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洗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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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清摇摇头，收回纷乱的思绪。
那头彩云已经展开了几扇屏风，围在浴桶四周，恰恰好挡了些风。
她取了一些皂荚扔入铜盆内，加入温水后用双手反复揉搓，片刻水便黏稠起来，彩云伸手捞起皂荚扔了，复又用力搅荡黏水，细细腻腻的泡沫浮了起来，阳光一照，七彩斑斓的很是好看。
这小少年坐在矮凳上，眼珠子随着彩云动作滴溜转动，记忆缺失的他，此刻便犹如新生儿一般，对万事万物十分好奇。
准备妥当，彩云抄起袖子招呼他坐好，压低他的头舀了瓢皂荚水直直往他头上倒，倒完就着水揉搓他的一头乱发。
少年怕水渗进胸膛，缩着脖子。
皂荚打下来黑灰的水溜进眼里，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半眯着眼一副不敢动弹的模样。
赵子清在旁无聊的本捏了几颗葡萄吃，转眼一瞥，瞧他这模样好笑，见彩云半天没注意到异状，只好起身几步上前，掏出面巾用力替他擦了擦眼，嘴上嫌弃道:“皂水打眼也不吱一声，还得要我替你这小孩擦一擦。”
彩云全神贯注的抓挠少年乱成一团的发丝，未瞧见这些细枝末节，听见了有些惊诧，忙扶起他的头，低声细语的又哄他:“小公子莫怕，疼了便与奴婢说，奴婢手上也好注意些力道如何。”
小孩点了点头，睁开的眼睛红通通的，活像个小兔子。
“这头发实在是太脏了，小公子先来冲冲水，”费半晌劲也打不起泡沫腻子，彩云叹了口气，舀水作势要倒，“少爷也站远些，奴婢怕水溅脏了您的衣裳。”
“好好洗，把他给我收拾干净了。”赵子清点点头，倒退几步。
小孩的头发久未打理梳洗，油渍灰尘个个沾了个遍，早已打了团团发结，着实让彩云为难，她用净水冲洗了两个来回，又倒了皂荚水揉搓了小半个时辰也无法洗净上面的油污。
春喜得闲了也凑过来瞧热闹，她较为有经验，在彩云费力折腾的时候便帮着将茶枯饼包裹严实，揉搓了几个盆的褐色黏水。
茶枯饼去油去污的效果比皂荚可强劲多了，几盆茶枯水洗下去，倒是比皂荚水洗的干净，美中不足的便是易破坏头发养分，摸起来也异常干涩。
好在木盒里还乘着木槿叶碎，此物可润发止痒，能使头发乌黑而有亮泽，很受富家小姐夫人的喜爱。
用法也与皂荚一致，放在温水中细细揉搓出绿色汁液，将头发置入其中，用木梳梳理。
小孩的头发杂乱干枯，洗净之后又变的干涩，彩云春喜两人交替，如此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将头发梳顺至脖颈，剩下的头发依旧如同一团乱麻拧做一处。
彩云直皱眉，将手上水里脱落断裂的碎发捞出，搓成一团小球扔下。
再仔细瞧，地上已堆积了好些个小球，梳子也打滑摔落地，她不禁有些埋怨的停了手:“半天功夫，才梳理过半，这底下的头发留着也无甚营养，我看还是得需剪了，让它重新长才是，这样头发才能长的柔软黑亮！”
赵子清也跟着看了大半个时辰，果盘都吃光了大半，光是看着她们来回搅弄便觉得眼花腰酸的，听她如此言语，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附和:“我瞧着行。那就剪了罢。”
得亏小少年十分听话懂事，比她们这些奴婢还坐得住，乖顺的让他们折腾大半日。
扯着头皮梳理发结有多痛，竟也不哭不闹的，顶多就是手重了会轻轻喊声疼，若她们没听到就也不再重提。
这一行为也得到了赵子清的高度认可，他满意的点点头，看这小孩都顺眼了不少，不像他的表侄们，一来赵府便撒泼打滚，大吵大闹的，十分惹人头疼。
待看到春喜拎来剪子，他瞧着少年脸上紧紧贴着的几簇湿发，又来了点兴趣，假意咳嗽两声，伸手便让春喜将剪子递给他，左右比划半天，捏起一捆头发，便作势要剪，“剪子利索，哪能让你们姑娘家使唤，让我来便罢。”
“少爷，先等等——”彩云捡起掉落在地梳子的功夫，瞧他这副架势，急急的要阻止他，话音未落，赵子清就已利落剪了小孩头帘的几簇发结。
黝黑的发丝落地，彩云这才将将把话说完:“……奴婢要先替小公子梳顺发路再剪…”
“什么？”赵子清错愕，瞧了瞧银剪，又瞧了瞧小孩，“还需梳通？”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彩云默默将剪子取下，“少爷还是歇着，让奴婢来罢…”
听着两人对话，小少年卧在腿上的手悄悄捏紧了衣裳。
剪发洗浴，穿衣束发。
一切落定又是黄昏时刻，赵子清感慨，一与这小孩接触，时间便过的飞快。
彩云递过小铜镜与他，让小少年自个瞧，便跟春喜二人开始收拾残局。
透过铜镜瞧，小孩头顶左右各盘了个发髻，用暗红的发带束起，余下的头发散落在耳后，他肤若白玉，脸上带有几道微小的红嫩伤疤，两只眼睛颜色极深，如同黑曜石一般，除了——额前犹如狗啃似的几个豁口刘海儿，这还是彩云极力挽救下来的。
半大小孩也有了美丑之分，小少年看着自己，手指死死扣在铜镜边缘，指甲用力剐蹭上边的花纹，一声不吭的红了眼睛。
若是哭了还好，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才很是令人心虚。
赵子清自觉有错，又有些拉不下面子，“小孩，你别哭啊。”
彩云春喜还回了屋，没人给他递台阶，他只好蹲下来，悻悻的去掰开他用力的手，“小孩生长发育是十分迅速的，左右不过几日，你的头发又会长上一长，届时我再叫彩云替你修剪修剪。”
小少年仍是不搭理他。
嘿，这小孩还有点小脾气。赵子清挠挠头，放好铜镜，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咳…马上便要开饭了。”赵子清想了想，面不改色的诓骗他，“小孩儿就是要多吃饭，才能长得快。”
僵持片刻，他失了耐心，站起来朝他伸出手，“走不走，不走便叫你留在此处。”
小孩听罢，抬头红着眼眶瞪他。
赵子清被他瞪的一愣，转身作势要走。
确听身后有矮凳倒地声，小少年脚步急切的上前扯住他的衣摆，小声呐呐：“要走的。”
日头西斜，微阳照耀下映出他包着眼泪的黑褐色瞳孔，如玉般清澈干净。
赵子清的低头，又看他一身长衫袄子，双耳扎了发髻，颈侧围了一圈白毛绒绒，两眼红透的模样显得分外喜庆，像个贴画娃娃一样。
他不禁感慨，人靠衣装，打扮打扮这小乞儿倒像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平日里受尽宠爱的小宝贝疙瘩。
也不知这小孩过往家世究竟如何，但模样长成这般俊俏，爹娘定是貌美不凡。
“走罢，吃饭去。”捉了人手腕便带着要走。
行至院门，赵子清脑子里头灵光一闪，忽的笑了两声:“像个小宝贝疙瘩……赶巧了这回，不然便叫你小宝了罢。”
也不管小孩愿不愿意，赵子清便自顾自地盖棺定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6章 洗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