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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叶底斜枝暗越墙·相候相思归巢燕 ...

  •   第二十七章 叶底斜枝暗越墙
      锦书好奇地一拽那绳子,就听见静室之中清脆的一声“吧嗒”,她又拽了一下,手指间忽然一滑,一不留神,丝绳从指间溜走,瞬间隐入箱盖缝隙中,紧接着箱子外地上传来“叮”的一记金铁坠地声。
      难道是铜锁掉到地上了?锦书莫名其妙。她待了片刻,不见有异变,才重新挥匕首,捅入箱盖缝隙,找准了铜合叶,轻轻就挑开了,她另一只手也探出隔板,向上一推,沉重的箱盖无声而开。她目瞪口呆,真有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她从箱子里探头张望了一样,活像义庄里忽然一个死去的人还了阳,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推开棺材板,怯生生地扒住棺材沿往外边看,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冷飕飕一口又一口棺材。
      箱子与棺材,都是用来盛放东西的呀。她好不容易从钉死的箱子里逃出来了。低头看地下,果然一个崭新的铜锁掉在那里,拾起来看时,才发现锁孔里伸出一条细丝绳,缠在锁梁上,乃是半透明的冰蚕丝绞成,挂在那里随意一瞥是难以察觉的。丝绳的一头大概套住了锁舌,所以她一拽,锁就开了,再一拽,就把铜锁从锁钮上拽了下来,铜锁带着丝绳坠地,干净利落。
      这是谁在暗中助她?
      开锁的手段,玉蝴蝶最是高明,可他不是要找江清酌复仇么?他不是帮着苍月明堵了她在箱子里埋下的活门么?凭什么助她呢?是江清酌?他能给她逃跑的指示,为什么不干脆让人把箱子打开呢?以他一贯放任自流的作风,倒也不难理解。随她的便,她想出来就出来,不想出来,在里头猫着,他也不管。
      若是江清酌,他又为什么把她放进长生苑来?他知道自己在箱子里,那一定也知道苍月明的计划了?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锦书用匕首削断了铜锁上的冰蚕丝绳。此物虽韧,但用利刃抵住了用力一提,还是能破开的。不管是谁做的手脚,总是助了她,礼尚往来,她得帮他销毁证据。
      她揣起丝绳,悄悄出了这间临时的仓库,她刚出门,隐在转角,又有人进去了。刚在生宅里落脚,总是荒疏的,即使看屋子的宫人日日洒扫掸尘也觉得不干净,非得让自己人再干一遍,带来自己钟爱的杯盘碗筷,将自己喜欢的绣花帐幔挂起来,缎面靸鞋摆在床边,总之要将别人的屋子布置成自己的家。婢女和小厮们紧张着忙里忙外,比行军打仗中的安营扎寨更正经,没有人注意到一抹蓝影闪出了院子。
      长生苑她是转悠过的,但围场实在太大,一两人也转不过来,虽然也曾在苑中住了好几天,可十之八九耗在白虎观里瞎担心了,故而并不认得路。她早就计划好了釜底抽薪,私下见见赵大胆,劝他不要听高献之的教唆,无奈那几日她都被苍月明看管甚严,为免引起他怀疑,她按兵不动,暗中已经想好了就在今日,今日更好,若能让赵大胆悬崖勒马,大出苍月明预料,他孤掌难鸣,谋逆如同小儿设戏一样可笑,江清酌大概也懒得认真对待,罚他一顿就罢了。
      道边站立顶盔挂甲的羽林卫,甲叶冷黑的反光在阳光底下一层又一层,道有多长,羽林卫就站了多长,专为等候帝王打此经过,穿着布鞋的脚也能往上面落?
      锦书对宫廷冗仪一无所知,抱着箱子里顺手拎来的一件衣服,大摇大摆走过去,一只脚就要往青石铺就的大道上落,几个羽林卫士兵一起喊起来。
      他们从未见过锦书,也不晓得她身份,只恐叫得凶恶粗鲁唐突了绝色的少女,都不由放缓了口气,气都不敢吹大了,更别提把她推搡开了。
      锦书自己收了脚,说自己是秦王世子府上的侍婢,世子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回来替她取替换的衣服,再出来就不认识道了。横竖没有人认识她,也不必躲躲闪闪,索性大着胆子,把私盐当官盐卖了。
      士兵们看了一眼她怀中的衣服,抢着答说只要顺着羽林卫护卫的道路望里走就是,众公卿大臣正在等候陛下驾临。幸亏锦书随手拎出的还是件正常衣服,男子袍服,那颜色,那纹饰,都可证明其主人的身份,若不幸拎出的是件女衫,甚至那套正红凤袍,她赔上笑说话也没用。
      锦书担心在路上会遇见江清酌,从士兵们口中得知,他午后才会来,才放了心。又用熟稔的口气问他们赵大胆将军在哪里。士兵们说,他们归羽林卫的张将军统帅,赵将军的左羽林卫在围场那边呢。一个士兵伸出手一指,锦书总算有了找人的方向。
      顺着大道走出百步后,她悄悄蹩进了林子,往士兵所指围场方向而去,走了个把时辰方到。
      赵大胆这一日天不亮就起来了,在围场四周以及内中各处排好阵型,他骑着马,一刻不停地巡视,发现丁点儿问题,当即就要做出调整。与苍月明密谋之事藏在肚子里,他不仅没有对手下心腹支吾个半句,就连梦话都没有说,为免心思缜密的新君起疑,他认认真真地将分内之事做好。既然秦王世子已经将大事设计打点好,临到事头上,他只要吩咐手下按兵不动,甚至只要延缓行动便好,他的话在军中还是绝对管用的。
      他又在围场内巡视完一周,回到围场门前,就见一个少女慢慢地走过来,一大片开阔地像怎么也走不完似的,他远远认出了锦书,不耐烦等她过来,已经打马迎接了上去,跳下马就说:“嫂嫂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之后——”他不知道怎么说好,反正她也应该知道意思。
      锦书鞋面上沾满腐草败叶的汁液,一双鞋被染成了暗青色,蒙着干燥的灰土,走得风尘仆仆。她见四周空旷,几十步内都没有人可以藏身的地方,便以两人才能听见的低声说道:“不是苍月明放的我,我自己跑出来的,就是来劝你,千万别上他的贼船。”

      第二十八章 相候相思归巢燕
      赵大胆挠挠头:“可是表兄吩咐……找回嫂嫂是一件事,新皇帝的事,也要办……”
      锦书要伸手打赵大胆的头,举手望了望,估摸着自己的手够不到,讪讪地收手,怒道:“你以为他不知道?说不定已经有了埋伏,只等你这个有异心的人自己跳出来挨刀。现在罢手,他捉不住你的把柄,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她讲将江清酌形容得太可怕,赵大胆闻所未闻,反而不服气:“谁不是爹妈生养的?照你这么说,他不是人,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磨快了刀斩我。”
      “无非是背君慢军之类的罪名吧,不管你有没有动弹,这件事过后,他想杀你总是有理由的。”锦书知道自己劝得太急,把赵小将军的火气激上来了,忙改了柔柔的语调说:“就算你要做这件事,也不该找苍月明这种浑人,他是铁定不能成功的,我不忍心看你涉险啊。”
      赵大胆这才消了消火,客气道:“多谢嫂嫂挂心,嫂嫂留下一同吃午饭吧。”他不再与锦书辩论,可显而易见也没有听进去,把自己的马缰绳递给她,“我的营帐离此还远,上马吧。”
      锦书坐在马鞍上,低头计较一番,对马前领路的赵大胆说:“你帮那个人,既得不了好果子吃,也拿不到先前许诺的筹码,我是不会听任你跟着高献之起哄的!”
      已进了粗大圆木搭建的高阔辕门,赵大胆嘴角一咧,不便反驳,只好闷声不响。
      可锦书又说了一句:“记着,我不是你嫂嫂!下次不许乱攀亲!”她在马上猛然一挥鞭,战马一声暴叫,扬蹄绝尘而去。
      赵大胆瞠目结舌,吃了几口沙土,顶风追出去,哪里赶得上?周围几个看门的士兵都不知怎么摆布自己的神情了,他们想笑不敢,又实在做不出熟视无睹的淡定,只能个个面目扭曲狰狞地镇定。
      “你们一个一个传话,都不准说出去!”赵大胆朝他们喊。
      “得令!”站在门前的士兵答应,转头向门里喊,“往下传,赵将军的嫂嫂没有来过!”
      “往下传,赵将军的嫂嫂没有来过!”
      “往下传,赵将军的嫂嫂没有来过!”
      “……”
      赵大胆一声怒吼。于是传话重新来过,从门前的士兵开始:“往下传,蓝衣女子不是赵将军的嫂嫂,她也没有来过!”
      依旧不得要领,赵大胆大骂饭桶,亲自制定了传话的内容:“往下传,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士兵们一句接一句的喊话不受风向的影响,沿着兵阵布成的蜘蛛网蔓延传递,锦书弃马在密林里奔走,喊话始终在身后不远处响起,令她有被一支军队追捕的错觉。她跳进一棵大树的树冠里躲起来,蜘蛛一样的喊声终于从她旁边爬过去了,超到她的前面,蜿蜒而去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战马被寻了回来,赵大胆作势巡视,带着一小队人马进场搜索,要把锦书找回来。他直往远离羽林卫巡视的野地里找,没料到锦书已经在一条占满士兵的主路旁了。她从一个枝杈跳上另一个枝杈,落在离道路最近的一棵树上,此树尚有七成黄叶没有落尽,隐蔽住了她的身影。
      没有工夫容赵大胆把围场的地皮卷起来抖落,他搜索到中途,手下人提醒他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去准备接驾了。
      赵大胆这才想起自己与这支小队都还没吃饭,死不甘心地抬头四望,幸而他已经离开锦书藏身的地方很远,一无所获只能悻悻而归。
      锦书在林子里躲着也受罪,她也饿着,可是这片林子里没有一棵果树,摘不到野果,用小石头打个飞禽小兽是不成问题,可她不能暴露藏身之处,就不能生火烤猎物,茹毛饮血总不成吧?
      她忍着饥饿躲着,有那么一刹那恍惚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要干什么,很快她又想起来了,自己能做的,大概只是躲在这里吓唬吓唬赵大胆,只要找不出她来,赵大胆就投鼠忌器,不敢乱来。若他还是不听话,她就喊“有刺客!”,把士兵们惊动起来,队正们遭遇突变,一定会按照演习之法迅捷行动护卫皇帝,赵大胆就再难以掌控住局面了。
      正是如此,喊一声就跑,不留下什么证据,江清酌寻不了赵大胆的错处。可如果玉蝴蝶趁机下手行刺,她喊一声有用么?她躲在林中军队尚且发现不了,以玉蝴蝶的身手,混进围场,突施暗袭,摆着好看的羽林卫们来再多有什么用?没等他们回过神,玉蝴蝶已经从他们头顶上掠过去了。刺客亮出凶器,他们也只能一个个束手无策,总不能放箭把他和皇帝一起射穿吧?
      玉蝴蝶倒是有源源不绝的恨意支撑着他与江清酌同归于尽。只怕没有人敢下令这样做。
      不知还要等多久,她是习惯了漫长的等待的,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等待她也不怕。
      日光爬到树顶正上方,又悄没声地想西溜下去,围场大门方向有了动静。她缩了缩,将自己藏得更深些。
      羽林卫们手执盾牌长矛,收拢了蜘蛛网,将獐狍野鹿驱赶向网中央。他们不断收小包围圈,把猎物围在一小块场地中。蹄子踩着蹄子,犄角抵住犄角,冲撞不出网罗,在里面团团转,越来越拥挤,越来越密集,不需要什么好箭法,也不需要瞄准,随便向包围圈中放一只箭就能命中一头猎物。
      江清酌是不喜欢行险的,他的围猎方式中规中矩,万无一失——围猎对有些人来说是乐趣,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在某个时令必须完成的任务,大家齐心协力尽量把这个过场走得圆满。大概江清酌的兴趣在于罗列罪状明正典刑地杀人,可飞禽走兽有什么罪状可陈?它们只是不幸恰好活在围场里罢了。江清酌如同对待犯人,把它们集中在刑场上屠杀,只是因为少了审判的重要环节,他显得兴味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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