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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秋蝉尤自唱嘶声·计悬莫若人心险 ...

  •   第二十五章 秋蝉尤自唱嘶声
      苍月明和赵大胆起先并不知道锦书躲在屏风后,甫一见她出来,都吓了一跳。
      赵大胆瞪圆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锦书,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花来,然后他头一低,八尺多高的小伙子一折腰:“小弟见过嫂嫂。”
      锦书后退一步,不肯受他这一礼,道:“不敢不敢,赵将军搞错了,我不是你嫂嫂。”
      赵大胆一愣,急忙核对身份:“恕我冒犯,姑娘可姓骆,闺字锦书?”看锦书点了头,他又是一哈腰,重新见礼,这推金山倒玉柱的,郑重得吓人。
      “我真的不是你嫂嫂!不要听外头谣言四起!”锦书摆手。
      赵大胆认认真真地说:“嫂嫂的事情,是表兄亲笔书信交代的,岂是谣言?嫂嫂放心,表兄的大事绝不叫你为难,过几天,他就派人来接你。”
      苍月明趁机笑呵呵地说:“是啊是啊,大事成就,我就送你嫂嫂上路。”
      呸呸,说什么不好,让人听着还以为这位在盘算着灭她的口呢。
      双方合作挚诚,把她这件筹码摆在盘上明码标价,一点也不在乎她是怎么挣扎的。
      高献之送赵大胆下楼出去了。
      锦书转过身来,指着木架子上的红色凤袍问苍月明:“这件衣服是新做的吧?还真有裁缝师傅敢做啊。”
      苍月明苍白的脸上浮起两抹微红,他得意地牵起袍摆展开,向锦书道:“你看看,这红色,偏紫一分嫌老气,偏朱一分就虚浮了,不偏不倚的正红色,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资格穿的。你看着绣凤凰的金线,那是真正的金粉,一支绣线劈成三十六股,每一股泥了金粉……哦还有配衣服的首饰呢!”
      他放下衣摆,跑到柜子阵中一阵翻找,片刻就捧出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盒来。以他自幼习武的体格,捧一个首饰匣都有些吃力,锦书看得骇然。
      首饰匣落在孔雀铜镜前的妆台上,这是个多宝盒,有小柜门有抽屉有翻盖。打开第一层,扑入眼来的即是一支振翅而翔的赤金凤凰。这顶度身打造的凤冠,果然是不同凡响,凤凰栩栩如生,每一片羽毛都一丝一丝刻花精致,凤眼为两粒杏仁大小的红宝石,乃西域所贡的至纯至美的珍品。只是这只凤凰是实心的,没有二十斤怕也差不多,以寻常女子的脖颈,戴上这顶凤凰,怕早就折断了。还有还有,底下的小柜门打开,一个个小抽屉拉出来,卧在红色丝绸上的金耳坠手钏金脚镯,全是一只只形神兼备的凤凰,一件件全都又美丽又沉重堪比赤金打造的刑具。有钱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啊。
      “怎么样,你一定很想看我穿戴起来的样子吧?现在还不行,事成之后,我就能穿给他看了……你也看不到。”他且羞且憧憬道。
      锦书默默地把两只手揣进袖筒里,心里暗道:“想得倒美,我才不会让你如意呢。”
      苍月明已经说了非得在江清酌面前穿戴,自己却跃跃欲试,一副等不及的样子,一会儿将凤冠捧在头顶比划一下,一会儿又拎起金耳坠在耳边摇一摇,对着孔雀铜镜顾盼生姿。趁着他高兴,锦书问明了秋猎的日子,他也毫无防备地答了。
      “不满一个月了,你也得去准备准备,免得上路仓促。”苍月明似乎已看见了自己举事成功,打发掉锦书只是一件小事,亏得他也心思缜密地替她考虑到了。
      准备?锦书好笑。她有什么好准备?两个月前,她在枫陵镇的小豆腐坊里,被玉蝴蝶掠出来时,就没来得及收拾什么,到了苍月明这里,就更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了。要准备,也该准备坏了他的好事。
      锦书笑:“我本来就什么东西也没有,若走的时候还空落着两只手,别人非说你这位新皇帝小气,亏待了功臣。我给你出个主意啊,你把重金、彩锦、珠宝、古董一起装个五六箱,连我一起装到箱子里,对外就说是你住在长生苑时日常起居的用度,实则事成之后,你立刻就把几个箱子交给赵大胆,箱子里的物品即算是你送我的路费,也是你给高献之将军鼎力相助的犒赏。高将军在西域当着众多部下打开箱子,大家都会山呼万岁,说他们的新皇帝出手大方,殿下你不是很有面子?”
      苍月明一听,觉得此事有趣,连声叫好,一点儿也没有听出里头的毛病来。把犒赏带到举事的现场,是嫌不够赃证还是怎么的?他只觉得把人装在箱子里暗度陈仓的主意是在妙不可言,别出心裁,立刻吩咐人去找工匠打造装人用的箱子了。
      装人用的箱子表面看也是严丝合缝,箱子和箱盖间插不进一张纸,可侧面得留下气孔,用雕花图案巧妙地遮掩。箱子里布置暗格,人藏在暗格子里,上面铺上几件叠好的衣服。如此即便有人打开查看,也只以为这是苍月明带进长生苑的一箱子衣服,不会起疑。他兴致盎然地亲手设计这只箱子的形状,机关、图案。
      当入苑的日子到来时,苍月明的一个心血来潮险些破坏了锦书的全盘计划。他说:“为了坚定赵将军的信心,增加他的胆气,我要将那几只箱子上锁,把钥匙交给他。事成之后,他便可以取走箱子。”他看着锦书问,“你不会反对吧?其实,我也是担心你趁机跑掉,真是如此,到时候我拿什么交给赵大胆呢?”
      一向迷糊的人,忽然聪明起来了。这是他自己拍脑瓜,还是有人给他出的主意?
      “这是赵将军要求的。”苍月明说。
      哼,一定是狡猾的高献之的主意。
      一口雕花木箱在锦书面前打开了,只看表面,还以为箱子板子与棺材板差不多厚,敦敦实实,可打开夹层一看,隔板以下板子只有一指宽,如果藏个练武之人进去,伸腿抬肘一用力就能捅穿了木板。夹层里堆放了锦书找来的大团大团棉花包,躲在里头的人得蜷着身子,已经很辛苦,锦书事先在这些小枝节上认真一些,能免去不少活罪。

      第二十六章 计悬莫若人心险
      苍月明站在箱子前,对锦书作了个“请君入瓮”的手势,锦书瞅瞅有些像棺材的箱子,忽然有些害怕,怕自己钻入了一个圈套里,怕箱子抬到半路,就会被扔进河里。
      可苍月明已经换好了狩猎服,面露期待之色,他万事俱备,只等她进了箱子,一锁,把钥匙交给赵大胆。玉蝴蝶站在箱子另一边,在他眼睛里居然有鼓励的意思,大概在说:有我在,大可放心。
      她实在觉得苍月明和玉蝴蝶两个人各有诡异,一个也不牢靠。她幸亏早有准备,即便真的半路被扔下河她也不怕,一咬牙,就进了箱子。
      苍月明把隔板放下来,随手扯来几件衣服叠了几下盖在上面,就合上了箱盖。玉蝴蝶俯身挂上铜锁。
      锦书在里面听得极响亮的“吧嗒”一声,自己以及被牢牢锁在里面了,不由心里一阵紧张。
      这时候,苍月明得意地拍了拍箱子盖,道:“亏得玉卿家早早地提醒我,得防着你趁乱逃出去投奔江清酌,所以啊,我又检查了一遍夹层,命木匠返工重新做了。”
      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从箱子的透气孔里飘进来,拍箱子的几下更是差点把她的心从胸口震出来,她摸着黑,拨开堵在气孔前的棉花包,几线光亮从排列整齐的两排小孔里投射进来,透过小孔,她还能看见箱子外苍月明和玉蝴蝶的下半截。苍月明说完了话,正背着手踱步。
      她忙乱地拨开夹层四壁的棉花包摸索,是光滑的模板,木质清香,拔出匕首刮了刮夹层内壁,匕首尖刺入一分后,立刻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发出酸冷的铁腥气。她躲在暗处的脸气青了,好像鬼魅。她是真的生气了。第一次被一个她从来没放在心上的对手耍弄了。
      打造箱子时,锦书曾偷偷贿赂过木匠,请他把箱子侧面做成一块抽板,这样即便箱子盖被锁上了,她依旧可以从这扇隐蔽的活门后偷偷溜出来。可现在,箱子夹层里严丝合缝,预定下的抽板根本推不动,这块板早就被木榫头接死了,不仅如此,为防着她用匕首锯开箱子板,他们居然还在里头加了一个生铁内胆。
      这一回,若真有人把箱子投进水里,她只能抱恨而去了。
      箱子上缠绕着春夏秋冬四时之花,在世间不可能一起开放的花朵搭伴盛开在箱子的五面板壁上,每一朵都在争芳吐艳。箱子的设计者,也将开始他荒谬的争夺了。
      玉蝴蝶用一根绳子捆起木箱,轻松地拎起搭在背上,下了栖霞楼,把箱子放进苍月明亟待启程的车队里。临走时,他在箱子盖上拍了一拍。
      锦书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这算什么意思,是让她保重,还是请她自求多福?
      反正都是一个意思,区别在于打这个暗语的人的心情,是期待,还是怜悯。
      幸亏玉蝴蝶没有把箱子埋在箱子堆里面,不会又气闷又无聊的。她的箱子在箱子堆的基座层,透气孔冲外,能从两排小孔里窥见外边红红绿绿的路景解闷。她百密一疏,没想到车队上路后箱子里有这么颠,一颠,脑袋就往隔板上撞,咚一声响,眼前就是一黑,头顶生疼,包却还没来得及鼓起来,她拾起一个棉花包顶在头上,免得被赶车的听见了起疑。
      出了安城,去往长生苑的官道就只有一条了。三年前,她就走过,那时候高献之还是老皇帝的执金吾呢,在殿上站班充仪,一肚子壮怀激烈不能抒发,成日想着找个借口溜回西域一展拳脚。那时候,她坐在高献之的马鞍上,居高临下又爽爽气气,看贵族子弟们一车一车成箱地带日常所用进苑,还曾暗暗嘲笑他们呢。没有想到三年后,她躲在箱子里,头顶着一个棉花包,颠得快吐出五脏六腑,只为了完成一件筹码的使命。她的旧地重游真是匪夷所思。
      她目睹小孔里景色变换,一路行来都是绿黯红稀,满地黄叶,终于看到了羽林卫士兵盔甲上的红绦,她栖身的车子停了停,便大模大样地颠进去,无人敢阻拦。过苑门时,她刻意打量了外头,与上回来时走的门不同,才想起自己乘的是行李车,大概只够从偏门侧门进去的份,苍月明之流岂会领着自己的行李走仪门?这么说,现在他无暇看管她了?
      车子忽然猛地一顿,锦书的头又一次重重撞在了隔板上,再往外看时,已经到了一个行院里。车夫们从弩手的位置跳下来,麻利地解绳索,搬箱子,把箱子抬进室内,不堆叠,而是一个一个平放在地就出去了。
      第二拨来的是伺候世子起居的小厮。锦书从透气孔中看见他们开箱取了几件衣服和一些常用器物,也出去了。
      诺大一间屋子就剩下锦书一个活人了,此地大概本来当做仓库用的,冷清幽暗,眼见地上有洒扫过的痕迹,闻起来还一股子霉味。
      她抬手,把半扇活动隔板推开,一股丝绸流泻下来,是苍月明的衣服。她有些嫌恶地扯过来,扔到夹层角落里,又从袖筒里拔出匕首,伸手到隔板上层,刀刃小心翼翼地刺下去,探索着箱盖与箱体间的缝隙。
      整段钢刃没入了那道缝隙,她轻轻撬了撬,刃尖活动自如,定然透缝而出了。她笑了笑,咬了一咬牙,准备用匕首对付箱子盖上的铜合叶。那铜锁铸成那么大个,即使削铁如泥的匕首,硬碰硬地去割,损了锋芒不说,一时半刻也割不开,可箱子盖上的铜合叶她进箱子前就留心了,薄脆的一片,想必更容易划断吧?
      一只手举在上面,擎着匕首,从箱盖缝隙的一头往另一头划,中途遇到了一股软绵绵的阻力,并不是铜器坚决的阻挡。
      她抽回匕首,用指肚摸了摸那处缝隙,在缝隙边缘捻到了一条柔韧的丝绳。冰凉滑手,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碰上宝刃竟然没有立时断为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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