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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二十四小时书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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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溶雪考试的那天早上下雨了。
一上午靖海天没有像昨天那样突袭119室,慰问伤号,顾溶雪摊在椅子上,吃着他带来的鸭梨。因天气不好而没心情上课的缘故,冉依依理所当然地翘课了。
“希望中午雨就能停了!”
“希望米琪不会点到!”
“希望姜维不要太想我!”
“希望期末考试时间推迟!”
冉依依一直以打坐的姿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口里念念有词。顾溶雪觉得冉依依一定觉得外面是在下流星雨,许那么多愿望!在寓言故事里面,贪心的人总是会受到惩罚,会落得个一无所有的境地!渔夫与金鱼的故事就是这样,
“如果灵验的话,我希望冉依依正常一点!”顾溶雪戏谑地说道。
“诶,我更希望我变得聪明一点!”冉依依耸了耸肩,对顾溶雪的嘲笑毫不在意,“当然,也不能减损我的一点点美貌!”
顾溶雪转过头看着窗外,不想搭理她,顾溶雪一直坚信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不劳而获这种事情,所有的善果都有善因,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一定意味着你会失去另外一些东西,把精力投在学习上,就一定会错过一些社交活动。
“靖海天这些天忙着辩论赛的事情呢,连今天下午的部长会议都没时间出席,对手是财大的辩论队,也是很厉害的。”冉依依突然岔开话题。
顾溶雪只略微抬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的膝盖现在没事了,伤口结了痂。
冉依依的愿望没有成真。
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外面的雨都没有要停的意思。顾溶雪收拾好了考试用品,就准备和冉依依一起出门,冉依依想陪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再送她到学校北门的公交站台。
两个人各撑了一把伞,冉依依一路上跟顾溶雪开了很多玩笑,不停地说不要紧张,就当是去当剖腹产,或者当成是去喝咖啡。顾溶雪很想瞪她一眼,这两件事情有任何可比性吗?也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吧!但是再想想,冉依依的本意是好的。
为了节省时间,她们去了比较近的第六食堂,打完饭菜找座位的时候,她看到了走进来的徐思远。两个人没有隔得太远,再加上现在还不是吃饭的高峰期,徐思远也看到了她,走过来打了个招呼。冉依依像是突然矫情病发作,嚷起来:“徐思远,你知道吗,我们家溶雪前天被车撞了!”
闻言后,徐思远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目光迅速移向顾溶雪的腿,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伤口好点了吗?”
顾溶雪有些愣神,徐思远是在紧张她,她心里泛过涟漪,金色的阳光下一层层细细的浪花,仓皇失措地说道:“我现在没事了,只是被自行车撞了一下而已,没那么严重,伤口结痂了。”三言两句交代了实际情况。
冉依依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面有戚色地跟徐思远说道:“我跟你讲,溶雪就是嘴硬,膝盖差点就废了呢!”
顾溶雪觉得冉依依真的是小题大做,胡说八道,她无奈地笑了笑,很正常地走了两步路,用事实告诉徐思远,“喏,我没事的,我们坐下吃饭吧,等下还要坐车。”
徐思远眉间笼罩的的忧色渐渐散去,他淡淡地笑了笑,“没事就好,以后要小心点。”
徐思远和顾溶雪她们一起吃了午餐,冉依依一直在给顾溶雪使眼色,都被顾溶雪自动忽视了。吃了饭,冉依依捂着肚子说是吃得太撑了,不适合走动,得坐着休息一下,让徐思远替她送一下顾溶雪,徐思远没有拒绝。
雨中漫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身旁。在人流涌动、车辆鸣笛的街道上,她与徐思远撑着伞并肩行走,惊慌的快乐在她的血管中蔓延。情绪是能传染的,此时的徐思远能感受到她的慌张她的快乐吗?徐思远的话永远不多,脸上的笑容真切又模糊。
两个人快走到站台的时候,徐思远开口问道:“考到几点啊?”
“五点多,估计晚上七点钟可以回到学校。”
“嗯,那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吧,我去公交站接你。”
坐在考场里顾溶雪觉得自己发挥超常,笔试没有想象中的难,她做题目的速度很快,耗时比她预估得少,她还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后看了一下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监考老师见她停笔了,面露惊讶地走过来,拿起她的考卷看了看,随后给她投了一个微笑,应该做的还好吧。
笔试结束后休息半小时就进行口试,口试的顺序是临时抽签决定的,顾溶雪抽到的是最后一个。估计是老师临时有什么事情,考试时间往后拖了一点。等叫道顾溶雪的名字时,已经是五点十五了。口试的房间是一个大教室,最前面一排坐了四位老师,其中一位是外国人,还有一位是她那个考场的监考老师,口试的形式很简单,随机抽到一个题目,准备三十秒,然后就围绕着话题做一个不少于三分钟的英文演讲,之后老师针对演讲内容进行提问,现场打分。为了考试公正,讲台前面还装了录像设备。顾溶雪抽到的题目是“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天,你会做哪些事情?”
顾溶雪对时间掐得很准,准备了二十秒钟,就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在考官面前的计时器显示三分钟整的时候,她正好讲完了最后一句话。老师对她很好奇,在提问环节时,第一位考官问她是不是很珍惜时间,顾溶雪如实回答了,她对自己做事和讲话的节奏很清楚,头脑中就好像自带了一块钟盘,考官们听了露出会心一笑。又问她有什么诀窍,她说她其实真的都把每天当做人生中的最后一天来度过,想着明天的太阳自己看不到了。
接着外教问她对时间存有什么疑问吗。她回答说她以前很疑惑为什么每一天的时间正好是二十四小时,不多不少,开心时是二十四小时,难过时也是二十四小时,勤奋的人拥有的是二十四小时,懒惰的人也拥有二十四小时。最后那个监考的女老师问她现在疑惑解开了没有,她说还没有,还在探索中。顾溶雪整个过程都还算放松,只是考官们未免笑得太欢乐了,毕竟时间是个终极问题,她还是太年轻了。不过总算是考完了,她走出房间的时候是五点二十分,没想到那些老师掐时间不比她差,口试正好是十分钟。
顾溶雪出大楼的时候,雨小了一点。她看见公交站台不远处,有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叔正蹲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旁边,应该是车轮坏了,周围经过的人都只是好奇地打量一眼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程,步履匆匆,吝啬时间的同时也吝啬善意。
顾溶雪觉得自己不急着赶路,她还真没有一个目标,她得过且过,慢慢前行,从来没有考虑过要不要考研,毕业之后要从事什么职业之类的长期规划。这与她精准的时间观念貌似很矛盾,顾溶雪只会抓住在自己掌控之内的时间,比如说这个小时她要做什么,这一天、这个星期她要完成什么,至于几年后甚至再往后,她完全没有过设想。假如她的生命真的还只剩下三天,她还会像演讲时说的那样“心平气和地像往常一样做每天要做的事情”吗?
顾溶雪慢慢走近那辆三轮车,给低头查看轮胎的大叔撑起伞,大叔抬头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恳请道,“小姑娘,我车子坏了,你能帮我推过去吗?我家就在前面转弯的地方。”
顾溶雪点头同意了,三轮车上堆了好几个大箱子,用白色的塑料袋封得严实,不用怕被雨淋湿。大叔在前面推,顾溶雪在车后面使劲,一只手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她就把雨伞收起来,用两只手推。车子行进的速度缓慢,等大叔说到了的时候,顾溶雪抬头看了一下,面前是一家古色古香的书店,门是木制的,喷了一层薄薄的琥珀色的漆,还镂空雕刻了好看的花纹,“大叔,这是你的店呀?”
大叔面目慈祥,语气和善地回答道:“嗯,你进去休息一下吧,你身上都淋湿了呢。”
“我帮你一起把箱子搬进去吧!”顾溶雪觉得自己应该有始有终。
“好啊,谢谢你喽。”
箱子很重,顾溶雪小心翼翼地抬着,生怕碰坏里面的东西,“大叔,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啊?会不会很容易碎?”
“都是从旧书市场淘的书呢。”
“那为什么不等天晴的时候去买啊?”
“跟那些地摊商说好了今天去的,要是不去的话,恐怕这些书就会被当作废品卖掉了。”
“大叔很爱看书?”
“年轻的时候很喜欢看书,现在眼睛花了,每次只能看几页。”
“这书店装修得很好看。”
“嗯,是我儿子给我装修的。”大叔说这句话时眼里流露出的骄傲不禁让顾溶雪动容。
“门匾上写的二十四小时是全天营业的意思吗?”顾溶雪知道S市里面有很多家一天到晚都不关门的书店。
“书店的名字就叫做二十四小时。”
“很特别呢。”
顾溶雪帮着把箱子都抬到书店里面后,她累得不行,大口喘气。大叔从书店旁边的茶铺子里给她沏了一杯茶,她从包里找到了靖海天之前给他的手帕,把脸擦干后,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问道:“大叔你一个人经营这家书店吗?”
“嗯,就我一个人,我老伴很早就去世了,我唯一的儿子去年也病故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今年也查出患了肿瘤,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书店生意冷清,也不需要请人帮忙。”
顾溶雪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所以有些局促不安,倒是大叔他自己很乐观,笑得祥和,“你不用想法子安慰我,我不难过,我这一生过得很知足。”
“大叔这么乐观,真难得。”
“嗯,永远要对生活充满信心。”
大叔读过很多书,思想不古板,说话有趣,顾溶雪觉得很有意思,就这样和大叔边喝茶边聊起他跟一些书的故事。她在书店里转了转,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这样惬意宁静的时刻还是少见。二十四小时书店面积不大,十几个书架上摆放的书都干净整洁,旁边还有一排桌椅,供客人看书,书店里有很多罕见的藏品。与其他书店不同的是,这家店的墙壁上挂了各种款式的古董时钟。由于下雨,客人比较少,他们安静地进来,看了会儿书之后又安静地离去,偶尔会跟大叔说几句话,看起来是常客。
时钟滴滴答答地作响,准点报时。无论你多强大,时间终将埋葬一切。二十四小时是人的一天,也是人的一生,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被绑在钟表的指针上,总是被推向前,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看似是享乐主义的标识,其实是明智的现实主义。时间似光似水,总也抓不住,就不要白费力气去追逐了。
耳旁仿佛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她,企图解开有关时间的一个又一个真相。
或许二十四小时书店的主人就是时间老人的化身,历经过沧桑的他才能如此淡泊。
冉依依打来电话时夜幕已经降临。
“溶雪,你快到学校没?”
“还在市中心,手机快没电了,等我充一下电啊!”
“啊,怎么弄得这么晚。”
“我在一家书店里,刚刚忘记时间了。”
等了好一会儿,冉依依才说道:“溶雪,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有同学在那边,你们一起回来吧。”
“嗯,我马上发过去,你别太担心了。”
大叔知道她耽误回学校的时间,一脸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这么晚一个人回学校。”
“没关系,还有同学在这边,我等他一起。”
只是顾溶雪没有想到的是,冉依依说的同学居然是靖海天!
顾溶雪有几天没有见到靖海天了,望见向她走过来的身影,她扯了扯唇,艰难地开口:“你也在附近?”
“嗯,我和辩论队的几个同学来财大讨论点事情,财大的新校区就在附近,离这儿两站公交车的距离,你没去过吗?”
顾溶雪摇了摇头。“冉依依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她发了帖子,你自己看看。”
“冉依依死定了。”
顾溶雪紧紧握着手机,看着一刻钟前冉依依发的一条帖子:求助!外大美女一枚,在市中心等待本校帅哥速去援救!文字下面还配有定位。众人皆留言围观取乐,言语放肆。
顾溶雪匿名回了几个字:楼主已服药,众人散会!
靖海天看着她笑道:“回头我帮你报仇!”
顾溶雪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转身跟大叔说再见。
雨停了,霓虹灯点缀着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夜幕。
糟了!顾溶雪记起徐思远中午说过七点多去校门口接她的。
她即刻发了个短信过去,让徐思远不用接她了。随后便安心地舒了口气。
“膝盖怎么样?有没有留疤痕?”靖海天开口问道。
“你拿过来的软雪膏还是很管用的,留下的疤痕很淡。”
“我看一下。”
顾溶雪一脸窘迫,慌忙退来两步,说道:“我穿的紧身裤,你怎么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耍流氓呢……”
“是我的错,那天太急了。”
这是被撞之后,顾溶雪第一次从靖海天口里抱歉的话,她愣了一下,说道:“没事了,你已经够负责了,我也有错,那天走路没有看路”
“既然还有疤痕,那我就应该负责到底。”
靖海天说这句话的语气很笃定,顾溶雪顿时有种听到海誓山盟的幻觉。
承诺啊!又是承诺!丈夫给了妻子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的承诺,父亲给了女儿家庭和睦的承诺,最后呢?为什么这个家庭还是散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男生是不是都喜欢随意许下承诺?”
“我可不是。”
顾溶雪见他说的认真,笑了笑:“这说明你以前骑车挺稳当,看你这么生疏,就知道你也是头一回撞到人。我也是头一回被别人撞,我都已经好了,不会讹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起我爸了,他很喜欢轻易许诺,总也做不到。”顾溶雪隐藏了神情中的一抹清愁,继续说道:“你财大的事情讨论好了?”
“嗯,余下的几个人可以搞定,市中心晚上七点半就没有直接到外大的公交了,转车又太麻烦,我们打车回去。”
“好。”
“溶雪,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顾溶雪问。
“锐气收敛了。”
“可能有点累吧!淋了点雨,头都昏昏沉沉的。宝剑也要进鞘了,哪来的那么多锐气。”顾溶雪没有说出口的是,跟他在一起时她的锐气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消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