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素薏

10、第十章

　　学生时期最要好的朋友很多都莫过于自己的同桌，要么就是自己座位周围的人，我就是这样和宋离成了朋友的。但在这之前，我们的座位离的远，甚至是没说过几句话。
　　她从未及肩的头发始终用淡紫色把刘海从中间分开，眼睛大而有神，鹅蛋脸远看就像是个洋娃娃。每次上美术课，她画的画没有一次不被老师表扬。这是我对她最初的印象。
　　我们刚坐在一起的那几天，除非非常必要，不然很少讲话。而我们的真正开始成为朋友的契机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我们坐同桌一个月后的一次星期一的晨读中，我被老师叫起来读课文。我以往被老师叫到的次数寥寥无几，所以周末我草草地背了几遍后就急着去看父亲帮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了。站在教室里，其他同学和老师都都看着你，听着你背。我一面对这样的场面就慌乱，开头就背的疙疙瘩瘩，背了一半竟然顿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句是什么。我放在身侧的手一松一紧地抓着校服的一角，紧张的面红耳赤，老师还是一副等着我背下去的样子。突然我的左手被人拉了下，我带着焦虑转头看拉我手的宋离。宋离却没有看我，她的另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嘴，然后轻声开始背起了我正在背的后面的段落。不是道是不是因为教室里太安静，我听的清晰无比。
　　背完坐下，我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感激地对笑着安抚我的宋离说了句：“谢谢。”
　　下了自修，宋离诧异地问我：“徐然，你怎么会没有背课文？”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尴尬地笑了笑。
　　宋离摆摆手，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和徐怡学习成绩一直这么好。”
　　这以后，我和宋离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多了，她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没有背课文后恍然大悟地说：“我回去一定要跟我妈妈说，不是每个读书好的人都像她说的那样一有时间就学习。”
　　“你妈妈难道一直让你学习吗？”我想到了母亲，她也不喜欢我看我喜欢的书，总把我爱看的书叫“闲书”。
　　宋离扁了下嘴说：“我喜欢画画，但是我妈妈说这读学习没什么帮助，所以也不愿意让我花太多的时间画画。”
　　说完宋离朝我狡黠地一笑又说：“不过我可以偷偷的画。”
　　我对宋离会心一笑。
　　在那个年纪，背着父母做一件父母不喜欢我们做的事能让自己心里虽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对做成这件事偷偷地高兴。
　　“不过，徐然，”宋离偏头看看我手里拿着的书，“你这样每天看书，每天看书的不会觉得厌烦吗？”
　　“不会厌烦。”我回答说，“而且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事做了。”
　　宋离摇了摇头，又侧头往旁边看了看，“呀”了一声说：“果然，徐怡也在看书。”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徐怡左手支着脸，又手翻着页。
　　宋离又回过头面对我说：“徐然，看你们看书的样子让我觉得书都是很好看的。你能跟我说说你现在看的这本书是讲什么的吗？”
　　我看的书是《彼得潘》，跟宋离讲了大概的内容后，宋离很羡慕地说：“如果我也长不大就好了。”
　　“你不喜欢长大吗？”我是渴望快快长大的，总以为别人也是和我一样。
　　宋离点头回答说：“我有个在读高中的堂姐，每次见到我都跟我说长大一点都不好，还是小时候好。所以我也不怎么觉得长大好了。”
　　“可是你不长大的话你就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做什么，这样多遗憾。”
　　“但是如果你长大了，然后遇上很多不不顺心的事，那多不好。而且长大了烦恼也多，我每次看见我堂姐，她都在叹气。”
　　我们正讨论的起劲上课铃响了起来，这个问题也就被搁置了。在下课时，我们都忘了这个话题。
　　晚上睡觉前，我却又想了起来。我侧过身问睡在我旁边的床上的徐怡：“姐，你看过《彼得潘》吗？”
　　“恩。怎么了？”平躺着的徐怡也侧过身和我面对面。
　　“那你喜欢他吗？”
　　“不是很喜欢。”
　　“那你想不想向他一样始终不能长大？”
　　“不想。”
　　我为自己找到了“同盟”感到高兴，“我也不喜欢和他一样长不大，我还是希望我能快点长大。长大了多好。姐，你说是不是？”
　　面对我一脸想寻求认同的期待，徐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长大这件事也不能太急，好不好也不知道，不过反正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都会长大的。”
　　我有点失落，但也不想让徐怡看出来，就转过脸望着天花板，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嘀咕：“如果我现在能一下长大好几岁就好了。”
　　即使是到了现在，我也说不清长大到底是好还是坏，我因为长大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没长大以前，关于长大的种种幻想都带有神秘的诱惑，等真的脱下了那身经常被说成很傻的校服时，却又拿在手里恋恋不舍。徐怡说的很对：这是我们无法避免的一个过程。
　　宋离喜欢偷偷地在她不喜欢的课上画画，我喜欢在不喜欢的课上看自己的书。宋离还会把她自己的图画本给我看，我把我看过的故事讲给她听。有时候她喜欢了哪个故事，还会把书里的插图画下来，这让我想到张□□。一想到他，我很黯然，我并没有遵循我的承诺回去看他，找他玩，甚至在过去的时光中把原来对他的牵挂与情意都慢慢地消磨掉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指的大概就是如此。
　　数学课几乎是所有课程里宋离最讨厌的，在数学课上偷偷画画也是她最常做的。画完了一张画，她好像很激动，有手肘轻轻撞了下右边的我，对我轻声说：“徐然，你看，我画的像不像？”
　　我没转头，但是眼光顺着她的手指去看她压在数学书底下的那张纸，她把书和底下的图画向我推进了点。一看到上面的画，我竟连自己在上课都忘了，突兀的“啊”的叫了一声并伸手把宋离的那张画推到了地上。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停了下来，老师和同学惊异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我，宋离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我此刻满脑都充斥着宋离那张画的和动画片极其相像的水星，耳边只觉得尖利的叫声像潮水一样滚滚而来。老师连叫了几遍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
　　“徐然，你们刚刚在干什么？”数学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厉，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冷冷的语调，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怔怔地没有回答。
　　老师走到了我们桌旁，弯身捡起宋离的数学书，刚直起一半身体，又顿住了，像是在看什么东西。然后严厉冰冷的声音又响起来：“宋离，你是不是在我的课上画画？”
　　宋离抿着嘴不说话，但是我能看清她的嘴唇也在抖。
　　数学老师来回大量了我和宋离几眼，把书放在宋离的课桌上，那幅画被他没收了，边走回讲台边说：“宋离，下课后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接下来的课，我只看得见老师的嘴一开一合，至于讲什么完全听不进去，黑板上的字也像是浮动的，怎么也看不清。我侧头看了宋离好几次，她还是抿嘴看着黑板。
　　下了课，宋离跟在数学老师后面走了出去。徐怡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挤出一句：“姐，我上课时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安抚着拍拍我的手臂。
　　我动了动嘴唇，还是说：“姐，刚刚宋离画的那张画是水星。”
　　徐怡听了后神情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凝重，身体也靠近我，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徐怡懂不懂我在说什么事，只是语无伦次地重复：“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自从那件我不愿想起，也不想别人知道的事发生后，只要和那件事有关的东西，我都本能地排斥。看电视搁到哪个台在放这个动画片就连看电视的兴致也会变没，平时要是听到女生在一起讨论《美少女战士》，我就觉得心慌，会趴在桌上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更是在心里开始讨厌《美少女战士》，为什么这么久了，它还是没有放完，怎么还是有人在谈论它。知错能改，知错能改，我只错我也愿意改，可是噩梦并没有离开我，总是间或有这样那样的东西让我想起来。而我今天的反映为什么会是自己都从未想到过的激烈？
　　宋离回来后，我心里平静了很多。她一直面无表情，都没有看我，也没有跟我说话。我用左手去抓她的右手，她立即想抽回去，我使了不小的劲才没让她挣脱。
　　我看着她并不看我的眼睛说：“宋离，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她还是不说话，不看我，趁着我手松了一下，把自己被我握着的手抽了出来。
　　我挣扎着想解释几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是有原因的，我是。。。。。。”说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惨白无力。
　　宋离就像没有听见，把脸朝外，趴在了桌上。
　　晚上我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翻身的声响大了，就连已经睡着的徐怡都被我吵醒。她在黑暗中叫了我一声，我漫不经心地应着，抑制着自己不要再动了。
　　她踟蹰了一下说：“小然，你不要想太多了。其实那个小男孩在你离开不久就好了，除了额头上有个疤，他都挺好的。”
　　“那个疤明显吗？”
　　“就在额头上，我们搬家的时候他前面的头发已经可以挡住这个疤了。”
　　“恩。”
　　“小然？”
　　“姐，我没事的，你睡吧。”
　　接下来好几天宋离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话，时间久了，我有点负气地想我没有故意做这件事，为什么她就不能谅解我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于是也不像前几天一样主动跟宋离说话。
　　我们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了期中考试结束后的那个星期一才结束。那天早上，我刚一进教室就看见比我先到的宋离在帮我擦桌子，反复擦了几次才回过去擦自己的桌子。我的心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重，却酸疼。
　　我走到座位上时，用手心摸了摸自己干净的桌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在一些，“宋离，谢谢你。”
　　宋离像是被我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脸上慢慢起了红晕，终于看着我，笑着叫了我一声：“徐然。”
　　我从这时开始感激宋离对我的包容，也感激我们之间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