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灵》兰暻

5、第五章

　　又过了一个月，早上的广播体操结束之后，巨型显示屏没有像之前一样关闭，而是出现了两列不同颜色的表格。每列表格中从左到右依次显示了房屋编号、屋主姓名、性别、年龄和综合分数。左侧蓝色表格是男性，与之对应的右侧红色表格是女性。按照每列表格从上到下的排序，男性1号对应女性1号，男性2号对应女性2号，以此类推。
　　表格出现了一会之后，张晓燕身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欢呼雀跃的，有愤愤不平的。她左右张望，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有的人甚至流下了眼泪。
　　她再次看向屏幕，在最后一行看到了周尧的名字，视线右移，看到的名字是吴青青。

　　中午回到屋内，张晓燕收到了来自周尧的留言，他约张晓燕晚上去他那里共进晚餐。
　　下午四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张晓燕先回到自己屋内整理了一下，之后前往周尧的屋子。
　　“F1019张晓燕，朋友，请进。”周尧的屋门打开，一束粉色的小花被插在一个玻璃杯中，摆放在茶几上。
　　“晓燕你来了，先坐，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做好了。”厨房里传来周尧的声音。
　　“我来帮忙吧。”张晓燕把视线从那束小花上移开，走向厨房。
　　“那你就端菜吧，菜有点多，我们在茶几上吃。”周尧转头看了一眼张晓燕，笑眯眯的说道。
　　“好。”
　　张晓燕把周尧盛好的菜挨个的端到茶几上，等着周尧端着最后一个菜过来，她坐在了沙发上。
　　周尧坐到了张晓燕的对面，把那束小花摆到了茶几的一侧。
　　“我中午只简单吃了一点，特地留下菜今晚做。”周尧还是一如既往笑眯眯的。
　　“我们两个人六个菜吃不完的呀。”
　　“没关系，剩下的我明天早上就吃了。”
　　“那我会努力多吃点的。”
　　“恩恩，你多吃点。”
　　两个人各怀心事，说话也不如之前那么自然，周尧的厨艺很不错，这是得到其他朋友们的一致认可的，但是今天的菜张晓燕却感觉味道很一般。
　　两人在一片安静中吃着这顿饭，张晓燕快速的往嘴巴里面塞菜，让自己的牙齿加油咀嚼，努力下咽，唯恐嘴巴有了空闲不得不去讲话。
　　今天这顿饭周尧也吃的很沉默，平时他明明是最害怕冷场的一个人。
　　一顿饭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吃完，吃完后的收拾、清洁也在一片沉默中进行。张晓燕觉得有点窒息，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一切收拾完毕，张晓燕坐回沙发，她等着周尧说出今天邀请她来的目的。
　　“那束花你还记得吧。”周尧从厨房走出来，坐到张晓燕对面。他伸手把茶几一侧的花摆回茶几中间。
　　“记得，你第一次送我的就是这种花。”张晓燕看向那束粉色的小花，脑中回忆起当初的场景。
　　“晓燕，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周尧把视线从那束花上移开，看向对面的张晓燕，一脸的严肃。
　　“你说。”张晓燕稍微调整了下坐姿，她准备好好的听下周尧接下来要说的话。
　　“今早的搭配伴侣表上你看到我的名字了吧。”周尧见张晓燕点了下头，继续说道：“系统给我搭配的伴侣是青青，说起来其实也算在意料之内，我和她分数类同，是同一批苏醒的，后来又成了好朋友，各方面来看的确挺般配。不过，我一直只是把青青当做好朋友而已。虽然明知会是这样的安排，但今早看到之后我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呵，不过系统安排的或许也是最好的，这一点在培育舱里我们就都明白了。”周尧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张晓燕还是第一次见到周尧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此刻心情挺复杂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周尧的话语和表情中，张晓燕知晓他或许并不满意系统的伴侣安排，但是他后来说的话张晓燕觉得也没有问题。
　　“晓燕，你对系统安排的搭配伴侣怎么看？”
　　“这是我苏醒以来第一次见到搭配伴侣表，虽然在培育舱中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但是这次的感觉不一样，我看到了有人在笑，也听到了有人在哭。”张晓燕动了动身体，把一直摆放在腿上的双手交握起来。“我并不认为系统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从培育舱中学习到的知识与了解到的前人类的历史，这些告诉我，新人类要在地球上重新繁衍生息，就要依循一定的规则，付出一定的代价。目前的一切安排，或许就是最好的吧。”张晓燕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地握紧交握的双手。心中虽有些迟疑，但她看向周尧，目光坚定。
　　“恩，你说的话我认可。”周尧从坐下开始就绷紧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露出了张晓燕见惯的那张笑脸。
　　“E0987吴青青，朋友，请进。”
　　周尧话音刚落没一会，屋外传来探测仪的报告声。
　　屋门打开，吴青青一步踏了进来。
　　她明显没想到张晓燕会在，愣住了一下之后，她笑着跟张晓燕打招呼：“晓燕，你也在。”

　　因为吴青青说有话想和周尧单独聊，所以张晓燕告辞了两人，从周尧屋子走了出来。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里有些混乱。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抬手看了下左手上的手环，显示此刻环境温度是零下49度。她突然很想打开眼前的防护罩，呼吸一下这清冷的空气。夜间很安静，路上她没遇到一个人，此时她应该回自己的屋内，但她觉得不该带着这些混乱的思绪回去。
　　跟着脚步，张晓燕四处晃荡着，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双脚确定了方向，带领她向圆心走去。
　　在圆心正门进行了报备，张晓燕走向三楼卡夏的房间。
　　“F1019，张晓燕，朋友，请进。”
　　房门打开，张晓燕走了进去。
　　“请稍等，我在洗手间。”左侧卧室内传来卡夏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晚来找我？”卡夏从卧室中走出来，示意张晓燕坐下。
　　墙上的时钟显示此时已经近晚上九点。
　　“卡夏，我有些困惑。”
　　“恩，说出来。”卡夏坐到张晓燕身边。
　　“新人类存在这么多年，有人对系统提出过质疑吗？”
　　“有的。”卡夏饶有兴趣的看着张晓燕，没想到她会出口问这个问题。但是她心中又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早晚会来问这个问题。
　　“那之后呢。”张晓燕禁不住好奇问道。
　　“有质疑就会有解答。”
　　“那解答把质疑都消除掉了吗？”
　　“并不是全部。”
　　“那没消除的质疑怎么办呢？”
　　“有质疑是好事。无论是我还是指引者都无法消除掉所有的质疑，如果有能解决质疑的办法，我和指引者是会采纳的。”
　　“也就是说目前是最好的了，是吗？”张晓燕问道。
　　“可以这么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在尽力寻找最好的办法，只能说目前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我们也知道其中有漏洞，但是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新人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只能说站在大局去考虑，让地球能够重新恢复以前的一片繁荣景象，让新人类能够过上更加满足的生活。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让新人类重蹈覆辙。”卡夏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晓燕，非常认真的回答着她的问题，她很想有人能懂她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很想有人能明白她内心的苦苦挣扎。
　　七十年间，已经有不少人来找她寻求过答案，其实卡夏自己心里何尝不想要个完美的答案。
　　有的人带着满意的答案离开，有的人依然是满脑的质疑，甚至是悲伤与愤怒，所以冲突不可避免的就发生了，好在有指引者在，冲突都化小乃至无。但卡夏明白，这不是长远之计。
　　卡夏看着神情暗淡的张晓燕，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你喜欢周尧是吗？”
　　“你知道？”张晓燕惊讶的看着卡夏。
　　“我知道。”卡夏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是喜欢他的。”张晓燕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和卡夏握在一起的手。“但是，我分不清那是怎样一种喜欢。看到他和吴青青结为伴侣，我的心脏像被突然捏住了一样，让我有些呼吸困难。但是，我心底却也为他感到高兴，我觉得他和吴青青在一起会幸福的。所以……所以如果目前是最好的安排的话，那我认为可以遵循下去。”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卡夏伸开双臂将张晓燕环抱着，右手在她后背轻轻地拍打，像一位母亲在安抚受到惊扰的小婴儿一般。
　　张晓燕紧紧抱着卡夏，流下了苏醒后的第一滴泪水，泪水爬过脸颊，痒痒的，流到嘴角，咸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