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野茅》爇之

75、相亲

　　回去，父母思果在堂屋等思行，思行慢慢从门口走向堂屋，毫无兴趣。到了屋子里，捡个椅子坐下来，便很快身子往后一倚，大腿翘二腿，把手机靠在右腿膝盖上，哗啦着这几天的报表，思童说他联系了两个有意向加盟的人，他把家里加盟的合约条款拿来了，等思行回去好好商量下改改，再找个法律系的研究生问问，就能定下来。思行眼里攒射着光，立刻面带微笑，告诉思童，明天就回。
　　“哟，訾思行，不知道看你这痴样还以为你有男朋友呢！”思果酸溜溜地说话，他跟张新的关系很好，到现在，欢乐不减；
　　“你少说两句，你有本事就像你三姐那样，能提前转硕士班！”母亲突然制止住思果，思果落得没趣；
　　“齁吵，好容易聚齐一家子，你一句我一句，嘴咯咯地，给外人看像什么话！回来就好好地。”父亲好言相劝，然后不停地拿面签掏耳朵，他的厂子宣布破产了，父亲正理正当地离开了充满毒气的岗位，成为再就业大军中最没市场的中老年一族，但手巧的母亲带着父亲在街头租了屋子，做小吃。收入竟比以前好，况父亲再过几年，就能领退休金，母亲也参加了农村医疗，日子虽波折，但是真的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小孩在家，我跟你爸去店里，光指望雇的工一天赚不了多少，好，我们去店里，晚上都去吃饭啊，呵呵！”母亲是餐馆的老板娘，她比以前自在潇洒。父亲没多说什么，提着一兜摘好的菜就走了。思行心里盘算着明天回去怎么谈怎么赚钱怎么快一点把房贷还掉，再买个车子，驾驶证拿到好久了，一直用思童的小车......
　　“来了吗？大哥带人来了吗？”二姐睡眼眯眯地，然后嘻嘻地笑着，“爸妈呢？又去店里？”
　　“大哥去接了，大姐刚跑出去在路口等呢，要来了你肯定睁眼就看到了！”思果说话对谁都不客气，“哎，思行，你不收拾下，天天裤子衬衫加屎黄毛线长外套，炫你那大白脸呀！”
　　“你歇歇，别天天风凉话，你不想想，你们个个有主，我一直就这样，想我点好不行？事成后有大礼相送！”
　　“你也不问问佑宁，跟佑宁谈谈，张新说他家这两年有些变故，估计是影响了，张新也不好张嘴跟佑宁提这事，你们可能就真的错过了，他要提前出去深造了，一去就是一两年呢，别觉得自己多厉害地，人家也是精英，身边也热闹，你说之前你们玩得那么浪漫，多少人看得眼睛都亮瞎了，你俩在一起，我觉得是天经地义的，哎，这可好，你光是会学习会拿奖学金，但情商太低，这么好的人都留不住，谁会像你，谈个恋爱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地，你拿人当猴耍，我都看不下去，訾思行，我是看都不想看你，就算大姐给你牵线，把你们捆起来，你也成不了，你就不是这样的人，天天一本正经发呆！”思果替佑宁质疑思行，被思果一通说，思行反而觉得很轻松，还是不想反驳，让别人随意吧，自己也随意了。
　　“来啦来啦！小四子你闭嘴，少巴拉巴拉地！”二姐忽然拿起一本读者卷成卷，敲了下思果的头，思果一听人来了，还是大局为重，就也停止了，伸着头往外面门口敲，果真，大姐大哥还带着一个比一米七五的大哥稍微高出一厘米的男士，戴着眼睛，远看，就是太老成了，感觉跟半老的生姜一般，肯定是职场呆久了；思行一伸头便缩了回去，继续大腿翘二腿，使劲往椅背倚靠，然后把手机放膝盖上，一张张下载思童发来的加盟协议，自己先了解加盟是个怎样的操作法，加盟费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你还看手机！”二姐一把把思行的椅子掀起，思行双腿着地，便斜着眼瞅二姐，二姐似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昨天你没来，真不够意思，今天来就好好玩玩，这边开车往前走，有条大河，河两边有藕塘、瓜地，呵呵，可以玩玩，正好天气还凉快呢——”大哥客气地介绍着，满脸的傻笑，看着屋里的思行也傻笑，“来进屋喝口茶，等下一起出去玩。”
　　那个金边眼镜男士，已经在公司系统工作一年了，一股清秀的迂腐味，看到思行，他掩饰着自己的害羞，装作很正派正式，思行的眼睛是从小看脸色到大的，修炼到现在也是贼毒贼毒地，这个人不适合自己，但是这个人觉得自己好得很，又是这样的介绍关系，他觉得自己跟思行是可以的，他可以轻松收下这个带点世故狡黠的学生妹。
　　思行笑着站起来迎接她们，二姐及思果也客气地打招呼，但是思果的嘴立刻就歪到了耳朵根，拿眼睛瞪着大姐，但是大姐觉得老三是赚到了，现成有工作有前景有好的家境，等老三毕业都不愁找工作，更不愁钱——
　　“来来，旗滨，介绍下，我二妹思必，小妹思果，这就是我三妹思行——”大姐很官方地介绍着家人，那傻傻的准姐夫一屁股就坐沙发上呼天抢地地喊热死了，旗滨右手抓着左手的小胳膊，一一笑着点头打招呼，看到思行，他免不了多看两眼，思行机械地拉着嘴角笑着，其实眼睛里压根就没将这个人的影子成像出来；
　　“訾思行，认识了。”旗滨突然笑了，然后转身，把傻姐夫帮他提来的红盒子拿出来，然后打开，“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有朋友是做化妆品代理的，就让他帮忙选了几份，不知你们喜欢不？”说着，旗滨赶紧打开红盒子，里面有四套化妆品套装，看着红灿灿的包装，就知道定价不菲，旗滨先递给大姐一套，傻姐夫立刻接下来打开，嗷嗷地喊着感谢着，说人家破费了，又给了二姐和小妹，最后，笑着郑重地给思行；
　　“你要喜欢，用得惯，我跟我朋友说，给你们配送，钱这方面不用操心！”他又把盒子往前面伸了两下，思果扒拉开盒子，闻着瓶子外的香味，笑着，二姐是化妆品精，她对象家里是做精油提取设备的，所以，她扒着说明书仔细地扫着；
　　“旗滨，好小子，跟你做那么多年好哥们，也没见你你送过一瓶给俺媳妇，现在献殷勤了，你是纯见色忘友！”傻姐夫嗷嗷地，“用完找他要，他不缺钱！不用白不用！”
　　“思行，”旗滨尴尬的手还拿着盒子悬在那里，思行突然愣神，然后就接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如果用不惯，跟我说，你平时用什么牌子的，跟我说。”
　　“啊——”思行接过盒子，啊了半天，自己又不研究什么化妆品——
　　“思行几乎不用化妆品，天生丽质，这一份给我吧，她不需要。”思果立刻抢走思行手里的东西，思行如释重负，轻松地笑着，拿人手短，正不知怎么拒绝；
　　“确实，啊，对，我没这个习惯，邋邋遢遢习惯了，呵呵~给小妹，小妹爱捣鼓这些，我不是很擅长，给我放着也是资源浪费。呵呵~”思行呵呵地笑着，非常感谢亲和地说着，旗滨也笑着，推了推眼镜，思行怕他太尴尬，就接着说道，“谢谢你想着我们，给我们带礼物，以后见面机会多呢，熟悉起来你就知道我们各自的脾气了，不要见外！”
　　“哪有哪有，欸，刚不说要出去玩吗？走吧，现在正好合适。”旗滨坐在姐夫旁边，突然提醒姐夫，姐夫叹了口气；
　　“哎，上午喝酒了，开不了车。你开商务的还是小车？”傻姐夫问；
　　“小车，不谈事都开小车。”旗滨回答道，然后煞有介事地看了思行一眼，思行淡淡地看着；
　　“那不行，六个人挤不下，明天吧！”
　　“我开一辆，带二姐跟小妹，明天我要回去忙了。”思行起身，理了理头发；
　　“嘿嘿嘿，你有驾驶证？”傻姐夫质疑，但很快就打住了，“对哦对哦，你姐说你初中就能开车，走，走！哎呦，再不走就玩不了了！”
　　“钥匙给我。”思行伸出手，接过钥匙，又看到屋里有两箱牛奶，便也提着，“我带路，你们跟着我，老家我很熟悉。”
　　旗滨看着思行，一脸的奇怪，他设想应该是思行坐在他的副驾驶，两人多一些接触的机会。但思行在前头车里，他跟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多少女子都往他身上贴着，各种撒娇哄骗，他可谓阅人无数，他以为所有女子在他面前都会乖乖就范，他觉得来相亲见一个女孩，完全是给自己老同学老朋友面子，且见老同学的未婚妻也不是绝对出众的长相，那她的妹妹又怎能多出彩，便随便将客户送来的化妆品提来，但见到这个思行，他才觉得轻浮了，但化妆品提来了，送了，也基本上将自己不正式不认真的形象打在这极冷静聪慧的女孩脑子里了，他觉得思行的眼神有点让他周身发凉；
　　两辆车，沿着那条最笔直最瘦的小柏油路往老家的方向行驶。车厢里，七嘴八舌。
　　“訾思行，你要是跟这个人谈恋爱我就跟你断绝关系！听到没！”思果咬牙切齿！
　　“你这刀子嘴，什么时候知道饶饶人，巴拉巴拉那么多年，但今天可算说出点像样的话。”思行也风凉地说着思果，但仍旧为思果这份清澈的心不住点头赞同；
　　“我还以为你们受这个糖衣炮弹呢，化妆品就是看品牌，实质本钱没多少，下回你们要精油，我给你们买最纯的！”二姐终于开口；
　　“非要逼到这时你才松嘴，花钱买就是了，不白用你对象家的，思行要是用开心了，指不定还能从你对象家里定套设备拉大姑家炼精油呢！反正大姑家是’花木之乡’！”思果咧咧着，但思行脑子嘣地一通，连连对副驾驶的思果点头！
　　“你不做生意可惜了！你这恋爱浆糊脑子还能想到这一茬，啧啧，张新没把你宠傻，智商说明还在线，在线！”思行夸着思果，思果手舞足蹈；
　　“拉倒吧，你自己做生意投资失败欠钱就算了，你还拉思果这呆子下水！”二姐警告道，“现在老家都传你还欠十几万贷款呢，老爸老妈也不敢问，他俩也没闲钱给你还债，你不如稳妥点，赚那么多奖学金就存着，万一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手里有钱，也不用求人，老爸老妈这一辈子因为钱受了很多委屈，你也体谅体谅——对了，思行，你到底欠多少债？虽然我没钱帮你。”
　　“不多，也就不到二十万。能花你守财奴的钱，那不就成仙了——”思行顺水推舟，把自己房子贷款的债直接安装上去，可好呢，无缝衔接，可算这笔贷款说出来也名正言顺，“哎，但，做生意，有的赚就有的赔，我那赔光了，是因为没什么经验，被人家告侵权了，那老总见我是个学生，还给我说情少罚了不少钱，而且也允许我慢慢还，好在奖学金设置多，我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哎，本来家里多好，你偏——”二姐有些无语，便不再说什么，二姐一直话不多，她就像貔貅，只吃不拉，默无声息地攒钱；
　　“哎，思果，你说，佑宁会不会因为我做生意欠债就不理我了？你觉得呢？”思行突然脑筋大条，转头问了思果这一句；
　　“你拉到吧，别不识好人心，你愿意佑宁能把心掏给你吃，你俩我们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张新说佑宁家里这两年有事，也不知道什么事，你以为佑宁跟张新联系啊，根本也很少联系。好好的为什么分开，要知道这结果，高中高考时还撕破这张纸，何必呢！”
　　“说得对。何必呢。”思行不再说什么。
　　而大姐那一车也热火地聊着。
　　“思言，你妹怎么那么夯，车也开，呵呵，你说她又是提前进硕士班又是忙做生意忙拿奖学金，还考驾照，她哪里来的时间呢！”姐夫坐副驾驶，扭头对着自己的未婚妻嗷嗷着说，他是一个极简单的人，所以更容易让这个家里接纳；
　　“你还别说，我这个妹妹可不一般，神秘得很。她想做的没有她做不成的。对自己狠着呢。”思言公道地评价自己的三妹，从公心说，她觉得王子来了都未必配得上思行；
　　“那你说她做生意亏本怎么亏的？还清了？”姐夫人傻什么都说，旗滨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只因为听到债务两个字，“你家老三得奖学金跟流水一样，花钱也跟流水一样，没有理财的意识！”
　　“她那也是不懂，侵权了，别的她也没说，服装类的东西，仿的多呢，她从工厂拿货试卖，没剪标还是什么的，我也不懂，估计奖学金亏完了，剩下多少没还她也没跟家里说。她去浙江就是一门心思学做生意，要不早就去北大了。”思言示意男朋友不要再问了，旗滨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但是大姐夫丝毫察觉不到；
　　“以后投资做生意交给旗滨哎，你妹以为在学校学点东西就能做生意赚钱，就是太理想化了，做生意必须有家庭熏陶才行，旗滨是吧？”
　　“哎。也不是。”旗滨心里不知思行欠了多少钱，他担心自己被下套，万一被下套，这边是同学，撕破脸不好看，但总不能想着跟这样的丫头恋爱，看着再好也不实用啊，于是他单手拿手机，托浙江的关系查思行的各个方面，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说，“做生意起起伏伏正常，想赚钱就要做好亏钱的准备，总体上说得过去就行。可能学生时代做生意旁边没有帮手估计会吃些亏，但搞得不大也亏不到多少，生意场花钱可以买到经验教训，也是好事。”
　　“说得是哎，你这是江湖老手啦！思行不跟你学以后就要亏死了！”大姐夫煞有介事地说着，以为自己拿得住全局，但实质，他将思言和旗滨的心扰乱了。
　　旗滨不会想着为一个刚认识的丫头买单，他觉得这个见面是错的，是个坑，忽悠人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还妄想什么呢，似乎连那几盒化妆品也白瞎了，留着送给客户也好，还白耽搁自己两天时间。
　　车子到了路尽头，思行绕过村后，直接绕着弯弯到老宅的门口。
　　那个自己与奶奶造的小桥，水泥筒作洞眼，流水清澈潺潺，耳边是奶奶夸耀她的话，思行提着牛奶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像吃了灵丹一般；小苘长得半腰高，黄色的花依旧开得灿然，比雕花的金片还鲜艳，比暗夜点的油灯头还亮呢！好些花落了，败花的后面的长出种子包，像莲蓬一般可爱，思行摘下一片稍嫩的叶子，左手卷成握杆状，然后把叶子平铺在虎口，遮住洞口，右手再抬起拱如贝壳，然后使劲地拍向左手叶子，“啪！”叶子像鞭炮一样炸了！
　　“哈哈哈！”思行玩一个不尽兴，又玩第二个，第三个......
　　“你还记得这个玩法！哈哈哈！”二姐与小妹也加入进来，“啪啪啪！”好不快活！
　　“姐，掐花作耳钉嘞！”思果提议；
　　“好耶！哈哈哈！”思行也跟着行动起来，她们低头在小苘从里找两朵开得最像的花，然后掐下后屁股，就能粘在耳朵上，她们互相打扮着，每只耳朵都贴着最美的耳钉花，灿黄，像两朵太阳，笑着闹着，在大姐大姐夫和旗滨眼里，思行这么开心，很少见，她像自然的气息，释放一次多艰难，但观一次便足够心下留痕；
　　爷爷不记得哪个孙女，提着拐杖不听叔叔婶子的劝，直往外撵人，还骂骂咧咧般，但思行心里是开心的，多好的身体，是康健的，感谢爷爷当过兵，一定长命百岁，小叔摆摆手，让她们去玩吧，老爷爷没生人才肯吃饭洗洗睡觉，望着小叔与小婶搀扶爷爷的身影，思行突然知道，父母这一辈在老去，她还不够努力，时间给她太少了，她转身，立刻收回快乐，一秒便凝水成冰。
　　心下生罅隙，玩也淡然。旗滨看而不愿接近，思行自顾与二姐小妹大步走着，思言知道这其中尴尬，但很难，很难去干涉，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旗滨的矛盾，不愿意贸然向前，但他是健谈的，场面仍旧给外人觉得释然。当大家散去，在门口作送别状，大姐夫推着思行单独送送，思行倒也愿意大方一次，裹着外套，看看身后不远处的家人，然后尴尬地与旗滨道别；
　　“谢谢今天招待，那再见。”旗滨礼貌性地说道，思行一眼穿心，她笑着；
　　“不要再见了，”此话一出，旗滨愣了，没人这么拒绝过他，“不合适。一路顺风。”说完思行便退后两步，让出地方给旗滨打开车门进去，旗滨木然地进车，突然百思不得其解，若有所失。
　　旗滨开着车子顶着半夜的黑还未到家，他的朋友给她查到思行资料，他笑了，一个心思好深的丫头，但好像错过了，为自己那卑鄙的揣度之心，他瞪着眼将手机抛到了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