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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摇花粉面压红妆·常思效姒戏烽火 ...

  •   苍月明显出沉思的神情来,片刻后,他已经有了决心,认真地对锦书说:“不,那是我的愿望,让江清酌辅佐我,我们一起治理天下。”
      锦书忍不住又在玉蝴蝶的手臂上拧了一把,同样的意思,不管听多少遍她都觉得是第一次听到。男人喜欢男人她可以见怪不怪,但是有人树立了这样的宏愿,她总觉得能理直气壮说出来就不简单,就算她这个听的人都替他难为情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找来?我与你们的逐鹿天下又有什么关系?”锦书小声地发了句抱怨。
      苍月明的脸颊在苍白的月光下都显出激动的红晕来了,他霍然站起,盯着锦书说:“哼,他为你做的事情,玉卿家查得一清二楚。若你早几天到我的手上,他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守云还在西域回不来,皇帝一定是我的!”他的小脾气又上来了,在他口中,天家的至尊权力争夺好像小孩子抢枣子吃,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锦书愕然地看着玉蝴蝶,玉蝴蝶看了她一眼,眼里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责备。
      苍月明得不到附和,开始团团乱转:“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对你这么好?就因为你是女子?哼,可我若妆扮起来,远比你美貌!哼!今天就叫你看看,把你比下去。”他停下乱转的脚步,瞪着锦书,忽然一把拽起她跑向一座小楼。
      玉蝴蝶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眼睛始终不离锦书。也许他觉得苍月明对锦书还没有构成什么威胁,他的手垂落在身畔,没有多余的举动。
      这座小楼是仿着江清酌的名珍楼所造,又一次证明了江清酌在这位秦王世子心目中无以伦比的地位。可小楼只抄了一个形似,他大概从未进过楼,楼中布置按照臆想和自己的喜好来,与其原型再没有什么瓜葛了。
      这是个让世间女子都尖叫失神的地方。三层小楼垂遮满了各色幔帐,立着木架子,琳琅满目各式衣衫,朱红鹅黄湖蓝翠绿雪青银灰,苏绣湘绣蜀绣,飞金线走银线,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女子衣衫。三层都是如此。衣衫的形制颜色没有说明规律可循,似乎刻意地杂乱交错,让人一走进来就被扑面而来的绚烂冲倒。
      三楼除了衣架,还用木头架子由中心向外八个方向摆了八列檀木架子,每个架子上十二个朱漆首饰匣。里头金玉珠翠,头钗步摇臂环跳脱,还有挂在脚腕上的金铃铛,应有尽有,连想不到的都有。
      八列首饰架的中心,是一面硕大无朋的铜镜。那一株叫不上名的参天古树的根系雕成的孔雀,孔雀脑袋上托着妆台,展开的屏羽上嵌着一面圆圆的黄铜镜,一个人站在镜子前,空空落落,头顶上还有三尺三的空隙什么都没有,心里就惘然了。
      “我这栖霞楼比起名珍楼来如何?”苍月明沾沾自喜,向锦书炫耀他的收藏。
      或许两个地方的内涵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可在他们主人的眼里却都是一等一的重要。苍月明甚至说出了“愿意用这座楼交换天下”的豪言。可见这座小楼于他,是和天下一样宝贝的东西。
      “玉卿家,把你背后架子上的蓝裙子取来。”苍月明对自己的收藏烂熟于心。
      玉蝴蝶轻轻一抽,蓝裙如一汪池水垂到了他的手臂上。
      苍月明接过裙子一笑:“你背过身去,不许偷看我换衣服……”他看了锦书一眼,见她还痴痴地瞪着那面孔雀铜镜,又轻笑一声,很是得意。
      他又支使锦书取来了其余几件衣服,从里到外,他说在哪里,就能在哪里找到。他大大方方地在锦书面前褪了外罩的锦袍,却没有要求她也转过身去。似乎小楼里只有玉蝴蝶一个是男子。女子看女子换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锦书却不能像他这么以为,走到玉蝴蝶边上,与他一同面壁。
      苍月明若有所失,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嘀咕,抱怨锦书的拘束。他觉得自己换衣服的时候也是风情无限,没有人欣赏实在是寂寞。
      他穿戴妥当,打散了头发,坐在镜子前梳理,让面壁的两人转过来看他。
      远远望去,果然是一个蓝衣佳人的背影,美人月下梳妆,素手握银篦,黑发如瀑垂在玉腮旁,这氛围妖娆诡异,妙极。
      苍月明又支使起两个人来,哪一支簪子在哪一个架子的哪一个匣子里,哪一盒胭脂在妆台的哪一个抽屉里。
      不多时,他便仿着锦书的发式将自的满头青丝盘好,这双手实在灵巧。
      锦书忍不住问:“你应该也会绣花吧?”
      他将一直玉簪刺进螺髻里,斜看她一眼道:“闲来也是玩的,呆会儿,你看看我绣的屏风。”他开始傅粉,描眉,施朱,剪翠羽花钿贴上鬓角。
      小楼中向来唯他一人,除了妆台前的一张月牙凳就没有可以坐的地方。锦书和玉蝴蝶两人完全置身事外,像靠在墙角的两根长柄鸡毛掸子。
      苍月明终于打扮完了,千娇百媚地转过头来一个亮相,那神情比女子还女子,只是那底子还是男人的脸架子,终有些生硬,下巴稍宽。
      锦书左端详右端详,始终觉得不大顺眼,想起萝卜姑娘过去遮掩脸上瑕疵的办法,也不与他商量一下,就过去把他的胭脂擦掉了。
      苍月明刚要恼怒,却见锦书已经麻利地调好了另一种深藕色胭脂,轻抹在他近耳旁的颊上,涂抹几下,就退开几步远观效果,终于让她满意,才停了手。
      苍月明对着镜子里一照,见自己的脸颊比往日更柔和,下巴跟削尖,绝色美人的等级又爬上一个台阶,喜不自禁,差点就忘记锦书是他的情敌。
      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他站起来,把锦书拉到自己身边,问玉蝴蝶:“我和她,哪一个更美?”
      他还是把玉蝴蝶当作小楼里唯一的男子来征询。

      第八章 常思效姒戏烽火
      苍月明问出这个难题的神情,也如同寻常女子问自己的丈夫:“我和你妈一起掉河里,你先救谁?”
      真是难死人了,不管怎么说,都里外不是人。
      看苍月明妆成的美人,虽然刻意模仿着锦书的衣着发式,可比她高了一头还不止,是面捏出来的,是雪堆出来的,是一小片一小片脂粉涂抹出来的,他精致华丽,精心雕饰,每一寸都是极力争取,反而从头到尾透着做作和虚假,这样的美人只能贴在画上,绣在屏上,不能近了看。
      锦书的难得就在她对自己美丽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她从不向人求证自己的美丽,也不利用它为自己换取点什么。少了美人的做派,却更动人心弦了。
      玉蝴蝶不屑说假话奉承,又不能说实话,只能装聋作哑。
      苍月明拉着锦书在镜前比来比去,怎么看都是自己更美些,不由忿忿不平,怒从心头起,女子一旦发怒起来,总要摔摔打打,撕些个不值钱的纸张布头,可栖霞楼里每一件东西都太名贵,裂帛声哗啦哗啦,崩金摧玉乒乒乓乓的固然好听,他却舍不得,只能把锦书扯到东扯到西,口中尖叫:“你看见了没有,明明是我美,为什么他对我就那么冷淡!”
      锦书比不上苍月明腿长,被扯得步子踉跄,眼看鞋都要甩掉了,玉蝴蝶还垂手看着,她只能胡扯出馊主意自救了:“你自己躲在楼上顾影自怜有什么用,他是不是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那就让他看看嘛!”
      苍月明果然不闹了,他的尖叫也戛然而止,望着锦书苦恼道:“我请过他,他不来。我这个样子,又不能大模大样进宫,怎么给他看啊。”
      “那你就用自己的马车和肩舆把自己送进宫去嘛,让车夫对金吾卫说,这是秦王世子向陛下进献的美人就好了嘛……”锦书不耐烦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这么简单的事都要别人给出主意,这个秦王世子真要当了皇帝大概只会拿国币帑银无限扩建自己的栖霞楼,才不会理什么朝政,大权旁落,又是天下大乱的由头。
      “是啊!是啊!就说……是我献给陛下的美人……这个主意亏你想得出……”苍月明嘿嘿笑着,舒开广袖跑下楼去,像只蓝雀扑棱着翅膀飞下去般,着急去布置自己在江清酌面前的亮相了。
      跑到中途,又蹬蹬蹬提着裙摆跑回来,拉着锦书的手,恳切道:“你是好姑娘,真能体谅我。我苍月明以秦王世子的身份担保不伤你一根寒毛,可保险起见,你还得在我家里住一阵子!我特准你自由出入这个小楼,在这里消磨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漫长啊……呵呵呵呵……”他把一枚铜钥匙挂在锦书的脖子上。
      “明世子,让玉某护送你去吧”玉蝴蝶总算从石雕的僵立里走出来了。
      锦书一呆,还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发呆,苍月明已经拒绝了他:“玉卿家照顾好骆小姐便可,送美人的事情,自然是动静越小越好。”
      苍月明或许是把江清酌从被刺的危险中解救了一回,但只要玉蝴蝶在他身边,机会总还会有。
      小楼镇中只剩下锦书与玉蝴蝶。自重逢后,只是寥寥数语,都没有好好与他说过话。她试探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我对于江清酌,并没有你告诉苍月明的那样重要,是吧?”
      “不,江清酌做的事情,我只说了五分,如果说尽了十分,苍月明就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他会杀了你。”玉蝴蝶说。
      “他只是酿成了香雪酒,却并不是为我。他帮我报了仇,也不是为我。为的都是垄断江南酒坊业。当我的另一个仇人可以帮他结交兵部尚书时,他毫不犹豫地将他保护了起来,不准我杀他!还有……”她搜肠刮肚,拼命收集着江清酌的坏处,那些可疑的好处全部成了阴谋和自私。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提到了“报仇”和“江南酒坊业”,恐怕不觉中触动了玉蝴蝶家世的伤处,便住了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玉蝴蝶无声地叹了口气,吐尽了失望和无奈:“你是不愿意相信他对你有情,还是同苍月明一样,遇见他就成了傻瓜?”
      锦书低头不语。
      玉蝴蝶忽然伸手把她甩到了背上,从转心楼梯上一跃而下。
      锦书趴在他背上叫:“去哪里?”才三个字,就吃了一口风。
      “带你去看看他的收藏。”玉蝴蝶轻盈地落在小楼底层,负着锦书飘出了楼外。
      苍月明的府邸后墙几乎就是皇城的城门,苍月明的车马进去十分便利,可夜行人总不能也大大方方地从成门前的开阔地走过来,从守卫军士的头顶飞过去吧?玉蝴蝶绕了好大一个圈,绕到城墙拐角处才翻了进去。谁都以为这么高的城墙没有爬城梯绝不可能上去,就连巡防的禁卫也漫不经心,没有察觉头顶上一个黑衣人背着一个人,悠闲地看着他们走过。
      只有气候不一样,锦书觉得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玉蝴蝶也喜欢把他兜在背上,夹在手臂底下带过来带过去。她细细地嗅到了他身上清寒的松泉香,叹息原来一个人的命是注定了的,他的萧索在他富贵荣耀时就已经写好。
      玉蝴蝶不说话,在夜空里翻飞,一个起落又一个起落,片刻间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园里。这是江清酌不管走到哪里像随身携带一样的园子,四围排下林木为阵,中心立起一座小楼。楼的名字隐在密林繁枝里。她在外围察看阵法时,见它既不是华城园中园的梅林阵,也不是梁王世子府中的石榴林阵。从外面看里头,波光潋滟,姹紫嫣红,似乎栽种了许多不同的花木,若果不是林深枝密阻隔了视线,她几乎要把这个阵法当做一个寻常的园林布置了。
      她在玉蝴蝶耳旁小声说:“这个阵看起来厉害,你能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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