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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初中啊初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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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小学充满了酸辣,那初中就像放到眼前的蜂蜜罐头一样啊,直馋得思行心都要飞出去,住在那里。
初中啊初中。
思行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让爷爷奶奶给买一个好一点的新的自行车了,终于,中午回不了家吃饭了,终于,寒冷的冬天,要住校了,终于,有那么多的作业啊,那么多的作业,像铺起来的厚厚的床垫啊,一层层,让思行无暇顾它,只一门心思地沉进在学习中啊,这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合适的理由来打扰她。上了初中,明显地,她感觉自己长高长大了,处理事情也更灵便了。爷爷奶奶不那么随意对待自己了,父母也像长大一般,开始对自己有了耐心一般。
思行最爱的季节是冬天。
因为冬天就住校了,住校了就可以一个星期回去一次了,没有任何人用任何理由要求自己回去。那时,她是开心的,周一到周四,都是充满快乐的。那时的初中,就在县城,离老家有十里路,但是离父母家,只要五分钟步行。但,爷爷奶奶不允许思行去父母家,他们总是跟思行强调,你爸妈不管你,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你不能不听话,下课就乖乖来家……思行觉得很压抑,因为,明明,自己可以更加便利地学习。
哎,也是啊,父母姐妹也没有正式地邀请自己啊,姐妹和自己也在一个中学,但却很少见到,见到也是很尴尬地看一眼,真是奇怪,小妹妹就在隔壁隔壁班,一切,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只有,每次考试时,那红红的排行榜上,她们相同的的姓氏和辈分,让人想到,这可能是一家姐妹。
九月的夏天,她希望有晚自习,希望下着大大的雨,有晚自习,然后,爷爷不会在周五准时出现,等自己回家,这样,自己就可以继续住在学校,继续自由自在——但,事实又好像行不通的,不回去拿生活费自己怎么活呢?早上是自己下面条鸡蛋吃,中午是学校门口买着吃或者吃食堂包子,晚上是自己做米饭吃,就着家里带的菜,有时候有鱼,有时候咸菜,大部分,自己是做咸饭粥,就解决了菜的问题。所以,她还必须回去,回去拿这周的生活费,拿米,拿鸡蛋……爷爷奶奶好似心里明白,总不愿意多给,让思行一直有种吃不饱担忧的感觉。
长大一点,她总是很沉默寡言,她总是很冷静,不那么容易开心,但,她与每个人又是那么要好。
九、十月的傍晚,是带着月辉的宁静。下自习后,学校的铁大门吱呀地拉开,黑压压一片的学生挤在门口,有的推着车子,有的脚踏在脚踏上,有的已经坐在车座上,个个蓄势待发,一旦大门全开,便如泄洪一般直往外涌!而此时的思行,却还没把自己车锁开了。她一屁股坐在车后座,然后趴在车座上,贪婪地睡着,这样睡着,似乎更好,她能感受到自己呼吸的匀称,感受到自由的可贵。
“思行,你怎么还没走?”思行一抬头,是坐后面的同学声音,嗨,可不是嘛,自己还没走,有什么好着急的,夜里的时间那么长,自己又不能像他一样,家就在学校旁边。
“我歇会儿~”思行抬起头复又软无气力地低下去,“再见~”
“你晚饭吃过了吗?”这个孩子一直考不过思行,心里应该憋着一股劲,思行不愿意搭理,但这句话一问,自己肚子就配合地回应了;
“听到了?我还没回家呢,拿什么吃——”思行侧着脸贴在皮车座上,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她想确定这天能不能再黑一点,但睁开眼,只感觉天是微微的黑,路灯是刺眼的亮,毕竟,西边的天际,还剩下一点白天的影子,但,不得不说,学校只剩下高年级在上大夜自习了,后面整栋教学楼都灯火通明,像夜航的轮船,真是漂亮啊!
“我也没吃,要不我们一起到门口吃个炸苹果?正好聊聊学习的事情,我还有问题要跟你讨论呢!怎样?”这个男孩的脑子真是下课不下班啊,吃点东西也挺好,自己还从来没有跟朋友一起吃个东西呢,她也觉得挺新鲜,就噌地爬起来,一个大长腿飞下车后座,背上书包,就蹦蹦跳跳地往大门口跑。
那时的思行,仍旧留着齐眉毛的齐脖颈的短发,但是她的头发天生深棕光亮,加上上初中不能跟小时候一样出去跑,竟越来越白,牙齿也白,有了点女孩的可爱的样子。但这些,思行无法去在意,这些都是小事,连生存都成问题都是压力的孩子,哪有时间跟精力计较自己是不是双眼皮跟白皮肤呢。
晚上了,好多摊位都收了,还剩下桥头上那个用奶油炸苹果的小推车,铁油沥里还剩下几个姜黄的炸好的苹果,但估计天太晚,好久没人买,老板都把油锅灭了,见有学生来,就连忙招呼,还剩五个小苹果瓣子,就一起两块钱,多送一块,然后,老板便热心地开火热油,然后回锅炸苹果。不一会儿,油锅开始冒着泡儿,然后,放入苹果块,苹果块在油锅中翻滚着,夹着苹果的果糖香与奶油面皮的焦脆香,思行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老板,给你钱。”那个同学立刻递过去两块钱,思行一看,这哪里合适,便立刻拽回来一块钱塞给同学,然后自己拿出自己攒下的私房钱;
“我请你吧思行。”这个男生挺真诚,塞给他的钱他还停在半空,还想再付;
“不用,各付各的。”思行笑了一下,然后专心看着苹果;
“哎呀,光说给你们优惠了,这五个苹果怎么分呀!”老板阿姨立刻哈哈地捂着嘴笑;
“给我来三个!”思行扭头瞥了一眼那同学,两个人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思行抱着一次性纸杯里放着三个炸苹果瓣,然后拿着牙签插了一个一边吹吹,一边小口咬着,那个同学也跟他一起吹着苹果,咬着苹果。卖炸苹果的摊位收走了,他们就这样还并排站在那里。
那时秋天的晚上,是很安静的晚上。学校门口两排大大的梧桐树,开始掉落叶子。那落在地上的叶子,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扫到了路边,暂时用大的竹扫帚压着,四个深绿的垃圾桶,盖子后翻着,里面全是梧桐树叶,有的压得太紧,最后树叶伸展,就又像小喷泉一样喷了一地——
树上,有的树顶还挂了不少叶子,投下来的月影是浓厚的,像无数对栖止的秋蝴蝶一样,那些掉落得快一点的树枝,真的光秃秃的,利利索索的,投下来的影子就是树干的本来面目。路灯藏在梧桐树里,它发着黄黄的光,似乎,有大月亮的晚上,路灯总是显得很不清晰,像做错事的小丑八怪藏在树里。月亮怎么能这么亮呢,思行心里觉得黑夜太亮也可怕,星星点点地从云后探出脑袋,将路灯逼迫得更无地自容了,脚下,那块被炸苹果占据的摊位四周,黑黑的油渍更加明显,思行习惯地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有朋友陪伴也不错的,不是那样的孤单,甚至,会有一种小小的感动。思行从内心感动着,她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好,因为,她没有这样的器皿去盛放,这样的好,她若收下,便会如滚烫的山芋一般,会烫伤她。
所以,漠视,是最好的自保态度。
她这样冷冰冰无所谓地生活已经好多年了,她不适合有朋友,也不愿意收到关心,因为,她很清楚,这些都是自己无力偿还的。
吃完,思行便擦了嘴扭头就走,因为爷爷已经把车停在了学校门口的大马路上,他最近又帮县里的运输队培训,现在把运输队的车子也开着了,嗨,还带着奶奶!还有谁比他们过得自如。
“行行,走,回家!”奶奶挥挥手,思行想自行车还在学校,自己还要去推,便示意奶奶,但奶奶说,“放学校,明早我跟你爷爷车子赶集,我们一起来!”
但思行可舍不得,但算了,还有作业没处理,便扭头就跑了,临跑时,她不知怎地突然回头笑着跟同学挥手告别,还大喊了声:
“我的宝座你在学校呆好!”
因为学校的偷车贼太多了,何况自己还开了锁。算了,反正爷爷奶奶喊自己,车子丢了,他们买单。思行便坐上车子就走了。
回家吃饭写作业。思行拼命地写作业,奶奶看她手边一张张试卷,一个个作业本,加上大大的书,厚厚的书包,也不禁感慨,哎呀,这哪里是上学啊,这是要命啊,以前哪里有这么厚的书呢,现在孩子真是苦啊!
每当这时,思行就会好心地把奶奶撵走,让她去睡觉。学习又不是儿戏,一直在这叨叨地,还让人怎么学啊。奶奶也听话,洗洗就躺床上了。这个小小的窗台前书桌,摆满了思行的书,甚至,摆不了了,就扔地上。思行觉得,这不足一平米的空间,就是自己的天堂了。爷爷呢,半个爱车迷,没车也能过,有车就闲不住,大晚上,开着门灯,打着手电筒,把这个也拆下来看看,那个也掀开看看,一边拆一边还说,现在这车子做得比过去好,就是不皮实,过去那车子都是真金白银地,现在都有塑料的,这要出事就是大事,这些生意人,心眼都被钱淹死了!
然后继续拆继续装,有的拆好了自己竟然装不上,就找眼镜再看说明书,汽车的前盖被他掀开,拆卸得跟豁牙一样,黑洞洞的,但思行觉得这不错,比拾树叶高级,好歹,找到自己能做的技术活了,当然,他拆完也有装不上去的时候,然后就找眼镜,叮叮当当,到大半夜。这种精神是非常不错的,他老人家有事忙点,就不会“生非”了,自己心里也轻松点。
果真,这几天都是轻松的。
但,突然,叔叔跟婶婶带着他们孩子回来了。
爷爷奶奶开始一心扑在那个訾家唯一的小男孩身上。呵,好家伙,这孩子能得可以这么大站在床边往屋子里尿尿,爷爷也不说,奶奶也不嫌弃。但这不是让思行看不下去的地方,因为思行的学业本来就很忙。那是什么让思行觉得看不下去?那就是,叔叔婶婶带着孩子一回来,爷爷就要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床上床下换新,给他们休息,爷爷只能去偏西屋将就几晚上。偏西屋是个储藏间,有一张很旧的床,奶奶说那是爷爷父母亲住的床,爷爷就铺个席子,铺层被子,盖个被子,那个屋里,连电灯都没有,而且都是灰尘拉拉的,但爷爷就这样,要在这里睡觉。
奶奶的房间旁人肯定是侵占不了的,也就是思行也不需要动。但,思行的书桌却被折腾得乱七八糟。但是她不能说什么,婶子一回来就是试探的口气:
“行行,你妈还没把你接过去啊?都长这儿大了,还不想你嘛!你妈还迷信——”
“你妈不是说要把你接走好好抚养的嘛!”
“你爷爷培养你一个,也要给我们家培养一个,这样才公平是吧?”
“你看,你妈你爸都不晓得给你买身衣服,这穿成什么样子了?”
“你天天花你爷爷钱,你爷爷将来就你来抚养了,你将来不抚养你爷,你心里能过得去嘛?”
“你爷钱都给你花啦,我们一分钱都看不到……”
……
思行只有坐在书桌旁闷声学习,这时候,奶奶总会补上两句;
“哎呦,这以后上学,年年学费,也不少,嗯,俺也不管,反正他爷爷给钱,她爷爷不给就找她爸妈!俺管不了多久,说不定哪一天就死了,我跟他爷都多大岁数了,死了还是她爸妈好!”
“她心里能念着好就行,哪能要求她养我们老,也等不到,难能过那么多年呢~”
“兴许长寿呢,谁知道这丫头养不养呢!这多少年后的事情,谁看得到!”
……
爷爷只顾坐旁边笑着,抽着烟,思行一边写作业,一边身后坐着许多人,她眼皮一直没抬,身一直没转,因为,她觉得压抑啊,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指不定就不培养自己了,如果死了,就更没戏了;可自己学业还没完成,还有五年才能到大学,这五年,自己该怎么办?另外,自己还没赚钱把自己养活,突然眼前出现爷爷奶奶要赡养,她拿什么养?为什么,自己才吃了几年的饭,就要背这么重的担子呢?为什么,叔叔一家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吃喝,没人让他们来赡养老人呢?
自己都这么朝不保夕了,已经这样的窘迫了,为什么,所有的人在情感上都这么压抑自己呢?难道,爷爷奶奶的付出就是有最初的目的的,就是要养一个人背着这个债务?可思行觉得活着喘气都难,怎么这些人不把她当成孩子看呢,自己的肩膀很酸,心很累很累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直打转,然后,她强迫自己的眼睛再把眼泪吸回去,一颗也不撒下来。很快,她的视线露了出来,心又明朗了,都是些不懂事的人,怎么跟他们计较,还是继续写作业吧。
这时,不缺钱的叔叔腰腹便便,也来凑热闹,他比其他人靠得更近一些,双手插兜,穿着黑亮的夹克衫、西装裤与黑皮鞋,他的皮肤也养得白嫩,脸面也是享福人的脸面,他踱步走近思行,看思行写作业,思行头也没抬,只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思行,思行,你就是一个心静的孩子,怎么样,考虑清楚了?你成绩这么好,我跟你婶婶把你带走,跟我们过,正好,你爸你妈家三个,我们家也三个,怎么样?”
“你看你学习这么好,正好去也能教教你弟你妹,熏陶熏陶他们~”
“需要钱什么的直接说,我给你,现在要是生活开支大,我给你点——”
叔是喝了酒,然后说着就掏出皮夹子,黑亮的皮夹子,里面是厚厚的百元大钞,他打开一看,没有零钱了,就很抱歉地说:
“没有零钱了,你要多少你要不自己拿?”
思行没有吱声,爷爷在后面呵呵笑着,叔仍不甘心,趁着酒劲仍旧喊着思行要多少拿多少,随便花,你妈你爸不给钱,我给。思行哭了,但她不会哭出声音,只是平静地扭过脸,叔看到思行的脸,酒就醒了一大半,然后讪笑着离开了。再转回头,思行觉得自己双眼灌进了两条河,一直在眼皮这岸边荡漾着,决堤,只需要一股悲伤顶上。但她告诉自己,自己不能哭下来,这么多人看自己笑话,自己不能哭。
不两天,思行写作业的时候,母亲突然深夜到访,推开大门便直奔思行书桌旁,然后脸一拉,咬牙切齿,一手狠狠地指着思行骂道:
“小死丫,你刚学点好就作,来,你说,你那晚跟那个同学一起做什么?”
思行厌恶母亲,但母亲突然造访,这么样兴师问罪,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自己心里就冷笑了一下,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啊,他们怎么这么有理了。自从上次思行拼死反抗,母亲再也不敢轻易对她动粗,但骂骂咧咧更难听点,牙咬得更恨了,而且叔叔婶婶带着弟弟妹妹就在旁边机警地看着;但思行不怕,很平静地说:
“什么同学?什么事情?说清楚。”
“哎呀,你还能犟嘴啊!你晚上跟同学单独在教室后面聊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姐都看到了,天都黑了也不回家,你心都玩野了!”母亲把思行定性成坏孩子,无非还掺杂一点其他的,思行小时候什么都玩,跑得像野孩子,但初中,很轻松就脱颖而出,而且,比姐姐们还出众,还有个性,还聪慧。这一点,从间接否定了他们的教育方式,肯定了爷爷奶奶的教育方式。此时,爷爷奶奶将思行当作是旗帜一样扛着,是自己的标牌啊!我们都能教育好,那就是你出了问题!
可归根结底,这些仇恨不仇恨的,跟思行有什么关系,她是自己要好啊!她根本是为了自己,顺带为期待的人。
“那是我后桌同学,他妈是高中老师,我们常讨论题目。那晚我爷爷接我晚了,我就没一人骑车往家走,等饿了就跟那同学一起吃炸苹果,吃炸苹果钱是我自己挣的,以前摘桑葚卖攒下来的——”思行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他把事情直接平静地说了出来,爷爷奶奶立刻作证,小孩有朋友一起玩怎么了,谁还没个朋友!
妈妈颤颤地点着手指头。这有什么办法,今天,思行写完作业还去挖了瓜蒌根,还捡了知了壳,都能拿到镇上卖钱,都能攒起来,总不能哪个星期不回来,让自己饿死吧。
“行,行,哎,你行,你能,俺是管不了你了,等你爸来家再说,等你爸来治你,上了初中你还跟野孩子一样,嘛,你爷爷你奶奶没给你钱花啊?那之前说给我的工资小本不是还在这嘛,上面钱还不够你花?你还去摘桑葚,还去挖瓜蒌根卖?!”母亲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思行清楚后就一屁股坐下,继续写作业。
“大嫂子哦,培养一个行行,也给我们培养一个才好!”婶婶想证明什么;
“你要花钱找她爷爷,俺不做主,什么培养一个行行还要给你培养一个,那行行又不是我生我养的,你征求这个什么意思?那不是我孩子,就死我都不掉眼泪!”说完,母亲头也不转,摆摆手便走了。
思行继续写着作业。
她不知道是哪个姐说了什么事情。
哎,这是哪里又得罪人了。
所有人都出去了。
爷爷奶奶跟着叔叔婶婶一起走到院子里,拉开门灯,看到思行车后座的袋子里,放着今天挖来的瓜蒌根和捡的知了壳,打开后,看了后,检查后,奶奶就平静地把袋子再系在车上。在县城有家中医馆,收这些中药,而且比乡下的价格高。桑葚乡下一块一斤,县城医馆一块五一斤,思行想着下回有时间摘一定带到县城卖去。
不多久,思行写好作业,打水洗洗,准备睡觉。现在她大了,跟奶奶盖一个被子容易漏风,奶奶就给她重新做了一个新被子放床里面睡。思行洗好就脱衣睡觉。她习惯了,她很快就能入睡,因为白天她太累了,整个身体和精神,每晚,总是很少有快乐的事情入眠,每晚,自己睡着总是不知不觉地眼角挂泪,当情绪刚要崩溃,奶奶的脚步声近了,思行立刻拉上被子,往眼睛口一放,再多的眼泪也被被子吸完了。
奶奶蹒跚着上床,哼哼唧唧地脱完衣服。她年纪大了,加上一直生病,所以,她做什么事情都气喘吁吁,做一点歇一会儿。等奶奶脱完衣服刚要躺下的时候,奶奶突然呜呜地大声哭了!
“奶,你怎么了?”思行赶紧转身问,奶奶几乎不这么哭,她很是吃惊!
“哎呦,老天瞎眼喽!让你受这个罪哦!要死哦!都是糊涂蛋哦!”奶奶呜呜大哭一气,然后很快平静,极严厉地看着思行,“丫头,乖,睡吧!”
“噢。”思行转身便躺下,泪水哗啦啦啦……
老天耳不聋眼不花,它不聋不瞎。思行否定奶奶的说辞。她不想埋怨老天,老天在哪里呢?埋怨了它就心软了?就能改变了?
算了。
就这样过了好久,思行一遍遍平静自己,这样的夜晚,自己太熟悉了。
“丫头,你每个星期都去医馆卖货?你手里钱不够花嘛?你赚钱作什么?”终于,等了半响,奶奶还是没忍住地问了句;
“我想多攒点钱,万一你跟爷爷很早就死了,我还能继续上学。”思行平静地说,她觉得这个是正路,虽然思想上自己都想得开,但是在践行上,自己还是弱者,想改变这个现状,就要自己做些什么让自己有点底气有点依靠。她是惧怕死的,从记事时候开始,她就觉得奶奶总是吐血,命若游丝,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像要断掉的棉线,奶奶的生命随时都会终结,思行在心里祈祷过很多次,求老天,不要叫她与死去的奶奶睡在一起,永远不要叫她面对爷爷奶奶的死,因为,她没有起死回生的药,死了便是死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崩塌后自己会怎样,这就是在冬日里扯去了她的芦花夹袄啊!
“是个好方法,求人不如求己。下回再去卖,别只管找固定一家,你多问几家,人家可能看你是小孩骗你,这跟买东西一样,货比三家不吃亏!”奶奶没有乖乖小嘴地继续心疼,而是在给思行出主意;
“比过了,我还拖同学帮我打探呢。价格不过分就行,我也不能跑远的地方。”思行淡淡地说;
“下回我去你姑家给你问,那边中医吴先生我熟悉,我给你打听下,如果价格合适,我在家就给你挂个牌子收,让你爷爷出钱垫本,差价你来赚,收多少,你爷爷都能开车拉过去,你就只管找你小伙伴,该挖挖,该找找!”奶奶提出一个设想,但思行太累了,想睡觉,也觉得有意思,就“嗯”地答应了。
没想到,第二天,奶奶就找出了秤,还专门腾空一间储藏室,给储藏。思行觉得奶奶绝对是行动派,自己笑着也就上学了,当然,奶奶询来的一手价格更高,思行就跟小伙伴说,一分钱一个知了壳,一块钱一斤瓜蒌根。乡下的孩子,时间和力气是最充足的,当然,自然也是慷慨给予的,思行天天看爷爷开心地往外面掏钱,储藏间的知了壳一包包,都是自己一个个清点进去的,瓜蒌根有粗有细,奶奶担心失水分,就用潮湿的毛巾盖着,初中孩子,是一周一次机会,但小学的孩子,是天天有时间啊,那树行里,落叶都要被数清楚了,树皮也要被摸光溜了,连大人也突然加入这个行列,爷爷家是门庭若市。
果不其然,两个星期爷爷就开车送到姑姑家那边老中医那卖,姑姑说他怎么这么大年纪还捣鼓这个,爷爷却自豪地说:“跟思行跑腿呢,这是思行的生意。”
奶奶每周都把思行当能干人一样地供着,伺候着,他们一起核算成本、油,刨去后,思行第一次赚到人生第一桶金——近九百块钱!
当她把本金还给爷爷,自己手里竟有近九百块!
天啊!
她抱着钱哈哈哈哈地仰天长啸!
从来没有这么恣意!
奶奶说,思行是一块好料子,沉稳敢做。
当然,母亲父亲听到后,肯定是觉得这孩子跑偏了没出息,在学校偶尔遇到姐姐,姐姐也是一脸的鄙夷。但思行不管。
于是,爷爷给思行开了个账户。
第一次,思行懂得分毛归仓的喜悦。
就这样,她忙了一年半,夏天钓龙虾卖,春天摘桑葚卖,夏天挖瓜蒌根,捡知了壳。到了初三,她实在无力支撑这些事情。她不知道自己的储户上存了多少钱,但她知道,很多很多了,够自己应对吃喝与学费了。于是,她安心地放下心来,埋头苦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