中间他是最在结婚的。”
      挥手告别,我没回头却知道徐怡一定是目送着我离开的,她从不喜欢别人的送别,却每次都为我送别。
      飞机飞上几千米的高空后,我看着蔚蓝的天空想这又是一次离别,不同的是我这次不是从这里逃着离开,如果四年前我没有逃着离开,困扰至今的问题也许早就得到了答案。想着想着,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无穷无尽的困意。昏昏沉沉之间,心情也完全放松,那么在乎的事也比不上睡觉重要。睡梦中往事不期然慢慢浮了上来,第一次那么清楚地记得。

      我和徐怡出生在江南,这个被文人极力渲染过的江南,我却从没有在它身上找到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
      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天,据说下了一场在南方罕见的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我们在这一天出生也被看作是吉兆。后来父亲总跟我们说,我和徐怡在同一天出生,只是徐怡比我早几秒钟离开母亲的身体。
      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有点像北方人的那种四合院。院子里的几户人家跟我们家关系都不错,肖强和秦殇他们家也住在这个院子里。
      我们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到了这个沿海的中型城市,我们的母亲是小学老师。父亲从小就对我们很和蔼,夏天的晚上,我和徐怡各自搬个凳子坐在父亲身边听他讲稀奇古怪的故事,那时候,父亲在我们心里是了不起的人物,他知道我们所不知道的所有的事。相比于父亲,母亲则严厉许多,我和徐怡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肆意妄为。那段时间,我和徐怡有很多次被罚站的经历。起先,看见我们罚站的人会问:“小怡,小然,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后来他们知道了缘由,就改问:“小怡,小然,你们又做了什么忍母亲不高兴的事了?”我已经记不清楚我们做了什么让母亲不满意的事,但是从小我就觉得想让母亲满意,那并不是意见容易的事。
      肖强就是在这时候跟我们熟悉的。第一次他拉着他母亲的手,指着站着的我和徐怡问他母亲:“妈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站着?”
      肖强的母亲郑重其事地对肖强说:“她们做错了事,以后你做错事也这样站着。”
      肖强好像很害怕地缩了缩头问:“不能吃棒棒糖吗?”
      他母亲果断地摇头,就拉着肖强走了。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难受,手不停地抓衣襟。徐怡伸手把我的手握住,走过来一点悄悄对我说:“男孩子吃棒棒糖多奇怪。”
      我抬眼看徐怡,赞同地朝她笑,心情也好了很多。
      后来我常常想,我和徐怡在这段时间其实很亲密,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一起,就像受罚时,只要母亲不注意,就相互轮流着偷懒。如果是在冬天,晚上我们还会睡在一个被窝里相互取暖。
      肖强这以后开始主动和我们说话,他很喜欢吃棒棒糖,十次中有九次你会看见他嘴里吃着棒棒糖。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他格外喜欢和我说话,还把他的棒棒糖放在我们面前让我们自己挑。但如果只有我和他在一起,他会不厌其烦地向我打听徐怡,他的棒棒糖就是用来贿赂我的。有时候我被问的烦了就说:“你那么想知道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徐怡。”
      他“嘿嘿”笑,用手挠自己的脑袋,就是不回答。
      秦殇很少和我们一起玩,那时,她就像一个童话里的公主,夏天穿的裙子都和公主穿的一样。每次走过我们身边,她看我们的眼神是骄傲的,就像开屏的孔雀。
      如果后来的那件事没有发生,那么是不是我和徐怡也许还是亲密的姐妹,肖强还是喜欢吃棒棒糖,秦殇依旧是那个骄傲的公主,一切都是印象中的那个样子,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我知道如果就是不会发生的事,在我并不算漫长的人生中让我总是想到如果的事并不只有这么一件,这只是如果的开始。
      事情发生在我和徐怡七岁那年,我们喜欢看一部动画片《美少女战士》,我们并不多的零花钱省下来买了很多美少女的贴纸。我们把这些贴纸仔仔细细地剪下来,放在一个盒子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却从来舍不得粘到本子上。那时候我很喜欢水星,只因为这个蓝头发的少女又漂亮又聪明。
      暑假临近尾声的一天上午,我和徐怡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面的大树下看我们收集的贴纸,并把这些帖子按喜欢的,次喜欢的,最不喜欢的分类。肖强也在旁边帮我们出主意,但他偏偏喜欢和我唱反调,只要我喜欢的,他总算难看,但他从来不说徐怡。
      有个邻居奶奶抱着她的孙子乐呵呵地坐在旁边看着我们,她的孙子还很小,咿咿呀呀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邻居奶奶家的电话响起来时,她把小孩留在她刚坐的椅子上要我们照顾一下就急急忙忙跑回去接电话了。我们三个都看着他,可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连动都不动一下,只有圆溜溜的眼珠子在我们的脸上来回。
      肖强突然从我们那堆贴纸里面拿了一张来逗这个小孩,我一看是我最喜欢的那张就想从肖强的手里抢回来。肖强还偏偏不还给我,两个人争执之下,我右臂碰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小孩,徐怡大声喊“小心”时,我已听见小孩洪亮的哭声,转过头,只见有鲜红的血从他头上流下来,形状诡异。
      接下来的事我就记清楚了两个声音,一个是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一个是邻居奶奶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我被匆匆赶回来的母亲关在屋里,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我和徐怡放贴纸的那个盒子当着我们的面扔进了垃圾桶,疾言厉色地对我们说:“谁都不许再碰这个。”
      母亲重重的关门声才让我从这件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我茫然地看了徐怡一眼就因为害怕大声哭了起来。
      徐怡抱着我,不停安慰我说:“没事的,没事的。”可是她的声音还带着丝颤抖,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我哭的哽咽,断断续续地问:“姐,姐,我不会杀人了吧?”
      徐怡还是颤抖着说:“不会的,不会的。”
      在这时候,其实我们两个人一样害怕。
      晚上父母回来,就看见我和徐怡依偎着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父亲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他沉着声叫我们站起来。我坐的脚麻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要不是母亲及时上前扶住了我,我肯定重新摔在了地上。
      母亲把我和徐怡带去洗干净哭花了的脸,又把我们带到了父亲面前。
      父亲目光犀利地来回看我们,最后把我拉了过去,努力平复自己问我说:“徐然,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
      我点点头,都不敢抬头看他。
      母亲上前想把我拉回去,父亲挡住了她继续对我说:“既然你也知道,那么做错事就该有个做错事的样子,跟我到隔壁去道歉。”
      我咬咬唇,偷偷看了徐怡一眼,她也正焦虑地看着我。父亲又提高声音叫了我的名字:“徐然。”
      我有点怕又有点紧张地跟在父亲的后面到隔壁去道歉。一进门就见到有人在安慰邻居奶奶,她一看见我,又大哭起来,边哭还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小孩子的父母听到声音出来,神色疲惫。我怯怯地看着他们,吸了口气在他们走到他们面前说:“对不起。”说这句话时我是真心的,如果说开始我还有点害怕和不情愿,那么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是真为我的行为感到后悔。
      他们谁都没有理我,我站在那里尴尬不已,在我后面的父亲也什么话都不说。屋子里开始变的很安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我身上。小孩的哭声又响起来时,小孩的母亲急忙跑回了里屋,小孩的父亲朝我摆了摆手,我转头看了眼父亲,他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对小孩的父亲欠了欠身说:“这次真对不住。”
      小孩的父亲还是没说话,再次摆了摆手,邻居奶奶沙哑着声音朝父亲喊:“真的觉得对不住,以后就好好管管自己的孩子。”
      父亲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对小孩父亲欠了欠身才拉着我离开。
      也就从这天晚上开始,我经常会睡不着。
      第二天,经常会和我跟徐怡打招呼的人也都有点勉强地朝我们笑笑,不再说什么话,肖强趁着他母亲不在,跑过来对我说:“徐然,昨天其实我也有错,你不用太担心,我会跟他们说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刚想说句什么,他母亲恰好回来,话也不说就揪着肖强的手把他拉了回去。
      后来好几天我都不愿意出门,我知道我犯了错,而且还是不小的错,以至于别人都不再愿意理我,还牵连到了自己的家人。我也不时会听到父母亲的叹气声,尽管他们并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自己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任是徐怡怎么劝都没用。
      几天之后,父母做了个决定,把我暂时送去爷爷奶奶家,这也是徐怡第一次为我送别,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爷爷奶奶和我们并不在一个城市,我们难得回去一次,对他们的印象是模糊的。所以当我随着父亲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慈祥地朝我笑时,我心里本来有的不情愿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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