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道》寒轻

13、惩戒

　　冯宪不是没想过儿子可能是撞了邪，也偷偷请道士来瞧过，法式做了，人仍旧是疯疯癫癫的，江湖术士，骗子居多，只是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遂道：“请！”
　　柏清泉见状起身告辞：“冯员外，若是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冯宪似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道：“好，贤侄慢走！”

　　柏清泉对着冯宪行了个礼便向外走去，正迎上门房带着的那位道长，道长一身蓝袍，须发皆白，胳膊上架着一柄拂尘，见了柏清泉笑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柏清泉便住了脚步，谦恭道：“不知道长有何指教？”
　　那道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 “一会儿给冯公子医病，少不得公子在场。”
　　冯宪在屋里听见了，赶忙迎出来，不知为何就觉得这道长有点道行：“不知道长何意？”
　　“心病还须心药医，哈哈哈！”道长说罢便一甩拂尘径直向内院走去，不用人带路便找到了冯远所住的屋子。

　　冯宪这下更信了，连忙毕恭毕敬的打开屋门请道长进去，冯远正在床上捂着被子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床帐上贴了几枚黄符，一边的墙上还挂了面八卦镜。
　　“这是什么？”道长指着符纸和镜子皱眉道。
　　冯宪忙上前一步道：“这是之前来的道长让弄的，说小儿撞了邪祟。”
　　“荒唐！”道长斥道：“什么邪祟，这是心魔！”说罢便掀开冯远裹在身上的被子，又让柏清泉过来，冯远一见柏清泉神色大变，更加惊恐。
　　“道长，这是为何？我儿见了柏秀才怎么这般害怕，莫不是，莫不是柏秀才害我儿至此？！”冯宪凭着自己的预测胡说一通，柏清泉只是无奈摇头。
　　道长摇摇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道长何意？”
　　“你儿子做了亏心事，所以才得了这心病。”
　　冯宪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但终归没有说什么，比起名声脸面，冯远能痊愈才是当务之急，况且自己儿子的为人他又岂会一无所知。

　　道长转向柏清泉道：“不如就由这位公子来说一说吧！”
　　柏清泉面露为难之色，他并不想讲这些是非，他也未曾放在心上。
　　道长却道：“你若为了保全他的名声闭口不言，反而是害了他，他如今这副模样皆是因为对你做的亏心事成了心魔所致。”
　　“只有讲出来，让他面对这个问题，向你道歉了，你再原谅他，他才能祛除心魔，恢复神智。”
　　冯宪一听只能道：“柏贤侄，你快些说罢，不必顾虑这不孝子的脸面！”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真疯癫了，那才是要了他的命。

　　柏清泉只得将事情娓娓道来：“那日我从了尘寺回来，正巧在渡口碰上冯公子，冯公子便约我一同去吴州赶考，说家里会派船接送，冯公子盛情相邀，我便应下了，谁知到了约定的日子冯公子却命船早早离去，并未等我。”
　　冯宪脸色有些难看，此刻不仅他们在场，还有管家，仆役，冯宪深知此事再也隐瞒不住了，今日之后，整个宅子里的人都会知道，几日之后，整个曲江都会知道。
　　冯远闻言面色亦是一阵挣扎。
　　“是也不是！”道长肃然质问道。
　　“呜呜呜....”冯远抬手遮住脸面，缩在墙角咿咿呀呀，很是排斥。
　　道长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冯远似乎比之前镇静了一些，也不再自言自语，只是脸色依旧惨白。
　　道长低头看着冯远道：“你很惊慌？”
　　冯远瑟缩了一下：“是，是的。”
　　“你，你！”冯宪在一旁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指着冯远，半晌也没骂出一个字来。
　　道长神色冷漠：“还有吗？”
　　“没，没有了。”冯远无力的摇头道。
　　“呵！”道长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不坦白。”
　　“我......”冯远更是惊慌。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告辞了。”那道人说罢就作势要走。
　　冯宪哪里肯答应，忙拽住道人衣袖求道：“道长，道长，小儿糊涂，您大人大量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又转头呵斥冯远：“你这逆子，都做了什么亏心事，还不快快说出来！”

　　柏清泉于心不忍道：“道长，无论冯公子做了什么，我都不在意了。”
　　那道人却仍旧是摇头：“他不说出来，心魔就驱不尽。”
　　冯宪一听急了，扑过去抓住冯远的衣襟就是一耳光：“逆子，还不快说！”

　　冯远捂着脸，哆哆嗦嗦道：“我….妒忌柏秀才比我有学识，不想他去参加乡试，遂假意相邀，又恐落人口实，便在约定之日前一天让书童带着包子前去提醒柏秀才别忘了时辰，我偷偷在那包子里下了泻药。”
　　“我想柏秀才吃了一定无法按时前来，他不按时前来，我便是走了也是他的不是。”
　　“你这畜生！”冯宪怒斥道。
　　冯远瑟缩了一下又道：“我本以为此计天衣无缝，谁成想，谁成想在府衙竟见到了柏秀才，他非但来了，竟还比我要早，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全都落空了，非但没能阻止柏秀才来考试，还做出了这样的事，又羞愧又害怕，便终日惶惶难安。”
　　冯远继而又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可是，可是.....我明明看见…….”冯远看了看道长又看向柏清泉欲言又止。
　　道长却摇头道：“你所见所闻皆是由心魔所生的幻相。”
　　冯远陷入了一瞬间的怔仲，是吗？是幻相吗？如果是幻相，那也好，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冯远思量中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驱除心魔就要正视自己的过失，如今你已经能够正视自己做过的错事，现在来向柏公子请罪吧！”
　　柏清泉刚要说不用，就被道长摆手制止。
　　冯远这些日子受够了折磨，如今终于窥见希望，哪里会说不，赶忙从床角爬到床边，下了床便跪倒在柏清泉面前。
　　“柏兄大人大量，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都怪我鬼迷心窍竟想出那些主意，柏兄尽管打我骂我出气就是！”冯远一边痛哭流涕的说着一边扇自己嘴巴。
　　柏清泉上前拉住冯远将他扶起来：“冯公子言重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也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冯远赶忙点头道：“是，是，以后断然不会再有了！”

　　道人从旁咳嗽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这里有一卷经书，你每日抄写，抄写时需沐浴焚香，跪在桌案前，待抄够一千遍，分发出去，此事便算了结了。”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冯远赶忙双手接过，那本子有些老旧，内里全是晦涩难懂的经文。
　　“道长，请务必留下住上几日，让我一家老小略表感谢！”冯宪赶忙道。
　　道人摇摇头：“修行之人，不图报答，只是切记以后万不可再做伤天害理之事，这位公子有文昌星君护佑，岂是尔等可以妄图加害的？”
　　冯宪赶忙道：“是是！”
　　“好了，贫道这就去了！”那道人说罢一甩拂尘向外走去，一到了院中便没了踪迹。
　　躲在外面院中听热闹的丫鬟小厮连连惊呼，冯宪又带着冯远赶到院中指挥一种仆役对着空中叩拜恭送得到高人。

　　另一厢，慕容闻洛对着院中水池露出一抹嗤笑，须臾之后，一张纸符从院外飞来，回到他腕间。
　　冯宪派人将柏清泉恭恭敬敬的送了回来，又提了许多礼品，都被柏清泉婉拒了。

　　柏清泉在院中梅树下找到了正在小憩的慕容闻洛：“我回来了。”
　　慕容闻洛抖抖睫毛，慢慢睁开眼睛，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
　　“怎么不进屋去睡？在这里冷不冷？！”柏清泉说着牵起慕容闻洛的手。
　　“我又不会着凉。”慕容闻洛站起身来，又问道：“饿了吗？”
　　柏清泉点点头：“饿了！”
　　慕容闻洛状似无意的问道：“怎么样，都说清楚了？”
　　柏清泉浅笑道：“嗯，说来也巧，来了位道长自称能医冯远的病，将事情点破，说如此才可驱除冯远的心魔，又让他抄写经书千遍，修身养性。”
　　慕容闻洛：“他本就是做了亏心事，才生出心魔，并无其他病症。”
　　“你觉得那位道长这样处理的如何？”慕容闻洛见柏清泉不语便又问道。
　　柏清泉赞同道：“我觉得甚好，既医了他的病，又小惩大诫，思虑周全！”
　　慕容闻洛得了夸奖般得意道：“我也如此觉得，虽然那姓冯的极为可恨，不过依你的脾性定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柏清泉温声道：“他也是一念之差，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更何况还有你在我身边。”
　　慕容闻洛对这番话十分受用，握着柏清泉的手道：“那是自然，有我在，此等宵小之辈自是不必放在心上。”
　　柏清泉笑道：“我真的饿了，有什么好吃的？”
　　慕容闻洛道：“厨房蒸了鱼和蟹子，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吃呢！”

　　立冬之后，各府衙放出乡试的榜单，柏清泉果然以第三名的成绩通过乡试，获得了明年春闱的推荐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