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道》寒轻

25、邛山县

　　懿宗驾崩，僖宗继位，殿试就此耽搁下来，等到再提起已是五月，在田令牧的主持下先前的贡生又举行了一轮科考和策问，两相结合最终拟出成绩。
　　柏清泉名列第十七，被点为邛山县令，即日赴任。

　　邛山是焦州治下的一处小县，地处偏北，可谓是穷山恶水，因为无人愿前往赴任，故而县令一职自上任县令调离后已经空置两年。
　　虽然是前往这样一个地方赴任，但离京时柏清泉还是觉得心情一阵轻松。

　　半个月后，邛山县破旧的城门外，县丞章高鑫带着几个衙役迎接了前来赴任的柏清泉。
　　章高鑫刚过四十，自上任县令调离后一直代行县令之职，此番派了新县令来，他心里自是不痛快，因此所谓迎接也不过做做样子，看柏清泉轻装简行，也不像家底丰厚的样子，于是心下更不把这位新任县令当回事了。

　　“下官本想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但考虑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或许想先行歇息，便没敢自作主张！”
　　柏清泉笑笑：“章大人思虑周全，你我日后同僚为官有的是机会一聚！”
　　章高鑫点头称是，又道：“大人也知道咱们邛山地处偏僻，无人愿来赴任，这两年都是下官暂代县令一职，所以这县令的府邸下官也就暂住了，京里旨意来的仓促，下官还没找好宅子，大人您看……”
　　柏清泉：“既然如此，那章大人找好宅子再行腾挪吧！”
　　章高鑫笑道：“谢大人体恤！”
　　慕容闻洛在马车里无声的勾起一个冷笑。

　　章高鑫看了看马车，问道：“大人这是自己前来赴任的？”
　　柏清泉：“不是，车里是我的家眷和小仆，世道不太平还是轻装简行的好。”
　　“大人说的是！”章高鑫懒得再做应付，便指了指身边的衙役道：“这是孙正，县衙的衙役，下官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就让他带大人去住处安顿吧！大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便是了！”
　　柏清泉点点头：“好，那章大人快些去忙吧！”
　　章高鑫敷衍行礼：“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说罢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柏清泉跟着孙正一路走来，亲眼见识了邛山的萧条贫困。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
　　孙正似乎听到了个笑话一般：“可不是嘛，大人，要不然为什么没有官老爷愿意来这里当县令呢！别的地方有多少油水，咱们这里能按时领俸禄就不错了！”
　　“不过偏远又偏远的好处，但凡征地征粮也想不到咱们，就是打仗都绕着咱们这走呢！”孙正说罢又觉得自己多话了，便挠着脑袋笑了笑。
　　柏清泉也没在追问。

　　章高鑫给柏清泉安排的宅子在县里东南角，是处半新不旧的两套院，已经粗略的打扫过了，并不算太差。
　　孙正把柏清泉请进屋里：“大人，您就先在这里安置吧，不知道您带多少家仆来所以院子里也没安排什么人，您有什么需要就跟小人说，小人回给章大人给您安排！”
　　柏清泉道了谢：“如此就好，有劳孙衙役了！”
　　孙正连忙道：“应该应该的，大人若是没什么吩咐，那小人就回去复命了！”
　　柏清泉做了个请的手势：“孙衙役慢走！”

　　孙正不过衙门小吏，何曾受过这等礼遇，当下不自觉有些飘飘然，走出一段路后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带着白色冥篱的高挑身影正在小童的搀扶下下得马车来。即便看不见面貌也知定是位谪仙般的人物，孙正心道这柏县令好生福气竟娶得这样一位娇妻，可惜美人竟要在这萧条县城落脚了。
　　那白衣人似有所感，隔着面纱遥遥看来，孙正只觉得遍体寒意，犹如置身深冬寒风中一般，先前那点心思立时被吹得七零八落，待回过神来，宅院的大门已然关闭了。

　　章高鑫辞了柏清泉自然没去府衙而是直接回了府里，师爷刘锋赶忙迎上前来：“老爷，您回来了，新县令没难为您吧！”
　　章高鑫不屑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骑到老爷我头上吗？！”
　　刘师爷忙道：“那是，邛山县能有今天多亏了老爷治县有方！”
　　章高鑫冷哼一声：“他若是肯老实本分就让他且挂个县令的名号，否则休怪老爷我不客气！”反正这里山高皇帝远，他章高鑫就是土皇帝，谁也不怕。

　　“这里条件实在有些简朴了，委屈你了！”柏清泉看着慕容闻洛歉意的笑笑，将椅子又擦了一遍才让他坐下。
　　“这有什么？”慕容闻洛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房中家具立时换了幅模样。
　　柏清泉过去拉住他的手：“还是少用些法术，莫让人看见了再生事端！”
　　慕容闻洛回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嗯。”
　　慕容闻洛又对宣灵道：“宣儿，去弄些吃的来！”
　　宣灵得了令出门去了。

　　柏清泉忧心道：“邛山县比想象中还要荒贫。”
　　慕容闻洛冷笑道：“那位县丞恐怕出力不少。”
　　“他之前一直代行县令之职，我来赴任他恐怕心有不甘。”
　　慕容闻洛嘴角浮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心甘不心甘都不重要。”就凭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就够他死一万次的。
　　柏清泉：“闻洛！”
　　慕容闻洛宽慰他道：“我有分寸。”

　　是夜，章高鑫睡的正熟，突然觉得呼吸愈发困难起来，伸手向脖间摸去，触手一片冰凉，似有什么东西盘在脖颈间，霎时冷汗直流，猛然睁眼，一只婴儿手腕粗细的黑红花蛇就在他眼前‘嘶嘶’的吐着芯子。
　　那蛇见他睁眼，便威吓般的长开嘴巴，露出两颗弯钩状的尖牙，殷红的芯子几乎要触上他的鼻尖，章高鑫立时昏厥过去。

　　再醒来时，府里已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叫喊声，驱赶声。
　　“老爷…..”章高鑫的夫人拉着被角缩在床头，小声瑟缩道。
　　章高鑫这才发现先前盘在他脖子上的那条蛇此刻正盘在他夫妻两人的被子上虎视眈眈的冲他们吐着芯子，他顺着夫人宋氏的眼神向床帐上看去，赫然发现房内竟不是一只蛇，床帐之上还有两只正探下头来，而不远处地上，桌上也有蛇正在爬行。

　　章高鑫狠下决心，猛地将身上被子倒掀过去把那黑红花蛇盖住，同时冲着宋氏大喊：“快走！”
　　夫妻两人跌跌撞撞赤脚奔出屋来，看着仆人，杂役都披着衣服拿着火把在院里四下逃窜。
　　章高鑫抓住一个杂役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杂役惊慌道：“听说后院发现了一个蛇窝！”
　　“什么，哪来的蛇窝？！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有蛇窝！”
　　杂役苦着脸道：“不知道啊，老爷，大家都说是不是前几天您要挖池子，不小心挖到哪里了才挖出这么个蛇窝来！”
　　章高鑫恨声道：“用火烧，你们怎么不用火烧？！”
　　杂役道：“太多了，老爷，上百条呢，烧不过来啊，有好几个伙计都让蛇咬了呢！”

　　第二天一早，柏清泉刚刚起身不久，便有衙役前来敲门，一同来的还有章高鑫的师爷刘锋，见了柏清泉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柏清泉不想与他客套，便道：“刘师爷清早前来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刘锋忙道：“确实是有件挺要紧的事情！”
　　柏清泉点点头示意他请讲。
　　刘锋忙道：“昨日章大人回到府中因为不能及时给县令大人腾出府宅愧疚万分，夜不能寐，今晨鸡一叫便下令让府里下人收拾东西先搬回老宅，让小人来请大人搬过去！”
　　柏清泉奇道：“昨天不是还说需得再等些时候，今天就腾出来了？”
　　刘锋：“是是，章大人心里过意不去，昨天一回去就让家里人收拾了。”
　　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一时一变，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吧！”
　　刘锋被这一声质问惊的有些心慌，听说新县令是带了家眷来的，便忙道：“夫人哪里话，邛山县上下都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县太爷能来！”
　　“最好是这样！”
　　刘锋在这句话里听出了明明白白的警告，不由得捏了把冷汗，县令看起来温文尔雅却不想夫人竟是个厉害人物。
　　“那…那大人您看….”
　　柏清泉略一沉吟便道：“既然章大人如此诚意，那在下这就收拾行装搬去那边，刘师爷可以先行回去复命，留个衙役在这里等着带路就可以了！”
　　刘峰忙道：“大人言重了，小人就是奉命来帮大人搬家的，大人有事尽管差遣！”
　　柏清泉点点头：“那就有劳刘师爷少坐片刻。”

　　昨夜因为闹蛇患，章高鑫一家走得匆忙，今晨才派了几个胆子大的过来收拾打扫，柏清泉到的时候院子里仍旧有些杂乱。
　　慕容闻洛仍旧带着冥篱，见了这番景象便道：“怎么乱的跟打过仗一样。”
　　刘锋忙道：“收拾的太匆忙了，夫人见谅！”
　　慕容闻洛冷哼一声，变向花园走去，刘锋经历了昨夜之事仍旧心有余悸，生怕草丛里还有蛇藏匿其中，故而不敢过去。
　　慕容闻洛回身道：“刘师爷，为何还站在廊上，莫不是这花园里有什么东西让你不敢过来？”
　　刘锋硬着头皮，两腿颤颤的向前走了几步，苦笑道：“夫人说笑了！”
　　慕容闻洛又道：“怎么好些花枝都折了，刘师爷，你带人把这园子好好收拾收拾！”
　　柏清泉于心不忍，正要说话，慕容闻洛便道：“咱们就带了一个小童一个车夫，老的老小的小，刘师爷既然是章大人派来帮衬的，那就有劳了！”
　　刘师爷本不想应承，但不知为何在慕容闻洛面前说不出半个不字，只好带着手下衙役收拾起园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