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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卖火柴的小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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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一次又一次希望,最终一次又一次绝望了。失意中的人就好比卖火柴的小女孩,留恋着虚妄的温暖,仿佛只有从未期待过,才不会失落。
顾溶雪坐在丽欧湖畔的石凳上,望着平静的湖面。
那天晚上靖海天问她的问题,她原本不想回答,但是转念一想,这并不是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她淡淡地说道:“刘荔是我的高中同学。”
靖海天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那时的确认真思考过靖海天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可是靖海天的表现让她敏感的神经悄无声息地放松了。刘彦跟她并不相关,冉依依是她的室友,冉依依有什么事情的话也会令她困惑的,所以冉依依的事情或多或少也是她的事情。靖海天跟刘彦也并不相关,据她所知他也不八卦,只是因为和冉依依以及顾溶雪的联系才会有这一番对话。表现得漠不关心倒是不近人情,让两个人都不自在。
顾溶雪走出了自己的世界,换了一种口吻,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是个多事的人。”
靖海天嗯了一声。
顾溶雪轻轻说道:“有个六度分割理论,说是我们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还挺有道理的。”
就在顾溶雪考虑怎么跟冉依依说的时候,冉依依自己贴了过来,问道:“溶雪,你怎么了?”
顾溶雪流露出窘迫的神色,认真地说道:“跟你提个醒,如果是我多心了的话,我立马道歉,请你吃东西。”
冉依依脸颊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行。”
“刘彦有没有走的很近的女生朋友?”
冉依依想了想,似乎是琢磨顾溶雪问的问题。“噢,听刘彦说他有个堂姐在工大。”
“是刘荔吗?”顾溶雪问。
冉依依又想了想,然后干脆给刘彦打了个电话。“刘彦,你堂姐叫什么来着?”她问。
“刘荔。”刘彦在电话那头回复,“怎么突然关心起我堂姐来了?
冉依依没显得意外。“没事,有事的话就是有事的语气了,明天见。”
顾溶雪有点明白了恋爱中的人恃宠而骄的意思。
今天有点赶巧,顾溶雪刚刚在图书馆里遇到了徐思远。她正准备在机器上借书,而他正在还书,向管理员询问些借书超期的问题。徐思远的状态不是很好,朝她微微一笑,两人没说几句话,他还完书后把学生卡落在机器上,管理员喊住他,他僵硬地笑了笑,说“谢谢,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她愣在原地,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丽欧湖畔。
顾溶雪最近有点奇怪,不太想碰到靖海天,也不愿意看到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徐思远。
这种感觉真不好。她看着湖面许久,心情平复了许多,决定暂时放下感情上但疑虑,毕竟期末考试了,人忙起来,便不会无暇他顾了。毕竟她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顾溶雪又收到了妈妈的短信:“溶溶打算去看你。”
顾溶雪简单地回复:“知道了。”
太阳升高,没有一点风,丽欧湖波光粼粼。那时她与徐思远说起秋水时可还是洒脱的。
晚上,冉依依跟她聊起来刘彦,她在聚精会神地看书,没怎么听进去,遭到冉依依的埋怨。徐思远给她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散步。顾溶雪想了想,说:“不去了,最近忙着期末复习,你们不也要考试了吗?”
“嗯,我也要复习了,不然就要挂科了,你抽空的话能不能帮我一起复习英语?”徐思远问。
注意到他用的是“帮”字,顾溶雪没有迟疑,说了“行”。
“那好,就明天开始,你到图书馆的自习室,顺便给我占个座位吧。”
“不,现在几个自习室座位紧张,要用学号实名制在公众号里预约座位,不能占座了。”顾溶雪心道,看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图书馆自习了。
“噢,那你预约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徐思远很守时,一大早背着书包在图书馆门口。顾溶雪可能还没有习惯突然跟徐思远变得这么熟络,一步步走近徐思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是一个理性的人,懂得在徐思远面前克制情绪,总能做到一滴不漏地藏起心事。
徐思远谦虚了,他的英语底子并不算差。顾溶雪不太敢深究这份谦虚,毕竟他可是徐思远。补习是认真的,还是幌子,她现在并不敢想入非非,于她而言,没有说出来的话都不算数。
一起去食堂吃饭时,徐思远接了个电话,然后跟顾溶雪说班上有事情便匆匆走了。这就是徐思远一贯的行事作风。顾溶雪苦笑了一下,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她在食堂晃荡了一圈,突然想吃面条,想到那天靖海天给她买的面条,商业街两边都是店铺,那家面馆并不好找,她找了个奶茶店的店员打听,得知上楼左转有一家小面馆。她有点好奇靖海天是怎么知道这家店的。她下午又去图书馆复习了,晚上回到宿舍,冉依依正在边敷面膜边跟刘彦打电话。
顾溶雪今天超时学习,还是心情郁郁,她放下包,脱下鞋爬到床上躺着。
冉依依简单粗暴地挂掉了电话,色与友之间选择了后者。她问道:“溶雪,你怎么了?”
“心情不是很好。”
“洗个澡跟我一起敷面膜叭。”
“不了,我有点累,想先躺一会儿。”
“溶雪,你最近学习太辛苦啦,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哦。”
“嗯。”
顾溶雪躺下后,好一会儿没动静。冉依依悄悄地关上了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亮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靖海天今天的辩论赛输了。”
黑暗中,顾溶雪回过神来,随口一问:“对手很强吗?”
冉依依说道:“嗯,可能吧,但是他也很强,这会儿估计还在哪里复盘呢。”
“噢。”顾溶雪语气淡淡的,心想难怪最近靖海天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一连几天,徐思远和顾溶雪都约在图书馆学习。周六,冉依依终于动了要去图书馆备考的念头,她没有提前预约座位,想临时碰碰运气,但是临近考试周自习室已经人满为患了。处境有点尴尬,三个人只有两个座位。冉依依也有点着急地跺了跺脚。徐思远非常体谅地说道:“电子阅览室人少,而且每个座位都是隔开的,更好一点,我们去那里吧。”
于是,他们三个人去了电子阅览室,果然这里人很少,来的人也都是各看各的书。中途,顾溶雪和冉依依去楼道饮水机接开水,正好看到靖海天还有几个同学从一间会议室出来。靖海天略显客套地跟她们打了招呼。冉依依热情地跟旁边的一个高个子女生招手,问道:“傅敏师姐,你们辩论队在开会吗?”
傅敏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那可不,天天讨论,我周一还有一门专业课考试,幸亏队长刚刚提醒我了。”
顾溶雪低着头转保温杯的杯盖,无奈杯盖好像卡住了,转不动也转不紧,她反反复复地试。冉依依推了推她,顾溶雪抬起头。靖海天来到了她面前,把她手上的杯子拿了过去,她有点担心他会被烫到,提醒他当心点。他抬眉看了她一眼,把杯盖转下来,又重新转紧了之后,上下摇晃了一下,确保不会漏水,然后递给了她。顾溶雪愣愣地道了谢。
傅敏转头跟其他同学说着什么,冉依依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师姐,我们下周一也得考试,要去看书了,下次再聊啊!”
她们回到电子阅览室,徐思远正戴着耳机看书,诸事不扰,手机屏保闪了一下,跳出消息提醒。冉依依凑到顾溶雪耳旁,低声说道:“徐思远有一天会后悔的。”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顾溶雪却明白是什么意思。曾经的她喜欢的就是这样耀眼而又疏离的徐思远,如今的她正在感受那份疏离感把他们分隔在不同的世界。其实,她没有变,他也没有变,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会变。领悟到这一点时,她胸口闪过一次疼痛,然后就是空空的,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她也知道顽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根治的,需要一个治疗周期。
徐思远说考完试之后请顾溶雪吃饭,顾溶雪推辞了,她没有太帮的上忙。拒绝徐思远不再是一件难事。
期末考试很煎熬,隔一天考一门。
考完之后,冉依依犹如咸鱼复活,央求着顾溶雪一起去逛街。可是,顾溶雪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她已经找好了兼职,白天要去工作,刘彦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与冉依依逛街回来遇到顾溶雪,漠然地走开了,她微微一愣,也不愿多想。
暑假,校园里清静很多,留在学校的基本都是考研的,只剩下第八食堂的一楼提供用餐。冉依依很快收拾好行李回了家。晚上,顾溶雪到商业街的超市里买泡面,弯着腰在货架最底层找香肠时,抬头看到靖海天走了进来。靖海天居然也留校了,她转念一想,他应该是忙学生会和辩论队的事情。
靖海天愣了一下,然后径直朝她走了过来,问道:“你怎么没有回家?”
“做兼职。”
他看到她的购物篮里放了好几桶泡面,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
“你怎么也留校了?”顾溶雪问。
“辩论队训练。”
“噢。”
“走吧,顾溶雪,我请你吃饭。”
“什么意思?”
“那要不然你请我?”靖海天轻声笑了。
说完,他拿走她手中的篮子,把泡面放回原位,拉着她的手臂出了超市。
“我们吃什么?”
“粉丝煲。”靖海天回答。
“你没吃饭吗?”
“今天太忙了,刚好碰到了你。”
“噢。”顾溶雪点了一下头,她知道他应该很忙。
“你在哪儿做兼职?”
“这阵子在国家会展中心做翻译。”
“那你们宿舍就你一个人?”
“嗯,冉依依回家了。”
靖海天突然停了下来,侧过头问道:“周末有空的话,去交大看我们比赛吧!”
“我可以去吗?”顾溶雪有些吃惊,忽然意识到他拉着她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
靖海天不自然地笑了笑:“当然可以,这个又没有规定。”
周日,靖海天在顾溶雪宿舍楼门前等,顾溶雪问起他的队友们。
靖海天拿了两顶鸭舌帽,他给顾溶雪戴上一顶,说:“下午两点比赛,他们中午坐校车过去,我们先去踩点。”
他说的自然。如果是其他人估计是不会说的这么自然的。
顾溶雪听了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去打趣他。
他们坐公交,再转地铁过去。早上高峰期,地铁里人挤人,连扶手都没有剩下来的。顾溶雪没有太用力地抓住靖海天的胳膊,靖海天从口袋里拿出蓝牙耳机,轻轻地拨过她耳畔散落下来的头发,把耳机塞到她的耳中,里面播放着BBC英语新闻。她感到很意外,每天早晨听BBC的习惯,估计跟她住在一起的冉依依也不太会留意到,这个人却像是对她了如指掌。
靖海天自己拿着手机打开了一篇文稿,应该是今天的辩论稿。他看得很认真。顾溶雪没有问过他辩论赛的进展,他也没有跟她提起过。想到冉依依跟她说的那些话,靖海天的确在辩论赛上很拼。而她的人生就没有为什么拼过,平淡无奇也是情有可原的。她本来有选择幸福的机会,可是那次机会也没有了,唯一的机会被剥夺了,终日面对唉声叹气的母亲,她的心也被冰厚厚地裹住了。
就在她思忖这些事情的时候,靖海天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提醒她下一站换乘。他们先在名人故居转了转,正值初夏,乔木参天,他们走在绿树浓荫里,感受着苍苍梧桐,悠悠古风,靖海天说帮她拍照,接着他们去了一家小店,从外观上看是一个普通拉面馆,里面却别有洞天,摆满了古着的小玩意儿,靖海天看到她惊喜的表情,说他之前有一次无意中走进这家店的。
顾溶雪说道:“这才是万万没想到的。”
一位三十岁上下,用丝巾绑着发辫的女人撩开帘子,端着托盘从后面走了出来,从鱼纹茶壶里给他们倒了两杯薄荷水,问他们想要吃点什么,这就是老板娘了。
顾溶雪问起这家店为什么装饰的如此特别。
老板娘说:“我喜欢收集这些物件摆设,家里又有这家店面,干脆就把店装饰成我喜欢的风格了。”
他们点了两大碗拉面,靖海天接到他队员打来的电话,他们已经到交大门口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靖海天说他和顾溶雪正吃着,稍后在会场汇合。顾溶雪却感到惊讶,似乎他跟队员提起她的名字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下午在交大有两场比赛,第一场是外大和海大的晋级赛,这也是本市联赛的最后一场比赛,将会决出第二个通往全国大赛的名额,交大在上个星期已经抢先获得了第一个名额。
第二场是东道主交大和辩论强校B市政法大学的表演赛。据说在晋级赛中,东道主邀请上届比赛的前八强进行表演赛,是“东方杯”全国大学生辩论联赛的惯例。
顾溶雪第一次看靖海天比赛,又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她找了个空位坐下,听旁边的人热烈地讨论着前期赛况,本场比赛悬念还是蛮大的,海大与交大齐名,纵横本市高校辩论圈十几年,不过外大今年还是首次在市联赛走的这么远,去年开始辩论队大换血,抛弃专业门槛,吸收了不少人才,稳打稳扎,十几场比赛打下来以狠辣刚硬的辩论风格著称,实力也不容小觑。
辩论场地是交大的一个大型剧场,坐了几百号人,前后放了几台机器录制现场画面。主持人上台时,会场顿时安静下来,两支辩论队穿着西装依次就坐。顾溶雪上次在靖海天的生日会上见过了外大辩论队的主力,辩论场上的他们呈现出了专业的一面:傅敏刁钻犀利,真可谓温柔一刀。左禹跳脱干脆,魄力逼人。贾楠看似四平八稳,实则老谋深算。比赛进行到自由辩论时,只能听到观众克制的呼吸声和整齐的掌声。靖海天思维敏捷,四两拨千斤,巧妙地化解了对方一连串的诱导性提问,牢牢把控着比赛的节奏。尚未到结辩环节,高下立见,胜负已分。
满场的热烈气氛达到高潮。
休息几分钟之后,主持人已经拿到了比赛结果的信封。财经网外宣部门主任作为评委代表上台点评,紧接着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到来,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本场比赛获胜方为外大,靖海天为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
有女生高声呼喊:“靖海天最帅!”“外大最棒!”诸如此类的呼声此起彼伏。
两场比赛间隔半小时,靖海天和他的队友们身边围着一群人,靖海天给她发消息,问她坐在哪里,她数了一下,说坐在第六排中间靠走廊,靖海天抽身出来,站在前面用目光寻找她的身影,快步走到她身旁。
顾溶雪刚开口向他道贺,他轻轻地抱住了她。顾溶雪心中一惊,认为他是太激动了,靖海天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脉搏和发尖都感受到了他重重的呼吸声,除了胜利的喜悦之外,还有疲累、期待、热烈……数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像初春的小嫩芽慢慢地从他的内心蔓延到她的内心,她不由地动容。她的世界曾是冰寒料峭,可是此刻她的心快速跳动着,比以往都更加充满生机,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拥抱暖暖的阳光。阳光照耀着她,那个有且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幻影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置身于喧闹声中,顾溶雪的心里却一片清明,她犹如深陷困境许久的鱼,积攒了全部的勇气和力气,如今终于奋力挣扎一回。她轻轻推了推靖海天,靖海天松开了她,在她身旁坐下来,靠着背垫,问:“你怎么坐这么远?能听到台上说话吗?”
“能,能清楚地看到,清楚地听到。”顾溶雪说着,然后笑了笑。
贾楠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咳嗽了两声,一脸坏笑地说道:“靖海天,晚上庆功宴带上溶雪啊!你不会还没有邀请人家吧?”
顾溶雪的脸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
靖海天站起身,交代道:“等会儿散场后让傅敏带你们找个地方呆着,我跟溶雪晚点再去找你们,对了叫上跟你们一起过来的学弟学妹。”
贾楠调皮地敬了个礼:“得勒,咱家办事队长您就放宽心,瞧见没有,兄弟学校的辩友过来搭讪左禹,如果不想让左禹这个社恐当场毙命,您要不要去敷衍几句江湖救个急。”
顾溶雪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让靖海天赶紧归队。她别过脸,看到大屏幕上播放的政法大学辩论队宣传片,其中有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她太过惊讶,险些喊出了名字。
沈青梅。
夏天的风闷头不响地吹翻一页答题纸,在脸上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她的脸感到火辣辣的。
此刻,时间仿佛倒流了,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突然出现了,顾溶雪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还有种耳鸣的错觉,她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她的心情。如果说是沈青梅让顾溶雪明白了朋友的意义,那她同时也教会了顾溶雪有些朋友会疏离,直到做不了朋友。时间已经很善解人意了,把人们不愿记起的过往消解得很好,细枝末节已经不复存在,残留的仅是一些毫无逻辑的加了滤镜的画面。
沈青梅是政法大学的二辩,落落大方,谈吐文雅,从容应对对方的威势。
表演赛结束,天还早,大家陆陆续续退场。
“梅子,这儿!”
沈青梅听到声音,四处张望。
顾溶雪压低了鸭舌帽,也朝后面的人群望去,看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刘荔。
沈青梅也看到了刘荔,跟队友说了几句话,便朝刘荔走了过去。
“荔枝,你还真过来了啊。”
“你来了,我能不过来嘛!”刘荔娇俏地说道。
过道里等电梯的人太多。
靖海天换下正装,问顾溶雪想去哪里转转,凉州路怎么样。顾溶雪说要先去一趟卫生间。她几乎是小跑到卫生间的,排队的人也不少,等到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听到了沈青梅的声音,她停下了脚步,这回不是幻听,因为她已经看到沈青梅正在转角和刘荔说话,靖海天也在。
靖海天先看到了她,跟沈青梅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等的人来了,有机会赛场上再见……”
“顾……溶雪!”
刘荔近乎喊了出来,双手紧紧扣住手提包的金属链条。
刘荔的这种反应说夸张也不为过,这倒是令顾溶雪感到意外。不愿意见到的人迟早还是会见到的,只是紧张的人为什么是她?
“溶雪,真的是你啊!”沈青梅一只手扶着行李箱,一只手朝她招手。等到顾溶雪走近了几步,沈青梅拉过她的手,亲昵地说道:“好久不见呢。”
“的确是好久不见。”顾溶雪讷讷地说。
靖海天的目光落在顾溶雪身上。顾溶雪愣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同学。”
沈青梅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这一趟来的真值呀,你们要回学校了吗?不着急的话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今天我们有点赶时间。”顾溶雪说。
沈青梅温柔一笑,说道:“好,是我考虑欠妥,刘荔说陪我去酒店,那改天吧,对了,溶雪,我暑假会在S市实习,我们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我存一下你现在的手机号码吧!”
顾溶雪把手机号码报给了她。
沈青梅按了拨号键,道:“咦,你的手机关机了?”
顾溶雪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没电关机了。
沈青梅笑了笑:“没事,等你开机了存一下我的号码,我的尾号是7574。对了,靖海天,比赛结束后贾楠加了我微信,我挺喜欢你们的这场辩论,很高兴认识你。”
说完她们就走了。
在他们刚才说话的功夫,这层楼的人也差不多走完了,保洁阿姨拎着垃圾袋正在打扫剧场。
“靖海天,我想借你的手机发条信息给冉依依,她和刘彦好像在这附近吃火锅。”顾溶雪说。
“我们上场前手机都交给宋师弟保管了,刚才忘记拿回来。”靖海天说。
“那我们去找左禹他们吧,不然他们联系不上你会着急的。”
“这会儿贾楠应该拖着左禹去找漫画咖,傅敏带着师弟师妹去港汇逛了,你就跟着我走吧,先找个地方给你的手机充电。”
靖海天带着顾溶雪去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借到了充电线,他们在二楼找了个位子。顾溶雪一开机就看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有冉依依打来的,还有两个陌生来电,其中一个是沈青梅的,顾溶雪拨打了另一个陌生来电。
电话接通后,对方显得很着急,说道:“顾师姐吗?我是宋勉,我们队长跟你在一起么?他的手机忘记拿了。”顾溶雪说:“他就在我旁边,你跟他说吧。”她把手机递给了靖海天,宋勉还在交大附近,离这里没有多远,靖海天问了他的位置,然后过去拿手机。
顾溶雪给冉依依回了电话,冉依依说道:“你跟靖海天在一起我当然不担心,刘彦说他堂姐也来交大看比赛了,我不得不八卦两句。”
顾溶雪淡淡说道:“见到了,没说话。”
冉依依说道:“我知道你们见过了,她跟刘彦视频通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着呢,她跟你描述的一点都不像,说起话来盛气凌人,还拐弯抹角地向刘彦问起你,刘彦好像知道你跟徐思远的事情,估计是因为我在,他们没多说,我到现在还生刘彦的气呢,他最近对你的态度有点差劲,可能是刘荔说了什么。”
“我跟刘荔什么事情都没有。”顾溶雪说,“冉依依,我发现我已经放下了徐思远。”
靖海天回来了,手上拿着两个冰淇淋。“他们家里只剩下原味的了。”他说道,“我让宋勉把充电宝借我了,你可以边充着电边逛街。”
顾溶雪其实并不喜欢逛街,只是心情好了,那些原本乏味的事情也变得不乏味了。她和靖海天扫了单车,在小巷里转悠,总能看到路边摊上的新奇的玩意。靖海天慢下来,回头等她。顾溶雪骑得七扭八扭的,可是笑得很松快。靖海天把车停在路边锁上,并且让顾溶雪等他一会儿。他往回走,没多久骑着一辆带后座的银色自行车回来。他额头和脸庞上冒着细细的汗珠,身后是绚烂的晚霞,颜色是顾溶雪从未注意到的好看。蝉声聒噪,黄昏的风裹挟着夏天的热气,偏偏在掠过他的头发和白T恤时格外温柔,如果浪漫能被定义,大致如此吧。
“顾溶雪,我骑车带你。”靖海天对恍神的顾溶雪说。
顾溶雪拿出纸巾,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汗珠。“原来你去租车了。”
靖海天按住她的手,问:“你是不是太久没有骑自行车了?”
顾溶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
靖海天松开她的手,坦白地说道:“刚刚自行车店的老板问我租车是不是带女朋友,我说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追到,他让我加油。”
“那你继续加油。”
不等靖海天反应过来,她跳上后座,催促靖海天开动,靖海天仰起脸,开心地笑起来,反应慢半拍的一直是她。
“我下次教你骑自行车。”靖海天说。
“我会骑,只是好多年都没有骑过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在陡坡上骑。”
靖海天问:“是谁教你骑车的?”
顾溶雪说:“我父亲,我跟他关系最好,我有一回在商场里看到了其他小朋友在挑自行车,他马上就给我买了一辆,周末就在公园里教我骑,那个时候我一摔跤,他就买巧克力哄我。”
“你父亲真好。”靖海天说。
顾溶雪沉默地点了点头。
路过一座拱桥,靖海天说:“溶雪,抓紧我,我们要下坡了。”
风声呼呼,她的头发在空中狂舞,她心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徐思远、刘荔、沈青梅、他的父亲……这一切都被她撇到了身后。
有一种说法是,生活就像是骑自行车,想要保持平衡就要不断地前行。
他们打车回程,路上的霓虹灯都亮起了。
顾溶雪下车,看到靖海天的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要溢开,她用食指戳了戳靖海天的脸颊,道:“不准再笑啦。”
靖海天往她身后看去,咳嗽了一声。
顾溶雪这才发现贾楠正站在饭店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贾楠露出洞察一切的目光,率先迎了上来:“队长,上场前咱们把手机等随身物品都交给了师弟保管,哎哟,我生怕你找不到这个地方,还好你跟溶雪在一起……”
左禹走了出来,似是不愿听他念叨,抢话道:“靖海天你回来了,溶雪,你好!”
贾楠轻轻推了左禹一把,嚷嚷道:“左禹,你个假社恐!”
左禹不甘示弱,切了一声:“可你是真宅男。”
贾楠偷偷在顾溶雪耳边说道:“不瞒你说,左禹平时在外人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学妹跟他说话,他都要往后退三步。”然后又问左禹:“第一次见到溶雪时我就想问你了,现在当着队长的面,你说你为什么对溶雪这么殷勤?”
左禹略显羞赧地说道:“因为英语四级考试时是她借我耳机。”
贾楠做出了一个晕的表情,然后又恍然大悟:“就你那次奔着刷分去的,考了个五百八,难怪你一直说是幸运女神庇护你的,敢情幸运女神是溶雪。”
顾溶雪却想不起来了。
他们订的是包厢,走进去时能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着火药味,学弟学妹们都不敢高声说话。
傅敏站了起来,先跟顾溶雪打了个招呼,然后瞥了一眼贾楠,冷飕飕地说道:“咱们队里出了叛徒,美色当前啥兄弟情谊都抛脑后了,某人是不是豆腐脑吃多了,你怎么不追着人家跑了算了。”
几个胆子大的学弟学妹围了上来,阻断了傅敏和贾楠的接触。
贾楠一言不发,像个憋屈的小媳妇似的。
看情形是已经吵过架了,难怪他不在包厢,要躲到外面。
靖海天一脸疑惑地看向左禹,那意思是在问贾楠怎么招惹了傅敏。
左禹扶了扶眼镜,说道:“美色大概是政法的沈青梅,叛徒是贾楠。”
简单粗暴的解释。
贾楠揉了揉太阳穴,辩解道:“你两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都是辩论圈同仁,国赛上指不定能遇上,提前熟悉一下也不为过吧?再者说,我的嘴巴严实得很,这招美男计说不准有用。”
傅敏啐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你觉得人家能看上你?你跟人家要微信的时候,人家的眼睛是放在咱们队长身上的,长个心眼吧!”
左禹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灌了下去。
靖海天看了看傅敏,又看了看贾楠,严肃地说道:“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顾溶雪能感觉到他动怒了。
傅敏火气降了下来,不愿再起争执,跟靖海天说道:“队长,你说的对,我刚才没有控制好脾气。”她的声音平静多了。
贾楠叹了口气,给傅敏倒了一杯可乐,说道:“好了,师姐,算我不对,色迷心窍,咱们今天赢了,庆功宴应该高兴,为了不相干的外人不值当。”
傅敏说道:“我也有错,容易跟你急眼。”
左禹也拿起酒杯跟他们碰杯,双眼迷离地说道:“一个山沟沟里的兄弟,不记仇。”
傅敏笑道:“不是山沟沟,是战壕,左禹,你要笑死我啊,滴酒不沾还喝?”
说完她喝掉了杯子里的可乐,可乐下肚是温的,能注意到她今天来例假的,估计也只有同舟共济的这几个人了,她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贾楠说道:“师姐,你不是申请保研了吗?一定会顺利的!”
左禹突然抬起头来,也跟着喊了一句“保研顺利!”然后又醉倒下了。贾楠去推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不料左禹纹丝不动,是真的醉了。
大家都哄笑起来。
顾溶雪这才发现他们几个人就像是食物链,一物降一物,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也只有好朋友之间才会有这样的包容。
贾楠跟傅敏和好之后神清气爽,等大家点完餐之后,他嘱托学妹去找服务员要一碗醒酒汤,最后还是不放心干脆自己也追着出去了。
傅敏与靖海天商量国赛之前是不是要加强训练。
宋勉也在专心致志地听着,从他们的对话里顾溶雪得知宋勉会在下次上场。
左禹虚弱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嗯嗯哼哼的声响,看情形是喝了啤酒难受的很,靖海天扶着他让喝了点醒酒汤,他又趴在桌上睡起来。
傅敏说道:“左禹,赶紧起来,特意给你点的糖醋排骨,不吃就就被我们吃完了。”
左禹脖子一歪,撑大了嘴巴,这架势是就算有人投食他也没有力气咽下。贾楠挠了挠他的耳垂,左禹嘟囔了几句,开口就是金句:“兄弟们,给我打包。”
傅敏说道:“看把你惯的。”
贾楠乐绝不会放弃凑热闹的机会,呵呵乐道:“是队长惯的,对兄弟都这么好,娶了媳妇以后肯定顾家。”
靖海天默默给顾溶雪夹了一块排骨,“嗯”了一声。
傅敏站起身问顾溶雪去不去洗手间。顾溶雪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她们两个人只是见过几次面,私下里没有什么交集,冉依依跟傅敏都是学生会的,关系不错,所以顾溶雪也随冉依依喊傅敏“傅师姐”。
走到离包厢有些距离的角落时,傅敏说道:“溶雪,我们这些平时跟靖海天走得近的朋友很早就知道你了。”
顾溶雪问道:“因为前段时间靖海天撞到了我么?”
傅敏摇头,说道:“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他撞到的是你,他那天是要去打印店拿社团的资料,过了很久给我们发了个消息说撞到了人要去医务室一趟,贾楠还以为他开玩笑呢。之后他一趟趟地跑女生宿舍楼,我们学校认识他的都知道了,这也解释了他的很多反常举动。”
“反常?”顾溶雪问。
傅敏说道:“原先的靖海天对于辩论以外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可是自从撞到你之后就转性了,他变得热情起来,甚至是热情过了头,最离谱的一次是在财大扔下我们,说是去接个人。这次比赛也是,一向自信的他有点紧张,跟我们强调要准备充分。”
顾溶雪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问道:“傅师姐,你为什么说一开始不知道他撞到的人是我?”
傅敏说道:“那是因为早在这之前我们就知道你了,靖海天刚入学时拒绝了一个同班女生,室友们开夜间茶话会追问原因,他说他有心上人了,就说过那一次。我问你,你是不是秋阳实验中学掉了诗稿的那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