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素薏

11、第十一章

　　在我上五六年级的那两个冬天，我们这个城市都下起了雪，这可以算是是罕见的事。第一年下的不大，白花花的连绵不断的雪片一落地就被地上的雨水融化了。第二年，却下了长我从未见过的大雪，地上的积雪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父亲说，这同我和徐怡出生那年下的雪差不多大，即使到了现在，这也是我记忆中最下的最大而且最热闹的一场雪，可也没能让我更喜欢冬天。
　　我出生在冬天，可我对这个季节并不多大的热情，况且每年冬天我都要长冻疮，手上脚上都有。冻疮如果严重一点，就连写字也要花比平时更大的力气。至于下雪了，看着雪景是觉得非常美丽的，说到玩，我却有点怯步。
　　不过徐怡从来不生冻疮，而且她喜欢冬天，尤其是下雪的冬天。
　　下了雪的这天早上，徐怡把早饭囫囵吃了就跑到楼下都堆雪人了。等我拿了我们两个人的书包和手套跑下去，徐怡已经滚了个不小的雪球。看见了我，她也站了起来。我走过去把手套和书包给她。她的脸在寒风中冻得红扑扑的，笑容洋溢，对我说：“这个雪球先留在这里，我们晚上回来再堆。”
　　上学的路上看见很多人推着自行车步行，城南通向城北的那座桥上还有几个人滑到了。我和徐怡手拉着手，走的小心翼翼。而我又觉得满地的雪煞是好看，踩个脚印灰突突的，就踩着徐怡的脚印走。
　　我们到了学校，已经有同学在操场上玩雪了。但是班里的同学直到了早自修结束才来齐，下雪的喜悦在每个同学的脸上依稀可见。
　　午自修前是有段空白的时间的，班里的男同学计划着要出去打雪仗，引的很多女同学也跃跃欲试，宋离就是其中一个。
　　她摇晃我的手臂说：“徐然，他们要去打雪仗，我们也一起去吧？”
　　我把生满冻疮的手摊在她面前。
　　“这没有关系的，他们说玩雪玩多了手是可以变暖的。”宋离没有放弃游说我，“而且机会这么难得，这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可以下雪。”
　　我有点被宋离说动了，但还是说：“我怕冷。”
　　宋离说话的语气有点激动了，“徐然，你今天还因为这个原因不去玩雪，那就不是不通情达理的问题了。”
　　“那是什么问题？”
　　宋离想了一会儿才认真说：“那时非常非常不通情达理。”
　　结果，徐怡，宋离还有我还是去了，我想就当是凑凑热闹也好。
　　肖强也在操场上，看见我们远远就边向我们跑，边朝朝我们挥手，大着嗓子喊：“你们干什么站着，也过来玩啊。”跑到近处才发现肖强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
　　宋离也认识了肖强，开口就问他：“你们打雪仗怎么分组的？”
　　肖强抬起通红的手抹了把额头回答说：“这个想打谁就打谁，分什么组啊，多麻烦。”
　　宋离靠在我耳边低声说：“我觉得很好玩，我们也去？”
　　我看着宋离一脸的期待，却又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的姿态，点头答应了。
　　肖强在另一边劝说徐怡：“你下都下来了，还不玩？很好玩的，你不是以前还说想堆雪人吗？”
　　徐怡这次也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于是我们也加入了操场上玩雪的队伍中。
　　开始宋离就跟人玩的不亦乐呼，我和徐怡都比较拘束，站在人群中间只是转来转去看，显得怪异无比。不时一个从后面飞来的雪球打中了徐怡的后脑勺。我还没来得及分辨这是谁扔的，秦殇的得逞的笑声就传来了：“哈哈，徐怡，你被我扔中了，你是我今天第一个仍中的人。”
　　我看向徐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捏着一个雪球，准确无误地扔在了秦殇的粉色羽绒服上。一来二回，很多人也跟徐怡打成了一片，只有我还是那道怪异的景象。
　　脖子上突然一阵凉意，宋离“咯咯咯”地笑起来，“徐然，你站着干什么，来打我吧。”
　　我歪着脖子捣弄外套里面的雪，徐怡走过来帮我，随便把一个雪球递给了我。我捏着球看她一眼，她难得带着狡黠地朝我眨眼，“试试看，真的挺好玩的。”
　　我再捏了捏雪球，心想自己这样站着还不如不来，就朝着宋离的方向把球扔了出去。许是使的力气太小，球在空中没飞多长的时间就掉地了，连宋离的一角都没碰到。
　　宋离笑的前俯后仰，“徐然，你用力太轻了，使劲一点。”说完，她又朝我扔了个雪球，砸在我的左手臂上。
　　我被激起点好胜心，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弯下腰去捏雪球，手冷的连球的形状都捏不出来，然后直起身用了自己以为最大的力气把球响宋离砸去。宋离笑着窜到另一边，我的雪球就打中了在宋离后面的秦殇，还不偏不倚就打在了她脸上。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随着秦殇“啊”的一声大叫响彻了整个操场，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秦殇。秦殇用手把脸上的雪抹去，嘴角向下沉，脸上是极力压抑着想要哭的表情。
　　我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果然不应该来玩雪，吸了口气，我向秦殇走去。宋离早在我之前就跑到了秦殇身边，把她擦脸上的雪，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刚刚那个雪球本来是扔我的，我不知道你在后面，早知道我就不逃了。”
　　秦殇没有理睬宋离的话，只是越过宋离的肩膀把目光投向了疾走的我，漂亮的眼睛此刻却让我觉得周身的寒意越来越浓，脚步也缓了下来，仿佛刚刚觉得自然之极的道歉现在成了千斤重压在我身上。我从来都知道秦殇不喜欢我，我也不欣赏她高傲的像孔雀的样子。到底为什么，我只能归结于有些人你无需深交，你就会觉得你们不是可以做朋友的，你天生就具有这样的能力。
　　我一时晃神，徐怡忽然就隔着距离背对着我挡在了我面前，听到她说：“秦殇，你没事吧？”
　　秦殇刚叫时就跑到她面前的肖强没等秦殇回答就自己先说：“就徐然那么一点力气，能砸多重呢？她没事的。你说呢？”说着，他推了推一动不动的秦殇。
　　操场上刚刚的热闹不翼而飞，所有的人都像是屏住呼吸在等秦殇的回答。我感到这就像是等待秦殇对我的审判，她是对的，无论怎样，我还是应该跟她道歉。可我刚越过徐怡，徐怡就伸手抓住了我的右臂，我越挣脱，她就抓的越紧。我低声叫她，她也不理我，只顾着看着秦殇的反映。我没法，只好就站在徐怡身边对秦殇说：“秦殇，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你在后面。”
　　听了我的道歉，秦殇下沉的嘴角开始缓慢地开始向上翘起，直到正张脸恢复到以往的笑容可掬状，然后一甩长长的马尾转头对肖强说：“肖强说对，徐然那么点力气怎么可能砸疼了我。”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学，“我就是觉得雪砸上来太冷了才大叫起来的。”
　　围观的同学见没事了，又四散而去。
　　徐怡一放开我的手，我就想离开操场。脚都还没移动，秦殇就来到了我面前，灿笑着对我说：“徐然，我没事了，你不用紧张。”
　　我“哦”了声，想绕过她走。
　　秦殇也后退了一步，朝手上哈了口气，问我：“你要回去吗？是不是因为我扫你的兴了？”
　　我真想回答是，但徐怡先开口了：“秦殇，我们想回去了，你再继续玩。”
　　秦殇没有再为难我，招呼了肖强，欢欢喜喜地又去玩了。肖强尴尬地朝我们笑了笑，也应着别人的叫声又去玩了。
　　回到教室途中徐怡被老师叫走了，我一坐下就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天的日期，然后连着写了两个“哎”字加感叹好。这个行为在当时也觉得很幼稚，却让我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
　　宋离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后，感慨似的说：“虽然秦殇长的真的挺好看的，但是。。。。。。但是。。。。。。”
　　她但是了好久也没但是出下面的话来，我抬头看她纠结着眉头的样子，她于是总结的说道：“哎，还是徐怡更好，人漂亮，学习成绩好，也没那么别扭，不过就是性格冷了点。”
　　宋离这句评价徐怡的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学之间的审美观开始一夜觉醒，从觉醒的开始起，徐怡就是被称赞的对象，我也似乎是忽然之间才醒悟我的姐姐，原来她长的很漂亮。如果说秦殇像牡丹，徐怡则更像是一株君子兰。美丽和成绩好本来就都不易，更何况他们现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宋离把手伸进了我脖子里，我一冷就回过了神，连忙把头往后仰，摆脱宋离的手，惊讶地看她。
　　宋离收回手笑说：“你怎么在发呆？哎，那件事你不要想太多，打雪仗本来就很容易打到别人的。”
　　“我只是在想你那句话而已。”回了教室，静了一会儿，那件事也就没那么疙瘩了。
　　“啊？哪句话？”宋离迷惘地问。
　　“就是说徐怡的那句。”我提醒她。
　　宋离急忙声明：“那不是我说的，是班里大多数同学的共识。”
　　下午上课铃声响了之后同学才陆陆续续地回来，都是通红着脸和手。这节也正好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她被气的不轻，每进来几个人就只听见她重复说：“你们现在都是六年级的学生了，下个学期还要升学考试，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应该收收心了！”
　　可是如此反复，收到的效果也远不及差强人意。
　　傍晚回家，徐怡早上滚的雪球被扫雪的人扫走了。徐怡眼里的失望看的我不忍心，“姐，也许明年还会下，明年再堆，明年我可以和你一起堆。”
　　徐怡听了愉快地笑了，脸上的失落也一扫而空，“好，那我们明年下雪了一定要堆个大的雪人。”
　　我当初许的这个诺言无非只是不想徐怡那么难过，后来连着好几年都没有下雪，等到下雪的那年，我们又都远赴他乡。
　　吃晚饭时，母亲出人意料地问我：“徐然，你今天把雪球砸到秦殇脸上去了是不是？”
　　我本来就握的不牢的筷子因为母亲的这句话掉在了桌上，我也把原本就低着的头埋的更低了。
　　母亲看着我的样子，像是欲言又止，最终叹气说了句：“你现在都是六年级了，不要在做些不应该做的事。”
　　我点点头，征得同意后又去厨房拿了双干净的筷子。
　　我好像总是在做错些事，否则我的母亲为什么总是对着我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