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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stayin' alive(七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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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小姐,不要一直盯着你的手机嘛。和对面的先生聊一聊,如何?"
中间人笑得脸都木了。我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继续把目光放在手机屏幕上。介绍我来相亲的人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嗯,毕竟是以此为生的。相亲对象,我在大学期间就已经看得够多了,再怎么看也不能多看出一个器官来。中间人说起一些蹩脚的笑话,用尽力气缓和气氛。七海建人偶尔评价食物的口味。还是让我回去工作吧。
相亲遇到前男友,就像在野外遇到饥饿的灰熊一样,不如自我了断算了。自我修士毕业之后我们就分手了,再也没互相联络过,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对我也是,啊、大概吧。他好像换了职业,应该比曾经证券所工作时期自由一些、否则不会和我呆坐半小间人试图问我每天的工作细节,我眉毛都不扬:"给动物做手术,上药。"
"那一定很有趣吧。"中间人穷追不舍,"是什动物呢?猫猫?狗狗?"
"狮子,雪豹,鹦鹉,大象,白鲸,海豚。"
“听起来挺累的。”七海建人说道。
"而且很危险。"我补充道。"而且像白鲸海豚生性丛些聪明的动物会记恨我。"
中间人急忙虚情假意地关心我的身体健康。好累啊、比繁育考拉的时候还累。快结束吧。
"就这样吧。"七海建人说。"已经过八点了。下次再联系。"
"嗯。"我继续刷手机。余光里,中间人应该是如释重负地离去了。我抬起头来,娜娜明一张大脸挂在我的肩上。
我被无声地惊吓到了。
"你换手机号码了。"他说,"重新记一下吧。""没必要吧。"我摸到包包的肩带,"我要回去了。麻烦七海先生让一下。"
七海建人用那双牛蛙展示区的水池般平静的双眼盯了我一会儿,慢慢地挪开了身体。我抓起包包就走绝不回头再看一眼。七海建人也绝不会追上来。后,我们再次被东京的茫茫人海所淹没,两不相见。
"海星可以摸吗!"
"可以。"
一看到那个背影我就能认出他是七海建人。人多他应该注意不到我,但我还是心虚地把衣服领子向上拉了拉。东京这么大,他偏偏要来我工作的动物园;我的排班那么多,偏偏赶在这时候放假。他身边带了一个男子高中生,正在互动区流连忘返,戳水母摸海星。
看不见我,我是刺客,看不见我。
"不好意思那位女士,可以帮我把擦手帕递过来吗?"男子高中生突然冲我喊,"就在您的左手边! 谢谢!"
……靠。
我硬着头皮把手中的帕子递过去,然后,转身,疾走!
一群大阪旅行团大妈蜂拥而至,把逃跑路线堵的水泄不通。在豹纹上衣包裹的肚皮的推攘下,我重新回到七海建人的身边。"……嗨。"我说。七海建人看看我。"嗯。"
"……你放假了吗?"
"不,正在工作。"
"哦。"
我打算缩起肩膀从人群中钻过去,七海建人对他身边的高中生说∶"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们可以了解一下情况。"
"啊,好的。"
"我不是解说员。"我急忙解释,"我是这里的兽医师,刚刚休假。"
"啊……."高中生挠挠头,"不,我们不是要听解说啦……我们想知道最近动物园发生了什么伤人事件。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快∶"这种事看新闻就好了。"
"抱、抱歉,虽然可能有点冒犯但是这真的很重要!”他双手合十,诚恳地看着我,"具体再多我就不能解释了,总之,请您告诉我吧!否则会有更多的人受伤的!”
"你问别人吧,我要下班了。"
我刚要走,手臂被七海建人拽住。
"你不是不知道。"他一字一顿地说,"留下来。"
我语塞。
“……去那边的长椅上说。"
动物园最近确实出现了伤人事件。三天前,一位饲养员在给美洲豹添完食物之后,突然对它拳打脚踢起来,激怒了它。暴怒的美洲豹直接咬断了饲养员的喉管,那片区域就被暂时封了起来,管理层也在商讨美洲豹的处理方案。
"那位饲养员,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回忆了一下。"脾气不太好,之前嗜酒,后酒精味道会刺激动物才戒酒了。听同事们说他和家人儿女关系很不好。我和他不太接触,不过经常碰到身上有伤的动物,都是他负责喂养的。他虐待动物不是一天两天了。"
"脾气暴躁,有暴力倾向。"七海建人总结,"就这样吗?"
我总觉得他好像嫌弃我描述不够精简。"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点点头。"我们发现这里有咒灵存在。"
我差点跳起来。"这么多人的动物园里?!"
高中生也差点跳起来,"娜娜明,就直接这么跟她说嘛!"
“她懂。"
"我不懂。"我皱起眉头,"好了吗?又要去斩妖除魔了吧,再见。"
"不,这个时间段明显不合适。"七海建人离开长椅:"而且我们要先向园方汇报。目前来看、猛兽比咒灵更危险。我和虎杖悠仁要先观察一下环境。"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名叫虎杖的高中生欢欣雀跃跑出海洋馆,七海建人向我微微鞠躬:"请您带领我们观察动物园的环境。"
我没好气地说∶"给钱。"
他默默掏出钱包。
"抱歉,之前去海洋馆的时候,因为有你在,所以没有请过解说员,不知道佣金需要多少。"他一本正经地说。
".….走吧,不收你的钱了。"
我和七海建人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校区很小,金融系和共同兽医系的课程居然都是在一个教学楼里上。有时候有实验课,我们不得不提前把实验服白大褂穿好,就总会有几个学长冲着我们吹口哨,"学妹要做什么实验去啊。"我走步快,反应慢,等明白对方的调笑的时候,已经走出很远,来不及回应了。有一天上解剖课的时候,有两个学长并排走过,仍然是传统艺能,吹口哨,寒暄般地打招呼。我突然反应过来,在三步之内回头说"动物解剖课!",把两位男生惊了一下。另一位很快把我忘掉了,七海建人却记住有时我不上实验课,碰巧遇到时也会互相问"去上什么课",和"中午吃什么"一样,一个简单的表示友好的短句子。夏天来临,一个刚结束了托福课的午后,我和七海建人再次相遇。他刚上完宏观经济学。我正准备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臂,"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然后我就向他表白了。
一开始他没有接受。后来我们越走越近,慢慢地,互相就都默认确定了关系。约会时我总有说不完的废话,把家底对他倒了个干干净净。后来他对我说,不要轻易向其他人表露自己的内心。交往期间我仍然热爱表达,但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无话不谈的身边人了。
七海建人,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把我人生都毁了。
我们俩的恋爱,也和擦肩而过时的寒暄没有区别。流于表面,浮皮潦草,水流一冲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喏,那里就是事发地了。"我指着深蓝色的阻挡物说。"'景区扩建,请勿入内',这些牌牌能用到宇宙毁灭。"
"不是很强的咒灵,不过…"七海建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它似乎能在整个园区自由行动。"
我只是稍微知道一点咒灵和咒术师的存在,具体原理是一窍不通。"啊,他生前就负责过很多动物的饲喂.,整个动物园都能算在它的领域里吧。"我抬头看看他。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和大学时期一模一样。
怪好看的。
"有点不妙。"他说。"它现在似乎不在这里了。”
我紧张起来。"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它并不强,但是会很麻烦。"七海建人长叹一口气。"可能要加班了.….."
"要不我帮你留意一下。"
"不用了。"七海建人看向远处,"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好啊,特意等到这时候是吗!
我把头转到另一边。"那你就加班好了。"
共同兽医专业比较特殊,六年学制,毕业后直接获得大学院修士学位。七海建人已经开始工作了,我还是学生。然而作为学生的我课业繁重,又有各种实践实习,比一周五天都能准时下班的七海建人还要忙乱。有时候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我还要整理数据,搜集资料,撰写各种报告。一点都不甜蜜。
大部分家务由七海建人负责。我不想当废人,软磨硬泡包下了洗衣服的工作。把衬衫塞进洗衣机之会习惯性检查一下领口和袖口,因为有时候太忙懒得勤换衣服,领口和袖口太脏,洗衣机洗不干净。那天我仍然维持着这个习惯,在铺开七海建人的衣后,我在领口上看到了半个口红印记。
实习时,老师说的话像钉子一样嵌在脑子里∶兽医师不可以化妆,化妆品可能会让动物过敏,它们的气味也可能让动物产生应激反应。
坐地铁蹭上的吧。我这样安慰我自己。食指沾上洗衣液,很快就把这块刺眼的红斑搓掉了。但它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时时压在我的胸口,让我不得安宁。每天早上起床,看到镜子里脸色暗沉,双目失神的自己,我也发自内心的感到厌恶。
口红是女孩子的枪炮和盔甲,没有口红的我自己,两瓣苍白的嘴唇,像凝固在桌角上的干米粒。
再后来,七海建人头一次回来的比我还要晚。我端坐在沙发上,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凉透了。他说∶"我辞职了。我想换个工作。"
我听着。他告诉我关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隐秘的角落。我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心想,他的心里是不是还有更多隐秘的角落?
他说∶"抱歉,没有向你坦白。"
我说∶"没事。反正我要和你分手。"
我毕业就进了动物园。
远处突然传来骚动。卖冰淇淋的叔叔说;"好孩掉进虎园了!"人群惊慌失措,四处乱窜。女人尖锐的哭叫声传过来。
我们飞快奔去。救人要紧。
看过克里米亚动物园的视频的人知道,狮子和人更容易建立亲密关系。老虎比较神经质,比较暴躁,危险系数更大。虽然我照顾这些老虎很久了,但是没有麻醉枪,我还是不敢贸然接近的。
"我去通知一—"
"是咒灵。"七海建人打断了我。"咒灵把孩子引下来了。"
我看不见咒灵,我只能看到那个孩子呆呆地坐在虎园的地面上。不,我还能看见老虎。一般人注意不到,但我能发现。老虎在观察这个孩子,不知道它下一步会做什么。也许它会觉得无聊然后走开,也许……现在,立刻,得把孩子救上来。
回过神来,我已经来到那条工作人员可以走的通道。
我穿的衣服还没有换洗,身上的味道应该不会刺激到老虎。虽然之前也穿着白大褂……
怎么办?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用力握了握拳头,然后,走下了虎园。
希望这只老虎是那个脾气很好,爱吃桃酥的。
小孩子也许是被吓坏了,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我控制自己不去看老虎,慢慢向小孩靠近。突然,一阵刺骨的寒风向我袭来,恐惧顺着双腿攀上大脑。
冷静,冷静啊!
"小弟弟,你还能站起来吗?"我轻轻地对他说。"能的话,就像姐姐这样,慢慢靠过来,牵住我的手。"
小孩扭曲着脸,僵硬地摇了摇头。
好冷……忍不住发抖……我深呼吸,再次向小男孩伸出手∶"过来吧,这里真的很危险!"
"不……"小男孩从喉间挤出单词,"你身后……"
老虎躲藏的草丛里发出轻微的响声。不能再拖了!我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用当年扛实验动物的劲儿,把他向员工通道拖去。
老虎是那只温温柔柔爱吃桃酥的老虎。我太幸运了。刚从虎园跑出来,那位名叫虎杖悠仁的高中生向我的身后。那种寒风刺骨的感觉也消失了。
是咒灵被解决了。
男孩的父母向我疯狂鞠躬。我摆摆手:"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这是我应该做的。"
啊、这算是加班了吧?不对,救误入猛兽生活区的游客也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动物园闭馆了。虎杖悠仁要坐地铁回学校,学校在郊区。
"真不容易啊,要坐很久的车呢,要不吃了晚饭再回去?"我问这个解决了缠上我的咒灵的高中生,"我请你。这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店哦。"
"真的吗?谢谢!"虎杖悠仁眼睛闪闪发光,但想起了什么,忽地又暗了下去,"嗯……还是算了,我怕赶不上公交车……谢谢姐姐的邀请了!我先走了!"
"地铁营业到晚上十一点唉……"我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我坐地铁回去。"身后的七海建人说。
"啊!干嘛突然说话! 吓死了!"
"我打算在这附近吃晚饭。您有推荐吗?"
"没有!"我惊魂未定,拍着噗噗跳的小心脏。"这里没有适合老人的食物。"
"嗯。那么,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餐厅,考虑我的推荐吗?"
“……你说吧,我记一下,回头找到男朋友了约会去吃。"
"我们现在就去。"
我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看向他的眼睛。那双墨镜后面的眼睛,此刻也在看向我的。我被他盯得面颊发烫。"看什么?现在就去嘛。走嘛。"
"好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