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野茅》爇之

71、如影随形

　　真的，第二天，思行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吃了午饭就准备去车站了。他先坐公交去市里车站，然后买票检票等车。她想告诉佑宁自己回去了，但拿起手机又觉得毫无趣味，告诉不告诉的。
　　登上大巴车，她拿了件外套抱在胸口，浑浑噩噩地睡去了。睡醒了，就一直靠在车窗边，眼睛盯着外面，不知自己想了什么，其实什么都不想想，也不想看。她就是觉得这样放空挺舒服的。她关了手机。
　　回到学校，走进大门，没有多少学生的身影，校园里出奇的静空。她走着，一步步体味这个地方，没有太多声音喧闹，思行就像树上的鸟一般，此刻才宣誓了校园的主权是属于自己的啊！小小校园的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的，活动宣传栏里各种赛制，辩论赛、科技和软件什么竞赛，各种社团招新……但思行的兴趣不大，很多时候，她看社团活动或者是辩论赛都如儿戏一般，那种欢愉是给快乐无忧的孩子的，自己压根就没兴趣。
　　回到宿舍，研究生博士生宿舍这边人还是来往不绝的。宿管阿姨没觉得思行提着行李回来有怎样的不妥，只是笑着互相打了招呼。回到宿舍，思行仍旧是一个人，然后，她真的拿起英语四级考试的资料学习，手边再放着计算机书，她不爱计算机书，但勉强能耐住性子学下去复习下去。她双脚蹬着书桌边，背靠椅子，仰着身子翻看书，耳朵里听着听力。她需要台电脑，但也不是必须需要，可以冲卡去机房用电脑。等非必要不得已再买就是。
　　一迈入学习，时间过得是飞快的，外面的天立刻就黑透了，她也觉得饿了，假期食堂开放的窗口不多，她的胃口也是很奇特的，她爱吃白馒头就着咸菜，或者老干妈，馒头越嚼越甜香，咸菜老干妈一佐，那种味儿最纯，且饱得单纯清爽，消化得也舒适宜人。所以，她买了轩软的馒头，又从校内超市买了瓶老干妈，便极满意地吃着晚饭。然后继续看书，洗好躺在床上，真正身心俱疲了就睡得好了。
　　大学安排课程，像赶场一样，到这个楼的几层上这个课，下课后又随着黑压压的人流到那个楼上那个课，然后赶去食堂排队吃饭，再回宿舍换书休息，再赶下午的课，开始这种学习方式让人觉得新鲜无比，选修的课完全自己做主，上课毫无压力。但每天时间过得太匆匆了，美好的时光应该是停驻不动，慢慢体会的。现在就是这样，可以长时间地捧着一本书，看完做好英语，床头摞着的一摞图书馆借来的杂七杂八的书便成了点心，心理学的，茶文化的，管理的，法律的……
　　时光能属于自己，这种感觉很幸福。她懒绵绵地睡了又懒绵绵地早起，拉开后窗窗帘，可以看到脚底的景色。她望着远方，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激动：五楼，502室，是她临时的家。很安心的家。其实自己安家了。
　　思行没有觉得很饿，就在宿舍赖着，然后蹑手蹑脚地去客厅听隔壁房子的声音，她不知道这是位怎样的学姐，应该很厉害的。她看着小客厅桌子上的书满是灰尘，客厅也显得没有人气，她就没忍耐的住，开始打扫除了紧闭房门之外的所有空间，直到窗明几净，她才安心地坐在客厅，把头发用铅笔别成丸子在头顶，然后开始一一查着大桌子上的书，各种书籍，还有杂志报刊，思行觉得突然拿人家的书看不礼貌，就只能先分类顺好，好些书，是自己听都没听过的，甚至是全英文的，随手翻开不能认识几个单词，她觉得自己距离这本书好远，但这本书看着很厉害的样子，她摩梭了两遍又放下了，等那个舍友来，自己一定跟她借一下。管理类杂志类的顺在一边，还有文学类杂志，冒险旅游的，思行觉得这个自己可以看看呢，就坐下来翻着，脑子里的那种狭隘随着翻阅而逐渐打开，除了学习，死学习，外面的世界很大，学生可以做的事情好多啊。关于爱情之类的，杂志上可以直接去阐述这种最美的情感，甚至还有亲吻拥抱在一起的字眼，孤单思念相见，一人就是一片天空一种风景，是呼吸的痛、不眠的夜、努力生活的希望，是星辉斑斓的河，是萤光闪烁……美好的爱是除相濡以沫外的志趣相投，是互相砥砺，是不变的守候……情长久，是爱吃的水煮鱼，忘不了的甜橙……
　　思行越读心越砰砰跳动，竟有一种拨动心眸的感动，世间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她伸开自己的右手在眼前，自己长着一双不善捕捉的手，还怀抱着一颗清修的心。是不敢接受美好，觉得自己不够资格或者没能力守护。
　　她要改变，不辜负彼此。拿起手机，第一次拨通佑宁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半声。
　　“喂——在哪里？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电话也打不通，这天天忙什么，一不看着就飞了！”佑宁絮絮叨叨，“怎么，想哥了？在哪里，我去找你。”
　　“回校了。”思行很愧疚，真正的愧疚，除了家人，除了井石，就是佑宁了；
　　“回校？怎么说走就走？这是什么意思？！”佑宁有些生气，但还是耐心大于一切，“出什么事吗？你这才呆家里多久？——行行，你没事吧？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当佑宁关心思行，思行那颗心便陡然不能平静，她极力克制自己的眼睛与起伏的胸口，久久，吐出两个字，但怎么控制语音都不能掩饰难过，佑宁一听就听出来了；
　　“行行，你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要记住，我在陪着你，你要是委屈，你可以跟我说，否则，我挂着男朋友的头衔有什么意义呢？是吧！”佑宁心疼思行，她听过思果说过思行的处境，他理解她的桀骜与孤傲，甚至，开始不厌烦地理解她忽而来忽而去忽而开心忽而悲伤沉默，“行行，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在很小的时候不能选择自己生活环境，因为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但长大了就不一样了，你那么努力，不会想生活越来越糟糕，肯定是想生活越来越好——嗯，我辛苦点吧，谁让我牵挂你呢，你说，想不想我去学校看你？”
　　思行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一下子觉得佑宁比自己所想要细腻很多，他来了，自己该怎么办呢？她心一下子慌了，嘴张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不说话？我还觉得亏了，我应该趁你们学校人最多的时候拉着你在校园走一圈，这样才像话！”
　　“哼哼~”思行被逗乐了，这个空档她也迅速调整好了自己，她不想做朝别人诉苦的人，便也轻松地说着，“你什么时候来？我去大门口等你。”她要改变，从那种泥淖中抽身而出；
　　“晚上！哥去理个发！眼瞅着学了两天就头顶苍茫一片了，不行，得帅气点，咱们趁假期好好玩玩！”
　　“你睡哪呢？订酒店？”思行立刻发出质问，好尴尬；
　　“今晚就别睡了，咱们玩一个晚上！以前除了熬夜写作业没熬夜玩过吧，带你体验一把！你要怕困就现在睡睡，我等会就在车子上睡睡！过天不忙考个驾照，到哪里都方便！”
　　“嗯，有道理！”思行立刻想到自己也可以考驾照，何况自己早就开车了，那以后出去有车就方便了，靠奖学金也能买个二手车呀！“我肯定比你先拿到驾照！”
　　“你看你能地！”佑宁立刻也不屑，“开车是老爷们的事，怎么能让你操心！你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地坐副驾驶就行了！”
　　“哼！”思行觉得佑宁小瞧人，也不服气，“我睡觉了！”
　　“嗯嗯，好好睡，晚上就不带喊困的！我理发去！手机开着，别到时候找不到人！把这么帅而智慧的清华学子丢门口，万一给旁人捡了，你不亏大了！”
　　“嗯，你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捡走，我得庆幸自己没怎么看上你！”
　　“你看你看，这话说的，忒不像话！哥是那样人吗，不就是个比喻？！怎么能被捡走？！”
　　“呵！睡了！”思行挂了电话，觉得佑宁也真是的，为什么非要自己说他多重要呢。
　　大白天睡觉对一个不擅长困的人来说很难。
　　思行真的冲澡后躺床上，但一点困意都没有。反而很累。挨到晚上，挨到佑宁说可以到门口等着，而此时思行却觉得很困，心脏像被敲响的拨浪鼓，咚咚地急速跳着，每走一步后背和胸腔都觉得累。见到佑宁，她精神不足，但仍旧是开心的。她提前取钱放进小背包里，晚上出去吃饭自己就请佑宁，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的，有来有往。
　　“下午睡了？无精打采样！”佑宁见思行懒散散样子，皱着眉头问着；
　　“哎，睡不着，我的性格是越有事等着去做就越精神越睡不着，又担心错过时间让你干等——”思行刚说两句，就张着嘴打着大大的哈欠，直到觉得脑子里都塞满了棉花，两只眼睛也水汪汪地；
　　“走，先吃饭去，你学校估计也没什么特色菜，出去逛逛吧。”佑宁拽着思行就往外走，思行觉得男生拽着女生在大学里不是什么新鲜的场景，也就随意了，只是自己心里抵触罢了，按道理，承不承认都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按照常态，女生被男生拽着应该怎样？”思行走不快，而且她像探索新大陆一样，有什么就想直接表达，她想直接知道答案；
　　“首先应该害羞点吧！”佑宁使一把劲把她拉靠近，然后煞有介事地打量了思行这副厚皮囊；
　　“哼哼——哈哈哈哈！”思行突然没忍住夸张地仰天长啸，“害羞？！”
　　“然后，应该是幸福感。”
　　“哈哈哈哈！”思行又仰天长啸，她把身子往后仰着，佑宁使劲地拉着，看着这样没心没肺的思行，佑宁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他转念一想，高中哪里见过几次思行这么放肆笑过，也就是在自己的面前她才这样，一时间，他又极有成就感，满脸宠溺；
　　“笑够了？我这回来可是有正事跟你谈的，你看你看，笑笑就行了，你还上瘾了！”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把脑子笑混乱了，对了你刚说那种幸福感是什么感觉？我没想过我会得到很多幸福，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好像都应该保持在那个既定的气压值下生活呢，刚笑了两次我有点心虚呢！”思行一点没有接佑宁所谓“谈正事”的话题，她面对情感问题还显得生涩，成长的积淀都是隐忍不发、后知后起，“你来找我然后见到我心里是什么感觉？”
　　“心花怒放。”佑宁想了会儿，很认真地说，他眼睛澄澈真诚，“以前我见‘心花怒放’这几个字，只觉得平淡，甚至见得多了，就觉得它过时了，没新意，但现在真正有这种感觉，才明白造这个成语的人真了不起！你呢，见我啥感觉？”
　　“嗯，先似梦非梦，见到后欢喜但是内心患得患失，然后，期望你在这时间长点，又担心你待得时间长了把我改变了——其实我想改变我自己——又担心自己改变了就不能那么——”思行是文科生，但她现在不喜拐弯抹角，佑宁是理科生，他更喜欢直来直去，一拍即合，聊着聊着，就觉得彼此性情是像的，又保留各自特点；
　　“似梦非梦？”
　　“嗯，我觉得都不真实，像做梦，但你就站这！”
　　“患得患失呢？”
　　“有得到就有失去，你总不能把所有好的都占着。那让别人怎么过。”
　　“你怕被改变什么？”
　　“思果不是给你们讲过我的成长环境嘛 ，我从小就在撕扯中卯足劲往外奔，阻碍就好像是我动力源泉。有意思吧，人家加油努力靠鼓励，我加油努力靠压抑——如果忘记，或者丢了这个压抑，我怕自己跑不动——”
　　“就担心这个？”
　　“这个已经是很大的事情了，我不用担心吗？”思行觉得佑宁问的好笑，就站在路灯下，抽回自己的手，然后两手抱胸，非常机警但又带笑地盘问着，其实下一秒，她就在心里改变主意了，她最怕的不是这个，她最怕的东西是一种无名的黑，包含很多，它既是阻碍又是力量的源泉。
　　“照你这么个活法，事事都这么拼命，那活着图个什么呢？你是不是觉得不做点什么不累点心里就心虚不自在失魂落魄呢？”佑宁双手掐腰像教训小孩一般，又像个钻子一样往思行的脑子里心里钻；
　　“你怎么知道？挺尴尬的，四肢发达的你还能看人心思！”思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看不出来佑宁还有这技能，“诊断好啦？有药治？”
　　“小毛病，典型没安全感缺爱。你还别说，我还真有药——先宠你个十年八年的，保准你无病无灾不知难过为何味道！”
　　“哎呀，4+3+3，正好博士毕业啊——”
　　“听好了，哥保你一世无虞。”
　　“那我不需要提防世间人，只防着你就好了——大侠，走，前面找个馆子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