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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高中啊高中 ...

  •   也许,许多老师知道自己的职业是什么,却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是正的多还是反的多。
      思行的学校,总是五六十个孩子一个班级,如果是提优班,那么就还会被额外塞进去很多关系户,偌大的班级,一分钟就可以将教室里的氧气代谢干净。
      思行毫无悬念地在一中的最强提优班。整个暑假,她都把时间交给了自然,完全丢下了课本,像是彻底回到了幼时一般,她喜欢这种自然的生活,她虽基础扎实,但城里的孩子却早已先飞,利用暑假,将许多高一上的课程完全学完,面对从早坐到晚马不停歇的课程,思行耐心地学着,但是她轻敌了,第一次月考,她便失利了。
      全班加上关系户是56人,她只考了49名。
      成绩的排名贴在黑板的右侧,小小的A4纸,围着攒动的人群,考得好的,无所谓地笑嘻嘻,考得不好的,也无所谓地笑嘻嘻,因为这个班级,就算思行考了49名,但在全校的排名里,她还是在前60名。
      但她坐在座位上,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将大学的校门掩映在厚重的迷雾里,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原本以为抓得很牢靠的东西现在却远得离谱。她如芒在背,两颊涨热,心如鼓槌,她的眼只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饮水机发呆,直到,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她不敢相信,自己擅长的学习就这样像疯狗一样从自己的双手挣脱——
      “你物理有问题——”突然,班主任吕老师破天荒地来到思行面前,他丝毫没察觉思行内心的震荡,反而冰冷带着蔑视,把物理书的书脊磕在思行的桌子上,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如尖锤把思行原先夯建的堡垒瓦解,掏出思行藏得最深的自卑感——不被爱和理解的自卑感,渴望被鼓舞和肯定的自卑感!
      吕老师把话说了两遍,思行没有抬头没有吭声,她只是惊愕,而后便继续沉沦。自己到底是不堪一击的,比不上城里的孩子,才第一次月考,自己就这样败了下来,顶着这么辉煌的光环进这个班,而如今只能找地缝钻。她想着自己才到这班时,军训时看到其他同学都有自己看不懂的试卷做时她竟不觉危机感,她还是自信地认为自己可以,而今应明白,高中的学习到底不是初中般简单,况自己又不善于跟老师打交道,初中的她就是成绩很好,话也很少,她爱语文,三年了在心里一直想当语文课代表,但可惜,初中的语文老师只知道读她的作文当范文,只见她匆匆忙忙,当语文课代表终于空缺,思行也鼓起勇气去找了老师,可老师却说她话少不活泼不适合当课代表。
      那回,思行当着老师的面一下子委屈哭了。心里的热爱却够不着,自己默默对同学的帮助也不被看到,她不喜欢笑着恭维老师,家长就更不会想着来学校交流,这一家给人的感觉就是话少成绩好。这件事,就变成了一个青涩的回忆,但思行没后悔,也不觉得难堪,到底,自己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争取过。
      “你自己好好想想。”又是一句白开水般无味的话,物理老师丢下就走了。思行拿出物理试卷,89分的红字格外扎眼,做梦也没想到,班级的物理均分能到95分,自己也真是井底蛙了,竟然只考了89分,竟还觉得了不起!当然,那引以为傲的语数外都一样,不再佼佼。
      “你考了多少?来试卷我看看——”
      “哎哟,这题你都能错!”
      “马虎马虎,不要紧,我后面综合题拿分多——你的呢?”
      “这次试卷还好,不是很难——”
      后面聊天的同学似乎还煞有介事地朝思行这边看了两眼,似乎在说,不是很难的试卷,全市第二名竟然考这么差,呵呵~
      那一刻,思行心里就给自己立了规矩,高中不论考得好与歹,都不在外人面前矜夸和自卑,就当平常事吧。
      果真也是,后面的考试像坐滑草一般,一直在往后滑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回宿舍和进教室,她都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能思考了。似乎,八人宿舍也容不下自己,别人能很容易在熄灯前就做好的物理题,自己却一题也解不出来,就算打着手电筒,熬着夜,也不能解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最后,没办法,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她竟想方设法地凑出了一个与答案一样的数字,然后关灯,安慰自己睡觉。
      而盖上被子的那一刻,泪水决堤了——这是怎么了,谁挖走了自己的脑子?为什么一步都思考不了?连化学的配平都那么难,而别人上黑板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语文的背书,蹲着默背默写一个不错,但语文老师总是喜欢提同学站起来背书,可自己每节课总会被提到,而且总是不会,背不全,语文老师不客气地让自己站着,还质疑自己的默写,并收了思行的书让她当着全班人的面默写整篇大文言文,可默写出来,自己又一字不错,语文老师竟戏谑自己是坐着有脑站着无脑,惹得全班人哈哈大笑……
      所有尴尬的瞬间,都让思行觉得无地自容。去食堂吃饭低着头,回宿舍低着头,去水房打水低着头,去教室低着头,上课回答问题低着头,上厕所低着头,打扫卫生低着头……这时候她才觉得,如果在开始就做一个普通的学生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她不敢在学校乱逛,就连上体育课都提心吊胆,害怕遇到姐姐,被询问。她也从不看高二高三的排行版,也希望大姐二姐不要看高一的排行版,如果被家人知道,被爷爷奶奶知道,那他们该是多失望啊。
      一个人能将自己萎缩到什么程度?思行自己也思索过。她蜷缩自己,从躯体到灵魂。甚至,她竟后悔,不如以前没设置那个华而不实的梦多好,就学□□,没有大追求,也不被期望,那活得该多么潇洒呢,现在的自己,如何能够承受他们的目光,如何在真相被揭穿后,敢去看与承担那身后一众的目光——从来都是孤独,而今更孤独,无处诉说。
      爷爷奶奶的电话都是询问,他们懂什么高中学习啊!泪水与悲伤要忍到电话挂断的那一刻。
      父亲有时间就送吃送喝,委屈与难过还要目送父亲的身影离开。
      不出意外,期中考试还是失利。
      慢慢,她在班级应该就是一个不被看得清楚的人了,在一大群城市孩子当中,她变得越来越像一层薄薄的轻纱,风可以透过她的胸膛,轻拽这片纱,她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要困顿睡着了,但自己还坐在课堂里,就算是用双手撑开眼皮她也不能睡着——这似乎成了职责,但越是强忍越是困顿,最后竟到了每节课下课趴下来都可以美美睡上八分钟,哪管她耳边的笔尖沙沙与讨论问题的声音。
      老师早早默认了思行的“堕落”。
      思行也习惯了。她无奈而又装作无所谓地充当那个闷葫芦、不通透的角色。
      原来的全市第一名是个高高大大很阳光很随和的男生,他起初就把思行当作是对手,但经过大半个学期,他每每都会投来质疑与不可思议的目光,像思行以前的后桌那样,总觉得思行有什么猫腻一般,思行心里也自嘲过自己,嗨,自己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威胁呢!
      上课的日子如煎熬,晚自习考试讲试卷也如煎熬。哎,要是水煎包也该炸透了。
      浑浑噩噩,一直混到元旦。班级开始了元旦节的演出。有的同学拉小提琴,拉的是《化蝶》,琴声婉转泣诉,绕梁不绝;有的吹竖笛,脆响活泼;有的弹奏电子琴,有的手拨琵琶,有的朗诵,有的二胡……思行坐在下面,她淡淡地欣赏着,欢笑着,原本城里的教育就是和乡下的教育有明显的差距,这个鸿沟,自己怎么可能一步跨过去呢。
      这会儿,她是打心眼里服气了,毕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于是,她开始变得沉静,似乎沉静才是避免一切尴尬的良方。
      她不敢轻易问人家题目也不敢轻易像以前那样去与人家讨论题目或者教人家题目,学校的世界,就缩得四四方方,如那方课桌,如那细长的床铺。临近期末考,英语老师家里有事,就请了假,于是,英语课程空了两天没老师,思行觉得是喘上了两口气般,把久久没跟上的其他作业赶紧利用英语课补着,但第三节课,却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英语老师代课,看模样大概四五十了,全程英语,整个班级沉静了,倒不是因为这个老师多厉害,而是提优班,尤其是这样的加强班,配的都是学校顶尖的老师,而换了其他班级的老师来,班级同学似乎看不上,鸦雀无声是一种应付,半听半不听,但思行被这个新老师吸引了,因为他英文发音极其精准清晰,思行全能听得懂,并且,这个老师面朝大家,渴望被倾听,那种眼神自己是似曾相识的,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双眼跟着老师,跟着这个老师的节奏,她没期望怎样,就觉得最起码这个老师来代一趟课,总不能让人家太尴尬;当这个老师就一篇文章提问的时候,先随意点了一个名字,是一个成绩不错的男生,但那个男生站起来放眼看了下四周,然后用手无所谓地擦了擦鼻子,也无所谓地笑了笑——压根,他就不知道问的是什么。思行觉得,他最起码要有尊重啊。可是,那个男生还是无所谓地坐下来。思行觉得不好意思,整个班级能与这个老师认真配合的没有几个,老师真的很不容易啊。当这个老师还在期待的时候,班级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在意这个老师这个问题。
      这时,思行鬼使神差地举手,这个老师示意他起来,思行低着头,什么也不看,用自己理解及组织了很久的词句流畅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她只知道自己说完了,但想回头再回忆下自己到底回答了什么,却一个词也想不起来呀,她双手撑着桌边,低着头,仍旧谁也不看,什么也不期望,回答得不好老师就自己补充吧——
      “Very good! Your voice is very beautiful ! ”这个老师大声地赞美了思行,可这声音又如一阵风穿透自己而过,自己未能捕捉到,这双耳朵也不敢相信,她慢慢抬起头,疑惑地望向这个老师——这是真的吗?
      “Very good! Your voice is very beautiful !”老师又极其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天啊!这是老师在赞扬自己吗?一学期了,自己从没被老师发现过优点,但,这位老师赞扬自己声音好听,回答得好!思行坐在位置上,心里澎湃,她感觉到那颗心脏开始不安地蹦跳起来,她感觉到那种困顿慢慢从全身褪掉,她感觉到自己又坐得笔挺的后背,她感觉到自己还是原来那样好……
      这节课后,这个代课的英语老师就没有再来,他也许不知道,自己有心或者无心的一句点评在那一刻救起了一个灵魂。思行知道自己期末考也是一般,但自己还是优秀的,于是她沉浸着身心考试,考完试,等成绩公布,她不是很愿意去看排名,就匆匆收拾书包收拾所有的宿舍资料,往爷爷的汽车后座扔,似乎,这里能搬走的一切她都要搬走,像被撞碎的车,她要拉回去,拉回去,掩埋或者怎样。
      爷爷总是对车很感兴趣,叔叔也是。叔叔总是在城市物色一些老式的车子,不是发动机坏了就是表盘不工作,或者是车架子撞坏了或者就是太旧了城里人要换新的,而爷爷也总是很有耐心,拆了修,修了拆,去上漆,去打磨,让奶奶做方格子布套,一个乡下人,竟也有两辆车,这回,他开了辆黑色的老干部车,也是洋洋得意,在这样的小城市,也是不差的。
      但思行觉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自己家不是城市里的人,爷爷却总要弄汽车,如果把这个精力和金钱投入给自己学习多好啊,让自己也多一些能力,比如会钢琴或者小提琴多好啊!但,爷爷总是看不到这些,他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教育方式是最好的,他不服老,而且总是与常人想法不同,每回开车带思行跟奶奶玩,他总会让奶俩把眼睛瞪大了看仔细了,如果哪天他困了还有个人来替替,总不能就指望他一人开车吧,这都在部队跟车队开了一辈子了!很小的时候,他就让思行跟奶奶在打谷子场上开车,就跟玩玩具一样,思行讨厌汽油味,一边拽方向盘一边哭,爷爷就一边给她踩油门一边呵呵笑,还说要不喝碗汽油,喝碗汽油就不晕了;奶奶也在一边哼哼地笑着,她开车跟骑三轮车一样,老奶奶自己也说,也就是自己眼睛不好,如果眼睛好,家里车就不闲着,而老爷爷则打趣,你能啊,你能得骑三轮车都往水塘里钻,老不死地,你还能自己开车!
      少有家长开车,那时候开车接孩子根本不多见。但老爷子就这样拉风,思行就坐着自卑地顶着两腮的涨热闭眼坐在后面,抱着书包,恨不得把脸塞书包里,但爷爷还如自己小时候那般,见到卖冰糖葫芦的就停下来,买串糖葫芦递给思行,恰也是巧,这一幕被班级大部分在门口等公交或者骑车未散的同学看个清楚——
      “怎么还不走呢,我同学都看到了。”思行想催老爷子,但老爷子纹丝不动,熄了火,悠悠地点起烟;
      “喏,我这开车,正好能接你大姐二姐,一起接了,你爸妈不就轻松了嘛!你先吃糖葫芦,别给你大姐二姐看到问你要!”老爷子还是这样“小气”;
      “你多买两个不就行了,旁边都是我同学,我不吃这个小孩东西。”
      “哎呀,你早说给你同学买点呢!”
      “要你这好心!自己亲孙女都舍不得,还显摆这好心!”
      “呵呵呵,喏,这丫头嘴咯咯地,不饶人!”
      旁边同学都往这边看着,思行想着还不如下车站在旁边舒服,但是,到外面站着该怎么跟同学打招呼呢!恰好,这时候大姐跟二姐姗姗来迟,解了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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