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不留神》慕明烨

84、第八十三章 千里追魂（四）

　　是夜，落岩村旁，一座高地上。

　　“我们守了一天，还是没守到李听枫出来。”一人对白衣身影道，“二公子，我们真的要动手吗？”

　　白衣男子目束白绦，面容如冰，“动手吧。”

　　弟子面色似是不忍，“可三合交界一带，魔物群聚，这样会不会......”

　　见裴二公子不置一词，弟子也只好咽回剩下的话，在村外小径上点燃了三柱引魔香。

　　就在一日前，裴二公子裴景千率人先一步追到了李听枫，意欲夺走恶灵剑。

　　裴景千曾在天音宗修行多年，人界本少有对手。可惜数年前，他因登飞仙台失败，竟然自废双目，险些落崖而死。即便被人救活、隐姓埋名地回到怀山派，他还是损失了部分功力。这一次，竟让李听枫拿着恶灵剑逃脱了。

　　李听枫此人最善夜行与伪装，一入落岩村，便如消失在湖中的雨水一般，根本找不出踪迹。一众弟子急得团团转，裴景千却道：“我在她的剑鞘上设了追踪符，她没有走。等裴茂文的人抵达后，我们就点引魔香。”

　　引魔香能为魔物释放出捕猎的讯息，除非有人能灭了引魔香、杀了所有魔物，否则，魔物将会吃尽村中所有活口，即便是藏起来的人也不例外。

　　这一举措无疑能找出李听枫。

　　但，八大宗门严禁任何人使用引魔香。一旦违命，八宗有资格将此人处死。

　　——虽然这些，都与裴景千无关。

　　数年来，他藏在幕后，终于等来了五六之争落幕。如今，裴茂文自以为大权在握，却真真正正成为了“怀山派勾结魔物”的弃子。就算他用了引魔香，大概率也会认为是裴茂文所为。

　　“点吧。”裴景千平静道，“真到不可阻止的地步，我会出手的。”

　　............

　　当日，杨雁歌在一阵吵嚷声中醒来。

　　她推门看去，落岩村已经乱成一团。不知是什么缘故，村中竟然闯入了魔物。幸好怀山弟子及时出面，才没有酿成大祸。

　　周秉彦也醒了，“咦”了一声，“落岩村一年没见魔物了，怎会在此时碰上它们？”

　　那些追击魔物的怀山弟子，却有种习以为常、例行公事的懒散。他们简单地在村旁转了转，见没有其他魔物，便一个个打着呵欠回了村。

　　遇见二人后，赵乾凉凉道：“才来啊？”

　　“赵兄就这么走了？”杨雁歌也不客气地反问，“落岩村一年多不见魔物，赵兄不觉得这魔物蹊跷吗？”

　　“你又没在三合交界执行任务，你懂什么？”赵乾不耐烦道，“这些都是普通的魔物流窜，何况只有三四只魔狼，又不算多。”

　　“跟来了几只没关系。”杨雁歌道，“我建议你们再出去看看，你们不去，我们就去了。”

　　二人抛下这句话后，便去查看起了魔狼的尸首。

　　赵乾听得心中恼怒，又怕二人有什么阴谋，指使几个怀山弟子盯着他们，自个儿回屋补觉去了。

　　“不太对啊。”另一侧，周秉彦看着魔狼的尸首，疑惑道，“这魔狼属于‘黑脊魔狼’，喜好群居，不会来落岩村这种地方。落岩村多山地，魔物以鸟类为主，对于群狼而言，这里的食物根本不够分。”

　　他正说着，便觉一侧的树上，正一批批倒挂着莹绿色的眼睛——那是被魔气侵染的蝙蝠。它们并不如魔狼的伤害大，至多是在人身上咬出血窟窿；可魔物毕竟会散播魔气，不能留。

　　杨雁歌扫清了这些魔物，见飞来的蝙蝠越来越多，也有些奇怪，“落岩村以前也这样吗？”

　　“不应该。我行商这么多年，这一带的问题从来都是山匪而非魔物。”周秉彦刚说完，仿佛听见了什么不该出现的声音，双眸骤抬，“不好。”

　　——那声音，杨雁歌也听见了。

　　它并非魔物惯常的咆哮或嘶吼，而是一种紧贴着地面、让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从四面八方、整个山林的外围层层叠叠地传来。

　　就像是有一阵风吹过山上的麦田般，那声音聚成了“声浪”，簌簌、簌簌，一圈又一圈......向着落岩村的位置收紧。

　　起先，杨雁歌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她与魔物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又有这两拨魔物在前，自然听出那不像是寻常风声。

　　而周秉彦，先一步寒了神色。

　　“不对劲，这不是小股魔物！”他对杨雁歌道，“是合围！”

　　魔狼的速度远超一般人，甚至比柳凌州这等低阶弟子还要快。当他们察觉异样时，突围已经没了希望——带着村民暴露在山谷之中，无疑会变成活靶子。

　　但是......

　　杨雁歌还想说什么，却见周秉彦放出一支烟花，喃喃着：“希望还来得及。”

　　“你手里还有人？”她颇为吃惊，“能管用吗？”

　　“除了我，还有怀山派，快去让他们增援和建立防线。”周秉彦迅速道，“再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可惜他这番推论，在杨雁歌听来都半信半疑，根本无法说服刚刚钻回床上的怀山弟子和百姓。

　　当周秉彦让弟子们增援时，守在客栈外的弟子仿若听见了笑话，“我们都没察觉到魔物，你一个不会工夫的人就能察觉到？若是援兵来了没见到魔物，受罚的可不是你们！”

　　杨雁歌早召集醒来的村民构建防御了，将对内征召的工作委托给了周秉彦。他见解释无用，干脆绕开怀山弟子，先召集村民防御了。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破的铁盆，乒乒乓乓地边敲边喊：“魔袭，魔袭！怀山道长有令，利用一切可用之物布置防线！魔袭！魔袭——”

　　赵乾才刚刚睡下，听见了周秉彦的动静，气不打从一处来。

　　他披衣行出客栈，见周秉彦果然召集了不少村民，都在杨雁歌的指挥下放置杂物、围起木栅栏，率众堵在了周秉彦面前，“你又不是怀山派的人，在这里胡乱指挥什么？”

　　“是不是胡乱指挥，你看看外面就知道了！”周秉彦往外一指——在他手指的方向上，又倒下了四五匹魔狼，而天上，还有源源不断的魔物飞来。

　　但这些魔物都在可控范围内，并不像是所谓的“魔袭”。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魔袭！”赵乾仍然不信周秉彦的胡话，扯着自己的衣服，对着困惑的百姓震声道，“我们才是正儿八经的怀山弟子，我们都没收到消息，他们更不可能知道。”

　　“可若魔物真的侵袭了落岩村，你敢担责吗？”周秉彦冷笑反问，“还是说，你要把我们布置的东西一一拆掉？”

　　仿佛是回应周秉彦的说辞，在百姓布置村口的第一道防御时，又有两只魔狼突入村中，险些伤了正在修筑木栅栏的人。

　　好在，杨雁歌的刀先快一步，对那两人道：“你们继续，我护着你们。”

　　她听见村中吵吵嚷嚷，可惜隔得远，听不清在吵些什么。

　　她的预感越来越不安了。

　　远处的树木仿佛被一条线拨动，树叶成片成片地泛着月光。她嗅见了越来越重的污浊气息，一时也拿捏不出到底有多少魔物被惊动。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魔物？

　　合围落岩村......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人，能够吸引这么多魔物吗？

　　好在，落岩村的百姓见惯了风浪，十分自觉地组织起了防线。

　　他们首先以村口、木栅栏和土墙为依据，构筑了第一道防线。杨雁歌觉得这还不够，让大家用粗绳、藤蔓将栅栏与深钉的木桩紧紧捆扎，使栅栏更加牢固；又将村民砍伐带来的带刺灌木、树枝堆在栅栏外，以减缓魔狼的冲击速度。

　　由于木栅栏存在缝隙，她不敢确认魔物能被困在栅栏之外，又指引第二波人，用板车、粮缸、家具等重物设置路障，将宽阔的街道分割成狭窄的通道。路障前洒下了菜油、豆子，制造容易被滑倒的地段；再用渔网勾连住一部分屋顶，防止天上的魔物的突袭。

　　不少怀山弟子也看出情势的严峻，想要帮忙，却没有获得赵乾的指令，只能眼巴巴看着。

　　杨雁歌无视了还在争执的赵乾，指挥着其他人做好最后一道防御，“你们把全村的粮袋垒起来，至少垒到胸口这么高。能打的，都去找你们的锄头、柴刀；老人和孩子，去捡石块、瓦片，备好清水、事物、绷带，要是有伤药也一并拿出来！”

　　她的思路明晰、任务明确，人们很快都聚集在了杨雁歌周围，自觉地做着她分配的事情。

　　一直在观察的柳凌州见赵乾还因“五六党”的缘故不肯下令，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杨雁歌身边，扛起一个沉重的粮袋，走向她所说的巷口。

　　弟子们看看柳凌州，看看村民，又看看只剩下一口不服输气息的赵乾，终于，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支队伍，并问着赵乾：“赵师兄，我们需要去最前方驻防吗？”

　　赵乾已经脸色铁青，但他，也感知到了成群的魔物气息。

　　他明白二人的担忧是真的，却仍然不愿承认自己判断失误。可惜，此时不仅百姓不再理会他，连怀山的弟子都接二连三地倒戈。

　　他剜了率先动身的柳凌州一眼，终于引燃了求援烟花，“所有怀山弟子，速去最前方驻防，别让旁人瞧不起我们怀山派。”

　　山风吹来，沙土与血腥气息愈发浓烈。在三道防线构筑完成时，成群的魔物亦已抵达，在漆黑的暗夜之中，围困住了小小的落岩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