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野茅》爇之

53、早读风波

　　自从生活与井石再次有重合，思行思果与井石在周末蹭二中的图书馆的机会就越来越多了。高中的孩子，没有泡图书馆的时间跟习惯。
　　思行坐在中间。左边隔一个位置是井石，右边隔一个位置是思果。空位置上摞的全是书，像三垛厚墙。他们秋毫无犯地埋头写着。
　　学习，最需要的是一个氛围。这个氛围就像带着醇厚的酒香，可以直接熏陶到你的内心，让你不由得微醉投入。当整个时间都寂静无声地向前，翻书页的声音和笔尖的声音便是主旋律。井石并非要请教什么，思果也不是要问什么，好成绩的孩子特点是互相较劲去思索这个问题，绝不轻易开口咨询，因为一旦开口就如决堤般。但，讨论是被接受的，不是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找出这个问题最佳的解决方式，每个人都极沉默，说上一句话然后等别人回应，然后思虑千转于心，但内心了然，便执笔画出关键的点，大家一看便默然点头赞同；
　　对于周末开放的图书馆，来写作业的大都是高三冲刺的学生，但大部分高中生都是在家里写作业。思行说那个第二名白天几乎看不到他认真写作业的样子，但给人的感觉是做题解题非常老辣熟练。
　　“那个同学，下课就抱着篮球，哪怕出去跑一圈来不及拍一下，他也要出去——但，成绩非常好——这是不是天分！”
　　“这么神的人？下回指给我看看！”果果伸着懒腰，她对一切都是好奇的，但井石眼睛里里流露的是鄙视；
　　“哼，白天不学习还会玩，成绩那么好，思行你觉得现实吗？”井石头也不抬，只顾看着书，窗边的阳光从冬青树浓密的叶缝里闪耀进来，一闪一闪的，井石临近窗户，却很少抬头去调剂自己疲倦的双眼，“我妈他们讲过，那个全市第二，你们学校的，周末有上不完的补习班，光数学课就两个地方上，他的课外资料都在家里做，每天晚上都要学到一两点——思行，你把这个人想得太简单了！”
　　“我天！”思行感叹着，“何必呢？这样做是为了迷惑对手吗？对的，这学期成绩排名出来还说我隐藏得够深——那他这样是为了干嘛？多累啊，白天轻松夜晚疲惫，我就不行了，作业处理完就睡了，我的精力不行——”
　　“哎，思行，你还好意思说，你哪天去学校不是迟到的？！早上大姐二姐都吃好先走了，我都吃饭了，你才起来刷牙，我妈可是说了，我都到学校读书了，你还在小区公厕蹲坑——”
　　“呵呵呵呵！”井石把头埋在书本心里，笑得脸红！
　　“哎，呵！”思行突然难为情了两秒钟，就不吱声，因为思果说的是事实；每天早晨，大家都走了，母亲给思行看着车子，思行蹲小区里的公厕上大号，本来就迟了，但她还是没蹲好，母亲就在外面埋怨着：
　　“行行！行了吧！这都几点了，一点也不慌，你妹都早读了！”
　　“行行，时间差不多了，拉不了就去学校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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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实在受不了，思行就只能骑车先上学，但是到了班级，好不容易早读一会儿，思行就憋不住了，学校女生厕所一直很紧张，早读课又不给下位置，但不行啊，思行就只能趁没老师的时候，偷偷跑去蹲厕所，所以，早读老师对思行的印象也不深，总觉这个孩子一直迟到，但在高中，特优生有个特权，就是，你只要成绩足够好，老师大多数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但，思行位置后面的佑宁，太活泼了，思行一起身他就以为思行去找个清净地方学习了干嘛，所以，只要思行到校早读课还在早读，思行猫着身子去上厕所，佑宁就不自觉地目送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等思行带着学校断水好久没冲洗的厕所味道回来时，尤其是夏天，他心里才会了然，然后嫌弃地把身子往后仰一会儿，但思行多么希望这个味儿把佑宁熏走。
　　这就是思行不想蹲学校厕所的原因。小区里的厕所是最干净的。
　　但，母亲只要唠叨，思行就不得不先做出样子，去学校的厕所蹲，即使母亲知道自己到学校也是蹲厕所，但她心里仍旧是安慰的，因为孩子已经进了学校，只要进了学校的门，就算是睡着了，也能学到东西啊！
　　但，好景不长，思行不在家里蹲厕所，一段时间在学校上早自习时蹲厕所，刚开始就是她一个人，但是，慢慢，班里有人开始在她走后也离开座位去上厕所，一个，两个，三个……然后，隔壁班的学生见到七班有人上厕所，六班的也开始了，慢慢地，整层教学楼，早读课就变得很热闹，厕所也热闹，引起了学校的注意——
　　“訾思行，学校调查说是你带头早自习上厕所的——”物理老师说这话还挺不好意思地，理科老师的办公室，基本都是男老师，物理班主任说这话时，其他老师都抬头看了下，看看这个带头的人多有能耐——
　　“这样影响很不好，学校里面不允许早读课这么浪费时间，你自己注意下，下回别再出现这样事情。”其他的老师的关注，让物理老班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思行站在办公桌边，脸烧得通红，她半低着头，没想过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生物钟道歉或者认错，这个怎么控制，自己又不是娃娃，拉裤子里还有人擦洗，但学校的规矩是一刀切，硬得很！
　　但，第二学期期中也考过了，思行的实力那么厉害，因为这点事情就低头委屈地站在班主任面前，还一个瘦瘦的小女生，显得老班太苛刻了，突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师说道：
　　“嗯，算啦，就这点事还值当说，又没耽误学习！能学的坐马路牙也学好了，不能学的放真空里也学不好——差不多就行啦——”
　　然后，这个慈爱的老师端起满是茶垢的玻璃杯子，揭开杯盖，吹散茶水面上的茶叶芽，小口大声地喝着；
　　“回去吧。”物理老师自己也找到了台阶下吧，便冷冰冰地说着，“对了，高二分班，文理科选哪个，好好斟酌下，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跟佑宁有问题要与各科老师多交流，你有问题也可以直接来问我，自己学好了，在班级里也要多帮助其他同学，多一些同学间的交际——去吧！”
　　“好。老师再见！”思行赶紧转身离开，她不喜欢到办公室；
　　“嗨，多来问，这样学生我们都喜欢，你忙可以来跟我们讨论嘛！”身后，又一个老师跟自己老班开玩笑道，玻璃窗里，思行瞥见老班不易流露的护犊子眼神和骄傲的情怀。
　　刚回到班级，思行突然觉得自己蹲厕所确实影响不好，但谁把自己卖了呢？嗨，还要卖嘛，第一个去的就是自己，那么多个班级，都是有目共睹的呀！
　　“思行，物理老班找你干嘛？！”佑宁突然把自己的课桌一把使劲往前抱了下，直接顶着思行的椅子背，他把头伸到思行的耳朵边，但说的不是悄悄话，而是大大咧咧地喊！
　　“呵呵呵！我知道！是因为早自习上厕所的事情吧！”说话的是“三壮”，父亲是老板，关系户进来的，有名的早产儿，智商不健全，但人不坏！
　　“思行你说！”佑宁还挺义气地再喊一声，好似别人听不到般！
　　“老班的意思是，是我带领整层楼的学生没了规矩，早读都荒废了——”思行转脸白了佑宁一眼，但佑宁的脸伸得太近了，思行的鼻息明显感觉到佑宁的呼吸，他的呼出来的气息暖暖的，直接被自己吸进了肺里——“滚，把桌子搬后点！”
　　“哎呦哎呦，訾思行把佑宁亲了哟！”那个智障孩子拍着手就在班里喊，思行眼里立刻就攒聚了愤怒的泪水，她默默咬着牙，怒视了一番，震住了班级所有的人，佑宁把桌子使劲往后搬着，愣在那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佑宁的狐朋狗友都时不时地在课间休息时经过佑宁的旁边，笑着拍佑宁的肩膀或者点他的桌子，佑宁反而不自在了，他把桌子使劲靠在后面，于是思行的后面就空了一大片，每次下课，思行都把椅子用腿弯往后一推，然后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
　　当思行重拾自信，重回巅峰，就没有她过不了的坎闯不了的关。她不把这事当作事情，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过了很久，佑宁的桌子一点点地往前移动，一切又都正常了。只是，这件事成了班级同学喜欢的嚼谷。
　　快到期末考试了，大家都在埋头奋斗，思行被迫所有的大号都在家里解决，所以，每回早读课都迟到，班主任没办法，每回检查班级都要站在班级门口的露台上，双手背在身后，等着思行骑车，然后一个人奋力地锁车。思行明知道班主任在楼上看自己，还很严肃生气，但她装傻，很少抬头看上面，因为只要抬头看，就看到班主任那跟母亲很类似的不耐烦恨铁不成钢却又没法说什么的表情。
　　“訾思行，你爸妈什么时候方便，来开个家长会？”班主任又逮到思行迟到，他满脸生气而严肃，冷峻地说；
　　“我爸上班忙，又是做技术又是车间，我妈管四个小孩呢，她还上班呢——”思行迟疑了下，自己从来没想过让父母来学校啊，自己又没犯错，但突然，她灵机一动，“我爷爷行不？”
　　“那算了，你让你爷爷明天来一趟吧！”说完，老班就走了，思行抱着书包再一次习惯地厚着脸皮从讲台低着头穿过，然后坐在自己座位上；
　　“哎，停一下，明天早上开始，学校检查学生证，早上必须佩戴学生证，大家记住，明天带学生证——”佑宁还没等思行坐好，就起身到讲台，大声地说着，思行不明白，这么多女生粉佑宁，还有别的班单独来这里花痴的，佑宁充其量就是高点，会打球，穿得时尚，阳光点，但头太小，跟小豆芽菜一样——
　　“我们班要出三个人明天开始执勤，每个班一个周——算我一个，剩下的谁报名？！”佑宁期望地望着班级，呵，这样的班级，平时没事都鸦雀无声地节省时间拼死拼活，在快期末考分班的时候折腾，谁都不乐意，思行就掏出书本准备上课，佑宁尴尬地站在讲台上，无人回应；
　　“佑宁，算我一个！”是佑宁的死党张新，大嘴箩筐腿张新，绝美的搭配，你们成绩又不差事——
　　“訾思行你也来！”佑宁一下子点了思行的名字！思行刚心里想着他们完美搭配不差事，这又点到自己的名字了，她把书往桌子上一丢，双手抱胸看着佑宁，佑宁极大义凛然地走下讲台，理也不理思行，只扔了一个执勤的红袖章！
　　“——”思行接过红袖章，往桌洞里一扔。
　　好家伙，第一批执勤的是全校前三，那站在门口不跟展览品一样嘛！呵！
　　只过了一天晚上，思行就把这事忘记了。她只记得打电话给爷爷来开一个独特的家长会，爷爷自然开心，满口答应，思行想着，他肯定要连夜把自己的车子擦洗一番，车里车外地，然后擦那双年代极其久远的老皮鞋，然后穿着那身留得年代久远的中山装，然后，梳好自己的大背头，然后把自己的钱用红色或者白色的塑料袋装好，然后换个手绢擦后视镜……奶奶可能好奇也会来——十指戴满了花花绿绿的戒指——还有遮光的墨镜——
　　让老爷子来解决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老人家一直固执地认为：管天管地管不着人拉屎放屁。就冲这一点，他值得一来！
　　但思行想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一早，思行仍旧磨磨唧唧地，母亲嗔怒，不许在家里蹲厕所，要蹲去学校，让老师管，思行推着车子唉声叹气又极不适应这个时间去学校，但怎么办，母亲受不了了，学校也不给蹲，去哪里？去公园蹲还要绕路呢！而且去公园肯定会遇到井石家人，他家离公园最近，而且井石都是从公园穿过步行上学——哎！
　　思行不自觉地来了学校，即使她觉得早，但仍旧是半晚了，刚到校门口，就看到执勤的佑宁跟张新，刚想理所当然地推车进去，突然，她想到——
　　“我迟了？”她比划着口型，朝张新，因为她不好意思看佑宁；
　　“车子给我，你还是在这站会儿吧！”张新把袖章递给思行，思行接过袖章，在许多尴尬的眼神注视下套上，站在佑宁的身后，张新骑着车子就往里跑，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但思行站着的生物钟感觉更准时，她面色就显得不耐烦跟焦急——
　　“结束了吧，佑宁？”
　　佑宁像没听到一样，思行扭头仔细看了一下佑宁，才发现，会学习的人真的不一样，佑宁把校服领子立起来，脖子缩着，但两个耳朵里的黑色耳机线不经意间被思行发现了，思行便在嘴里“切”了一声，练英语听力也这么遮遮掩掩，然后一路小跑往学校综合楼的图书馆旁边的卫生间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