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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箭中的(虎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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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虎杖悠仁是全世界难得一遇的好人。
如此标准的好人,在少年漫里都难见,有也是会为了主角而壮烈牺牲、被这种方式记在读者脑袋里的角色。有时候看到他我都会感到可怜。
当然虎杖悠仁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偶尔还会有点自卑、除了体育很厉害之外也没有什么地方突出的男生,不加社团主要是因为要照顾爷爷,不然的话他可能也会选排球社或者田径社,热热闹闹地玩一阵。我说这不代表他不好,你是好人,虎杖同学,你真的非常不错。虎杖摆摆手:“不要再开我的玩笑啦——”
那天虎杖爷爷精神很好,他要求孙子把他推到弓道场去,他说什么也要感受一下弦音。说来也怪,刚来到山上的时候天气还晴空万里,爷爷刚在道场坐定没一会儿,天就阴了。我不信邪地又射出两支箭,只听天边远远传来“哗”的一声,雨大的连靶子上的白羽都看不清了。即便如此,虎杖进来之前还要大叫一声“可以进来吗”,然后站在那里,还要等我的同意。他说,那是女孩子的更衣室吧,他不能随意进去。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在乎这些。
我泡了热咖啡,倒给爷爷一杯热水。爷爷有些不满地把它喝了下去。我说起虎杖是难得一遇的好人。虎杖爷爷放下杯子,眉头略略舒展,“是啊,是啊。我孙子很不错的。要不要和他结婚呢?”
虎杖涨红了脸。“爷爷——”
“我快死了。”爷爷平静地说,“但还是希望自己能看到虎杖结婚的那一刻啊——”
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雨不见小,虎杖看我身上还穿着弓道服,脸红得更厉害了:“我我我我转过去吧我保证不会看你换衣服……”
那时候我们才十四岁,虎杖悠仁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意识。这当然是好事,不过我有时候觉得他过分早熟,只因大量青春期的少年,道德水平平均值远低于虎杖的标准。等我换好衣服,虎杖还是低着头。我说:“虎杖同学,我换好了。”
“啊……好的,那么我抬起头来……”
我和他穿了一件同样的连帽衫。虎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对面,我们悄悄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弓道难吗?”
“入门容易,精通难。”我把我的弓取下来给他把玩。“护理起来也有些繁琐。但是有些人享受的就是这样的繁琐,比如说我。”
“我觉得这样很好唉。”虎杖轻轻抚摸着弓身,“真漂亮啊。”
“你在说弓,还是说人?”
“爷爷!”我们一起红了脸。
我觉得我们一定是相互喜欢的。至少那时候是。周末的时候,虎杖被爷爷赶来了弓道场。我把我的弓借给他,他很快无师自通,百发百中黄金区。我有时候会摆出错误的射型,而虎杖,他几乎从不犯错,那种精准和专注,是从骨子里冒出来,蔓延到指尖的东西。
他让人感觉奇异。
“虎杖。”我拿来一筒旧箭。在它们身上流传着一个很古老的传说,据说,这里的每一支箭都是不同的,抽出不同的箭,也就有了不同的祝福。我把箭递给他,“做个占卜?”
虎杖欣然拉出一支。我们全被那支箭吸引住,一时间忘了一切。
是支断箭。
“这支断箭是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我笑着把它收回去,“欺负人玩呢。”
虎杖尴尬地挠挠头,“不会是我弄坏的吧。”
“肯定不是。”
我们上了高中。我去的是一所寄宿制的女子学校,除了优秀的偏差值,还有全县出名的弓道社。虎杖去了一所公立的高中,加入了灵异事件研究社。我们还会约在那个弓道场见面,但是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爷爷病危了。
不知道带什么礼物合适,于是我只买了几个苹果。虎杖爷爷看见我,露出惊喜的表情,让他的脸上多了几丝生气。即便是我这样的外行人都能看出来,他正在和死神搏斗,永远不可能赢,还会平增痛苦。我把苹果放到病床旁:“爷爷,我是虎杖的同学。”
“我记得你。”爷爷点点头,“射箭射得很好的小姑娘。”
我尝试着给爷爷削了苹果兔子,他摆弄了一会儿,露出孩子一样的表情。但摆弄完,他又把苹果放回了盘中,摇了摇头:“吃不下啦……”示意我自己吃了它吧。我自然不好意思,把苹果盘留在床头柜上,等虎杖来吃。虎杖果然毫不客气地吃掉了,没有忘记说谢谢,然后又宽慰我:“没什么的,爷爷吃不下也是浪费。”
我也吃了一个。
那个晚上虎杖悠仁送我回家。我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指尖,他也是第一次没有躲开。我转过头,发现虎杖也在看我。他试探性地挑起我的食指,我也没有拒绝。
我们手牵手走回家去。
一个夏天的晚上,虎杖悠仁告诉我,爷爷去世了,他把爷爷的骨灰暂时安置在了殡仪馆,墓地还在找。我问他:“你要不要来弓道场?”也许射箭会让他感觉好些。他犹豫了一下,在电话那头说,“抱歉,我还有事。”
结果那天晚上他就失踪了。一周之后,教学楼门前的杂志架上摆了最新的地方报纸,XX高中出现煤气泄漏爆炸事故,一名学生丧生。我隐约看到那个“虎”字,惊恐地压上了报纸。
天呐怎会如此。
我再也见不到虎杖悠仁了。
那天我晕倒在校园里。老师同学乱作一团。我在中间醒了几回,每次都问“虎杖呢”,每次都得不到回答。天知道我要多久才能忘记他。
在弓道场上,我难以控住自己的弓。全国大赛在即,弓道社没有人能替我登场,我只能硬着头皮前往东京,期待到时候不会输的太惨。从新干线上下来,我浑浑噩噩,走错了方向,倒还是在比赛场的神庙附近,建筑节次比鳞,像是精美的禅院。门上竖一木牌,上书,“东京私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有个穿制服的黑发男生正从里面走出来。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附近有个酒店怎么走?”我鼓起勇气上前。男生被我吓了一跳,“你——参加全国弓道大赛的吗?我想一想……”
他指了一下。我谢过他,转身要离开,听见后面喊了一声:“虎杖!你怎么还不过来!”
我停下脚步。
虎杖?
刚才的男生和另一个男生并排离开了。他们都穿着制服,那个虎杖有个红色的兜帽。他们走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好像看到了那个抽出断箭的虎杖,我曾经喜欢过的、牵过手的、世上最好最好的虎杖。
我泪如雨下。斯人已逝,何必再这样折磨自己。于是我转身离去。
弓道场上,我一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