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雪》周寸心

3、耶和华的祝福

　　冉依依的脚还没有好，爬不了上铺，午休的时候干脆就在地上铺了软垫，躺在上面，一只裹着纱布的脚高高地放在凳子上，活生生一个伤员，顾溶雪坐在床上忍不住笑道：“诶，冉依依，你知道你的姿势有多么难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脚摔断了呢。”
　　“不许嘲笑我，还不是你的包扎技术太差了，得亏119就住我们两个人，要不然本姑娘的不雅照就流传出去了。”
　　“诶，你说学校还有你这样人吗，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是在为九月份的运动会做练习吗？请问你报的项目是自由落体运动吗？”
　　“顾溶雪你好没同情心啊，真是毒舌，我说不过你，我等着比你还厉害的人来收拾你。不理你了。”
　　顾溶雪努努嘴，不再说话了，拉上窗帘，躺下睡觉。周二的中午是最佳的休息时间，下午没课也不用担心睡晚迟到的问题，顾溶雪也没有什么社团活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按照惯例，她下午三点钟会去图书馆看书，现在图书馆关了，她只好待在宿舍了。顾溶雪刚进入梦乡，就听见下面传来冉依依痛苦的叫声。
　　“溶雪，快来帮帮我，我的脚麻了。”
　　“是谁说的不理我的。”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顾溶雪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下来，帮冉依依按摩了一下小腿，换了个姿势，想到冉依依下午要去参加社团活动，随口问道：“你下午的社团聚餐不去了吧？。”
　　“嗯，打电话跟我们社长说了，他让我好好休息，正好我本来也不太想去，聚餐地点选择公园里，像小学生郊游一样，没创意。”冉依依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忽然大叫道：“哈！溶雪，姜维的儿子要结婚了！”
　　“难怪姜维昨天精神状态不同。”顾溶雪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在朋友圈里晒了她儿子和准媳妇的照片了，我还以为学长长得有多难看呢，没想到还是一表人才的，她媳妇儿还是个漂亮的洋妞，我要点赞，顺便评论一下。”冉依依嘴里念念有词，“唉，跟学长真是没缘分，只能下辈子做姜老师的儿媳妇喽！”
　　“哈，你还别说，你就应该有个像姜维一样的婆婆，要不然，谁能容忍你啊！”
　　“溶雪，徐思远的妈妈怎么样啊？”冉依依的思维再次跳脱。
　　“问这个干什么，她妈妈是个钢琴家。”
　　“哇塞，那肯定特别优雅有气质，我都能想象的出来，难怪徐思远长得那么好看了，遗传了她妈妈的基因吧。溶雪，能有这样的婆婆真幸福啊！”
　　“冉依依，你的毛病又犯了，关了手机，好好睡一觉吧。”
　　“为什么？睡觉腿容易恢复？”
　　“起码睡一觉后，脑子会清醒许多，不会那么傻啦。”
　　“顾溶雪！”
　　冉依依心中怒火燃烧，随手抓过一个抱枕砸向顾溶雪，顾溶雪闪了一下，没砸着，只是桌子上的一瓶没盖紧的水被打翻了，桌面上的书本都沾湿了。顾溶雪微皱了一下眉头，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水迹，“冉依依，你看你做的事情。”
　　“溶雪，对不起啊。”冉依依吐了吐舌头说道。
　　“算了，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我就饶了你。”
　　顾溶雪没有睡意，打开电脑，想在网站上投简历，她暑假不回去，可以找份兼职，去年暑假的时候，她也没回去，在一家教育培训机构当英语辅导老师，虽然当时刚读完大一，没有工作经验，试讲之后她还是被聘用了，机构安排她辅导高中生，去听课的高中生都很自觉，有礼貌。顾溶雪虽然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但还是很容易进入老师这个角色，耐心地讲课，课后认真地批改学生的作业，假期结束后，机构的负责人还问她愿不愿意大二暑假还去上课，她当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只是说还不确定。
　　顾溶雪不想做同一份工作，想尝试一下其他的职业，只要薪酬适当，不要过多地和人打交道，不要有特长要求，因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特长，当然，她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每天的工作时长不超过八小时。可是可供选择的工作比较少，好像只剩下教育机构能收留她了。她不禁感叹，原来八小时工作制在职场是一个蛮严苛的要求。
　　星期五上完上午的课，冉依依就迫不及待地跟顾溶雪说再见了，跳进小轿车，她隔着玻璃窗抛来一个飞吻，满脸笑意。冉依依是本地人，家就在市中心，每周五下午都会回家，周一早上她才回学校直接去上课，所以双休日顾溶雪就得一个人住在寝室。冉依依之前跟顾溶雪说过一起去她家里玩，顾溶雪拒绝了，她好不容易有两天清静日子过，去她家里简直是不让人活了啊，此话一出遭到了冉依依投过来的恶狠狠的白眼。
　　顾溶雪在校园里慢悠悠地绕了一圈，回到宿舍才发现手机里有两条新信息，一条是冉依依的，让她把衣服收进来，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下雨。不喜欢洗衣服的人偏偏特别关注每天的天气，顾溶雪嘀咕了几句，回了个OK。另一条短信是徐思远的，之前徐思远送她回宿舍的时候，两个人交换了电话号码，只是这条短信是什么意图，顾溶雪想不通。
　　图书馆明天上午会开门。
　　不会是群发的通知吧？还是特意告诉她可以去自习了？顾溶雪在要不要回短信这一问题上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了他四个字：谢谢提醒！
　　顾溶雪觉得很滑稽，这样忸怩的自己，这样再三思量的交流真的很滑稽，要是冉依依告诉她图书馆要开门了，顾溶雪肯定会戏谑她：想通了，终于发奋啦，知道要去自习啦？临时抱佛脚的心态也是值得表扬的……，而冉依依肯定会一记白眼飞来，总之两个人肯定要互相打趣一番。若是班里某个班干或者同学告诉她这个通知，她肯定立刻回他“谢谢”两字，没有多余的思量。
　　跟朋友放得开，跟陌生人礼貌而疏远，说话做事直接痛快才是顾溶雪的风格。徐思远算不上朋友，也不是陌生人，倒让顾溶雪为难了。
　　之后徐思远没有再发短信过来，更让顾溶雪确信了那是一条没有任何意义的通知短信。顾溶雪反而心安了。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徐思远跟刘荔在一起了呢！”
　　“你从哪儿听来的？”
　　“他们两个人总是走在一起这还不明显，而且刘荔昨天晚上在寝室亲口承认她喜欢徐思远。”
　　“喔，那还真是一大新闻，话说他们两个人真般配啊，一个是能写能画，一个能歌善舞，上次文艺晚会上配合的很默契。”
　　……
　　那个温暖明媚的三月，复兴的问心湖畔柳芽新发，春的气息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没有人仔细留意过角落里的碎冰残雪，它们融化的声音是那么的微弱，几不可闻。暧昧的讯息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复兴高三年级流传着，路上一个帅气的男生和一个美丽的女生大大方方地走在一起，仿若无人地谈笑着，大家心照不宣地用眼色示意这一个事实：徐思远是刘荔的男朋友。
　　刘荔喜欢徐思远，顾溶雪是知道的。
　　有一次文理科班一起进行体育活动的时候，顾溶雪到体育场比较晚，她站在台阶上远远望见刘荔手上拿着排球在练习垫球，不时地偷瞄不远处和同学来回传球的徐思远，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她垫的球总是砸到别人或者是砸到自己的头，体育老师一脸不高兴地走过去指导她时，她还是笑得乐呵呵的，满不在乎。
　　顾溶雪知道当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时，在她眼里心里都是那个男生的影子，因为她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她从来不敢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不得不说她是一个成功的伪装者。
　　刘荔是隔壁文科班的文艺委员，学校两年的文艺晚会都是她主持的，徐思远也是文艺晚会诗朗诵节目的参加者之一，两人在学习之余接触频繁是很自然的事情。最开始有传言，刘荔与徐思远不和，原因是徐思远不同意刘荔将自己的节目排在后面。后来两人慢慢又和好了。顾溶雪这个从不参与八卦讨论的人对这些细节却很清楚，就好像那两个人之间发生的故事，那一幕幕温馨的场景就是精心为她这个旁观者编排的一样，隐秘处的窃窃私语都能被她无意中听见。顾溶雪有时觉得上天的安排很残忍，既然她不是故事的参与者，为什么硬要她当故事的见证人呢？她不是一个忠实的观众，相反，她是一个心底里希望故事轨迹发生改变的坏人。
　　顾溶雪一开始不断安慰自己，刘荔是单恋，就像着迷于徐思远的众多女生一样，徐思远应该是无动于衷的，因为在她看到的大多数场景中是刘荔痴迷地注视着徐思远，而徐思远走在一两步之外断断续续地叙说着，有时候干脆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其他地方。他们之间还是有距离的，不是么？
　　徐思远的文采很好，在不限题材的情况下，他的散文和诗歌写得优美精致，就像他的画一样，在薄薄的一层面纱下藏着很难读懂的情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带来的隐隐约约的朦胧感和神秘感很吸引人。
　　顾溶雪最后一次看到徐思远的文章是他在校门口骑自行车载着刘荔的第二天，付炎让大家每周上交一篇作文的惯例就在离高考还有八十天的那个星期一终止了。
　　如果遇见天使，
　　那一定是耶和华对我的祝福。
　　在文章的结尾处，徐思远这样写道。
　　徐思远是很喜欢刘荔的，意识到这一点，顾溶雪还是忍不住地落泪了。
　　顾溶雪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背上湿了一片，她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遥远而又短暂的梦。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天上打了几个响雷。这次天气预报是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