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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思行的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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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很多城里的孩子,把走进自然当成了一个奢侈品。
有时候,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与自然的距离是什么。
思行的母亲认为思行没出息,这也是有根据的,因为思行除了与家人不亲近,旁的都亲近。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思行做些什么事情,玩些什么,在别的孩子看来是充满兴趣与好奇的,所以,往往,思行可以成为一群孩子的中心,她的身上,流淌着那种天性。这与自己一直被两边家庭不由自主地边缘化正好相反,她是中心,是自己宇宙的中心。
奶奶爷爷可能会计较思行穿衣吃饭用电,或者学费生活费,但从不限制思行的玩耍时间与范围。
她爱钓鱼,于是,爷爷就给她挖蚯蚓,思行觉得蚯蚓太恶心,下不去手挂鱼钩上,爷爷就提着小桶跟着,蹲在南河堰的河边,给她穿蚯蚓,奶奶也开心,能钓上来鱼自己正好油焖吃,多好,都不用等三百去钓鱼,再花钱买,所以,炎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奶奶还会打着伞跟他们一起早早地蹲河边钓鱼,每钓上来一条,不管大小,奶奶就一个劲地夸着:
“哎呀,你看俺家思行,做什么像什么,你看这小鱼多俊啊!真管,这点小孩你到哪里找到,能耐心蹲这么久的!”
小孩不禁夸,经历过这么多起起伏伏,思行看似沉稳下,实则听到这些内心还是乐开了花,那认真的劲儿就更别说了!
“俺家行行做事有条理,有打算,不跟一般的孩子一样!”爷爷也很开心,钓鱼都是闲人坐得住,思行竟然有这雅趣,能坐住!
当然,这边三人河边凉意袭面,谈笑生风,如天堂般自由,而母亲父亲那边,突然不知怎地知道这个事情,就炸开了锅,母亲会一路快走,嘴吐白沫,骂骂咧咧,虽无脏话,但句句无情;路人都会劝她,小孩给两个老人带得挺好的,又快乐又开心,又能干学习又好,你省操这份心,跑这么远干什么!
“哼!他俩老能安什么好心?!哎呀,天天把小孩往河沟边带,能安的什么心!”
“呸,”一口唾沫喷洒出去,像草蛇吐的白沫挂在青草上,“这死丫头也是野孩子,将来有什么好?!有什么出息!你看那天天沾水,早晚啊,我看就能死在水里面!”
“俺也管不了,天天说有什么用!生这个孩子就是遭罪带,生哪个丫头都是遭罪!”
……
母亲认为这是错事,基于她的价值观,也许这不是最要紧的,如果只是思行去水边就算了,姐姐思必与思果,甚至大姐思言,都向往着去河边钓鱼,去小溪里抓龙虾,并且,思行都偷偷带他们去过,当然,开始没被母亲发现,但是后来,他们只要到爷爷家来,母亲过个把小时就过来找,一抓一个准,所以,她恨思行,大部分是因为她觉得思行做了一个不好的榜样,把她的好孩子带成了野孩子,她恨到极致甚至希望思行不存在,所以,她甚至直接诅咒思行没出息,但是不能耽搁其他好孩子。
河滩边依旧是清闲的,因为每次钓鱼,爷爷奶奶与思行都会聊些开心的话题,甚至,思行还可以收获一些别样的期待,这也让自己觉得存在的喜悦感和满足感。
但母亲的到来是悄然的,她一声不响,爬上河滩,她把所有的恨所有生活的不快都使到了思行身上,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奶奶刚给自己洗了小香瓜,思行正蹲河边啃着,然后把瓜皮轻轻撒到河边的水草里,她刚想夸小香瓜甜,结果话未出口,就突然觉得自己的右耳朵被猛地一拽起,一种撕裂的疼让她猛地扔掉香瓜去捂住疼的地方——难到自己被什么野兽咬住了,要拖走了?!但一伸手,来不及喊,就摸到一只极冰棱有力的手使劲拧着自己的耳朵,而且,这只手强大到可以将她往后拖,河堰边的泥土地上留下一条拖拽的土痕,思行脚不停地登踏着,双手使劲去掰那只手,它扭得自己要赴死般,思行就咬牙切齿地使劲,用双手使劲地掐那只手,并且她的喉咙里释放出一种发自内心低沉的野兽嘶吼,并且,她把自己的双手使劲地挖进、楔进、抠进那双手,她恶狠狠地反抗着,只是嘶吼,没有哭声,刚开始的惊慌也消失了,只有愤怒,只有默默的泪水,爷爷在沟边哭着,奶奶也在沟边哭着,思行不曾向他们伸手求援,这是在天地之间,天地之间,天地之间!我的命岂容你说搅和就搅和!这是我的命啊!
她不断地试图起来,但她力气太小了,身子太瘦了,她比同龄人都瘦,受凉都是要打吊针的,咳嗽都是带血的,但她有一股求生的劲,哪怕跳河里淹死,也不要被束缚死,所以她拼命地想转身,双手拼命地像撕开那只手,她感觉到自己手指抠出了血,但一切仍旧无济于事!
“你想死啊?你想死也得问问我怎么死?我生你,你就得听我的,要死也回你自己家死!”
是母亲!
一个厌恶的称呼!
厌恶的称呼!
厌恶的称呼!
突然,思行不挣扎了,她觉得解脱了,自己可以终于有个解脱之法,她突然垂了四肢,耳朵被提着,头夸张地拧着,蓝天还是那蓝天,白云还是那白云,河堰还是这个河堰,水波还是那样的水波,爷爷还是那个爷爷,奶奶还是那个奶奶,她突然笑了,感动地笑了,因为她在真挚地同这个世界告别,别了,自己可以去死了,自己可以不用天天安慰自己劝说自己,前面的路是很好走的,自己可以不用那么累去憧憬大学,憧憬属于自己的家,自己可以不用费心费力地去砍断自己身上的枷锁,甚至,自己不用再忧愁怎么去寻找快乐,不用把活着与成长当作是给别人额外增加的负担……
别了。
“她婶子,你消消气,小孩就是贪玩,俺乡下孩子哪一个不爱玩.....”
“就是,表婶子,消消气,小孩还小,不懂什么......”
“哎呀,大娘,松松手,小妹长大还买果子给你跟大爷吃呢,这闹恼了,以后就是仇人啊——”
......
“哼!二脚趾长不养娘,头顶两旋害死人,我指望她!”
——
自己是残次品,不是优质品。是需要被淘汰的。
耳根延伸的撕裂痛也消失了,耳朵也消失了,因为什么也听不到了,心脏也从没这么释然过,轻轻有序地蹦跳着;自己的双脚在河堰上划着痕迹,弯弯曲曲,这就是自己走过的路啊,还好,自己知道自己走着怎样的路。她记不得旁边有多少围观的人,那些所谓的好心乡邻,那些人个个脸上充满奇怪的哀伤与同情,有的劝说,还有的掩泣,哭个什么啊,我又不是你家的孩子,同情什么啊,同情也不能当衣服穿不能当饭吃啊……
思行沉静下来,她那被拎得扭曲得夸张的脸,两股眼泪正好交汇在一起,像小溪一样,汩汩地向前流。奇怪,突然一刻,思行就被扔下来了,她的头应该落到地上了,因为狗牙草的草芽正戳着自己的脸和鼻子,清香清香的,正好,她的视线对着母亲离开的背影,静静地,她脑子一片空白。夏季灼热的阳光驱赶走了所有人,但唯独,这阳光洒在思行身上,她却倍觉温暖,自己放弃的精神,正是这烈阳一点点给她找回来的。
爷爷奶奶哭着赶紧下了坡过来,奶奶蹲在思行旁边就哭,爷爷已经哭红了眼,嗨,哭有个什么用?思行谁都不埋怨,她觉得累了,便蜷缩蜷缩身子,像贪睡的婴孩一样:
“奶,我困了,我先睡个觉吧。”
话刚说完,思行来不及闭上眼睛,眼泪便又决堤而下,不曾间断,呵,这狗牙草有福气了,绝对滋润啊!
自然,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姐妹,也互不来往。
思行从不会因噎废食,她仍旧开开心心地跟爷爷奶奶一起垂钓,甚至,爷爷奶奶没有时间,她就自己去钓鱼,五六年级,她的内心就足够沉稳。她看着碧水蓝天,野草香花,蜻蜓蛱蝶飞,她怎么会不爱这个世界呢!连长在河滩的野草都能开花结果,水草中小如针头的鱼苗子都成群结队晒太阳,呵,她怎么会不爱这个生活呢!
她爱钓鱼,不仅仅是为了讨好奶奶,而是,她钓鱼的时候,可以享受到那份自由,可以暂时不用想很多事情。她的心那时是最轻松的,而且钓鱼,是个最安静细致的活,盯着那个小小的鱼鳔,就像盯着自己小小的未来一样,而每钓到一只小鱼,她都感受到收获的沉甸甸,那种自豪感,是任何人给不了的。尤其,在初夏,寻一个爬满厚厚狗牙草的河边缓坡,席地而坐,吃着零食,握着鱼竿,累了就把遮阳帽盖在脸上躺下睡一觉,管他秦朝与汉朝!
那时,钓鱼的人总是很多,思行戴着黑色长檐布帽子,穿着男士外套,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远看就像一个白净的大男孩,这么多钓鱼的人,思行觉得他们是平等的,是互相敬佩的,是的,当思行溜出一条三斤重的鱼,河对岸的鱼友就站起来,大大地给她竖个大拇指,思行便笑着将鱼儿放进桶里。
那时的河里还有条铁船,给农忙的时候人来回乘坐,那个船没有桨,靠横跨两河岸的一根粗铁绳子拉拽过河。那条船不好看,又丑又笨,但思行喜欢它,有时候她看见上船的人太多,水都漫到了船边沿,但那船仍稳稳地将这些人泅到对岸,然后等所有人一下船,船身便腾地一下跳出水面,如释重负般;
除了钓鱼,思行还喜欢抓知了、挖莲藕、捡板栗、摸龙虾和钓龙虾,当然,闷鱼也是祖传的拿手好戏哦!除此之外,野外的妙趣多多,远不止这些,春天采猫咪草吃,摘野花,割野菜;夏天有桑葚,采着吃或卖都行,还有挖瓜蒌根等;秋天拾花生、拾麦子、拾稻穗,摘各种果子;冬天玩雪,挖树根,篝火晚会……
春天,做得最突出的是吃猫咪草。那时候放学,都是曲线回家,都爱绕小路回家。那时的路边,都是密密野草野花野果树,村上人家散养的小牛犊跑得比他们还开心快乐呢!
那猫咪草,是青草开花前的嫩花柱,在它像小小的草叶一样刚从草心露出头的时候,就要赶紧把它拔出来,然后像剥笋衣一样,一层层地扒开,然后里面就会露出一个淡绿发白的芯,往嘴里一嚼啊,鲜甜清香!这就是乡下孩子的零食呀!野菜都是周末割,几个小伙伴约着,到田间地头去割,马齿苋和荠菜是最多的,割不完就开花变老了;
初夏采桑葚,才是有趣味的。那时候村里都养蚕,桑葚地是家家户户有,所以,放学路上,桑葚地也是一大片一大片望不到边的,于是,我们中午放学又多了个好去处:桑葚地!
因为初夏,桑葚地的桑树枝条有两米高,叶子跟一年级孩子的脑袋一样,又大又厚又绿,那桑葚果,有的桑树一个不挂,有的挂满整棵桑树。那时的果子有黑的品种和白的品种。黑的就是熟的时候成熟发紫黑,白的就是成熟的时候像白玉蚕一样,晶莹剔透。而没熟的果子呢,一般都像绿色的毛毛虫一样,浑身刺挠着。那时摘桑葚,就如闯进原始森林一般,不见天日,闷热异常,浑身湿透,但却最兴奋!中午下课大家便手提塑料袋你追我赶从小路往桑树地跑,手里的袋子灌满了风,像降落伞一样在他们头顶,似要带他们上天,再加上轻轻脚底一飞跃,哈,起飞啦!
然后,跑到地头,他们每个人都笑着,然后深吸一口,最后一一钻进绿波大海中,使劲地穿梭,看谁先找到挂果树,看谁先摘满,看谁先钻到海洋的另一个岸边!桑叶带着一种安神的药清香,闻着让人心灵通透;桑葚树则像母亲,因为它一直像有乳汁一样,而且它是最慈爱的,不管是谁,它都会奉献出洁白的乳汁——你碰掉了一片叶子,忽地,在断的叶蒂根,就开始源源不断冒出洁白的乳汁,或着,你摘下桑葚,不管多大的截断面,都会冒出乳汁,它应该是一位只会含笑不吝啬的母亲,它的怀抱一直是敞开的呀!
成熟的很漂亮的桑葚,他们会先挑着吃,然后再采摘,谁摘得多,谁就能去隔壁庄里头的音乐老师家卖,一块钱一斤,一个中午,怎么也能摘个两三斤啊!
当然,当他们走出桑葚地,他们的额头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嘴上都是紫色桑椹汁,手上也黑乎乎的,卖完桑葚就回家吃饭,卖来的零花钱都是进自己的口袋,自己能赚钱哎,自己支配,还有什么比这个开心的呢!
后来思行请姐妹吃零食,讲了这事,他们都惊奇得很,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但爷爷奶奶都觉得很正常,小孩子不会玩那才毁了。也是难得,他们从来没有限制过思行去玩什么,甚至,大多时候都是陪着参与着,并且也觉得有意思好玩,人,真不是百分百好,也不是百分百坏呀!
再说摸虾子。就是搬开西溪的水里的大石头块,就能找到在底下睡觉的虾子。思行只要一想摸虾子,爷爷就乖乖地拿着小网和小桶跟着。到了小溪,溪水清澈,水草绿油油,鱼儿影子映在水底石头上,有时候竟把水底的河虾和爬爬鱼都吓跑了!真是调皮!
到了溪水边,思行就把袜子脱了,递给爷爷,爷爷就装在破中山装口袋里,思行就光脚穿塑料凉鞋,捋起裤腿,下水摸虾子!那时,思行不懂什么折射原理,但摸得多了,她就知道,轻轻翻开石头,不能直上直下地抓,要把手轻轻放到虾子后面一点,然后双手向前包抄才行,所以,逆流而上,抓一个爷爷就伸着桶让她放进来,然后积极不说话地跟着思行往前走,他不敢说话,说话惊走思行的虾子,他可担待不起!因为思行要就不发飙,要发飙就像刺猬一样扎人!谁见谁怕!
西溪马路上来回都是本家人,他们心里似乎都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能抽时间来西溪边,肯定是陪思行来的,而且,本家的哥哥都大思行很多岁,都宠着思行,顺大爷更是,一见到思行就一口一个“小乖”“小嘴”地,喊得思行瘆得慌,但思行还是给面子,因为顺大爷岁喝酒误事,但人还不错,有好吃的也给她一份,而且,顺大娘更是好了,见到自己也是“小嘴”“小心肝”地喊着,虽然顺大娘口气不好闻,但是顺大娘跟自己说话特别温柔的。
爷爷每次跟路上人打招呼都是“嘘嘘”然后挥挥手,让他们快点走。
但有时候摸着摸着就摸到了顺大爷家旁边。顺大爷总是含着烟袋头在树底抠脚丫,他的牙黑黄黑黄,但还是吃烟叶,还不停地喝烧酒。他的脸像土豆一样,粗糙黄黑,脸上从眼角到嘴角,两边正好各自连起来了,奶奶说,爱顺不要命了,眼角跟嘴角都牵一起去了,这个纹路在脸上是最凶的,不好,就是他喝酒、不靠谱弄的!但是顺大爷屡教不改,还是天天喝酒,爷爷穿的简朴叫低调,是为了子孙闷声发大财,顺大爷穿的简朴是真的穷,邋遢,他不想着存钱,能吃吃,能喝喝。
哎,最终,还是被顺大爷瞧见了,他立刻热心地跑到西溪边,热情地与爷爷打招呼,攀谈,思行拿眼丑他他也不生气,反而裤腿都不捋,砰砰就下水,把清透的溪水都搅混浊了;
“哎呀,思行小乖,大爷给你摸几个大虾子!你看好了啊!”
思行仍旧拿眼丑他,他更加开心幸福不生气了,一边飞快地搬着石头,一边飞快地摸着虾子,爷爷在岸上淡淡地笑着,思行便又拿眼丑爷爷,爷爷干着急,就拿开帽子散散满脑子的热气,顺边给他的凤凰墩也散散热,多少年了,都没见凤凰进出!
“哎呀,抓住一个,哎呀!差点就跑了!”果真,顺大爷抓住一条沙扒鱼,长得跟沙子堆一样,又大又丑地,思行嫌弃地将水桶递来,顺大爷骄傲地扔进去,溅了思行一身,爷爷看不下去,忙拉思行上去。
“哎呀,小乖乖,还要不要?要的话我去家里拿个网推,从南给你推到北,一个不剩下!”顺大爷边说边又摸到一只大河虾,这个思行喜欢,因为奶奶最爱这个大虾子,总有点作用的。
“不了,你都一次推完了,我下回来玩什么呢。”思行拒绝了,爷爷听了在旁边呵呵地笑着;
“哎呀,俺小乖就是懂事啊,走,回家去,你大娘今天做煎饼,走,吃油达去!”顺大爷立刻也上岸,热心地邀请;
“好,那去你家玩!”思行也立刻决定了!顺大爷接过爷爷手里的桶走在后面,思行的脚湿湿的,一跑,脚就窜到前面,太别扭啦!只能脚趾头抓着凉鞋慢慢走!
顺大爷的家是青砖的房子,小小的,矮矮的,但红色大铁门特别豪气!刚跨进铁门,就看到右边敞开的锅屋里,顺大娘头上顶着一块破毛巾蹲在一堆稻草里,他右手拿着一个扁扁的竹片子,面前是一个黑黑的大铁鏊字,左手挖一勺面糊,往鏊子上一跺,右手赶紧用竹片大圈摊开,从右向左,摊出一个圈,面糊圈很快变黄变香,最后鏊心差一点面糊,她就用竹片到盆里挑一块面糊补上,然后左手拽着金黄交缠的稻草,用手往鏊底接续着,然后过段时间,右手再拿长长的铁叉,把烧完的稻草往鏊子屁股后一推,一堆黑乎乎又发白的稻草灰就出来了,然后继续重复,站在大门口,思行就闻到生麦子糊糊的甜香、稻草的清香,还有烙好煎饼的焦香,鏊子上中间总会先泛上淡淡的焦黄色,那个是最脆最甜的,思行的口水快出来了!
“行行来了,给行行弄个好吃的!炕得脆脆的!”顺大爷吩咐着;
顺大娘看到思行,便立刻“小嘴”“小心”地起身往身边拽,她的眼给烟和热熏得睁不开,身上都粘着碎稻草叶,连面糊的盆里上面一层都是黑色的稻草灰和黄色的碎稻草叶,但思行一点都不嫌弃;
“大娘,我想吃煎饼!黄黄的那种!”
“管!你坐边上等着!呵呵!”顺大娘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把思行按在上面,爷爷跟顺大爷去堂屋说话了,她正好蹲这里看大娘做煎饼。但不一会儿,顺大爷就打了盆热水,把思行的脚放里面洗了下,把每个脚趾丫都搓干净了,然后给她穿上袜子,把凉鞋也擦洗干净;
“俺小乖,不能天天下水,下凉水多老来会有关节炎!听到啦!”顺大爷动情地叮嘱着,思行点点头,心里突然觉得,顺大爷喝点酒也没什么!
“我长大给你买酒喝,你别怕!”思行不知为何冒出这句话,那时可能太小了,但心情是最纯真的;
“哎呀,俺的小乖啊,大爷大娘听着高兴啊!哎呀小乖,你好好的,你成才,离开这里,飞得远远地,叫你爸你妈都找不到你,你就过得开心,我就开心啦,比喝酒还好!”顺大爷立刻摸着思行的头,思行不晓得他知道什么,只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但顺大娘一个火叉就甩了过来,直接掼在顺大爷脚上,然后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
“老不死地,你能说句人话,什么都能跟小孩说!”
“嗷嗷。行行你在这乖乖地,大爷去堂屋跟你爷说话——”
然后,顺大爷就端着盆走了。大娘也叠好了煎饼,吹着递给思行,思行抱着一个大煎饼,守着一个写着幸福红字的大搪瓷茶杯,慢慢地吃着,过了许久,她慎重地跟大娘说了句:
“我觉得我大爷挺好的,刚刚你扔铁棍太凶了点吧?”
大娘听后,哈哈哈大笑,牙齿也真是比大爷的还糟糕,但笑起来很好看。
冬天,思行会去杨树行挖树根,也是奶奶喜欢烤火,奶奶烤火烤得开心,指不定就想抓只老母鸡炖炖汤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