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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初谈婚嫁 ...

  •   我们很难去定义清楚,男女决定要成家那一刻内心的情绪,也许当事人自己也很难说清。年轻人的稚嫩、朦胧,需要生活的磨洗来给出答案。有的人越过越坚强,有的人却越过越后悔。
      爱义与爱仁,只是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便被周围的人张罗着准备结婚。爱玉内心淳朴、敦厚,她总是把这些事挂在自己的心上,似乎自己的兄弟打着光棍,自己也食不下咽。长姐如母,那是怎么看自己兄弟怎么喜爱,恨不得淘尽天下女子,把第一第二给他们找出来,放在眼前。
      爱义快三十岁,才定了一门亲,后来又如愿考上大学,成了单位屈指可数的技术骨干,本就略孤傲的他,此后就更眼光高,瞧不上一切凡俗之人了。他父亲常看着他的背影叹气,然后极无奈地说:骄傲大于本事。所以,本来定的婚也拖没了,越往后就越没有看对眼的,爱义想象中的她应该也是一位有品识、有学问的,是彼此懂又惺惺相惜的,可事实,他工作好,收入高,却一直找不到理想中的对象,而一直的严苛,让自己面相生恶,让人不愿靠近。
      爱玉和言刚在学校工作,认识一些未婚的女教师,他们留心留意,考察考量,最终,米芳老师进入他们的视野。米芳老师恰工作有几年了,也没处到合适的对象,都快28了,心里也想找个合适的结婚。她的自身条件还是不错的,长得白净漂亮,懂礼数,有文凭,家庭成分也比较简单,父母与哥哥一家,哥哥有两个孩子,父母现在就操心米芳嫁不到好人家,也是左挑右选。
      “米芳老师,周末有空啊?我娘家那里有个野生的桃花林,现在开得好呢,怎么样,咱们骑车去玩玩?这太阳多好,外面肯定暖和……”爱玉下了课,看到米芳老师坐那里发呆,便喊了声,“怎么了,你?心里有事?嗨,不要羡慕那些小年轻,那些十七八岁小孩能懂什么过日子,现在就是他们玩的年纪,照我说啊,你要找对象,最低也得一个大学生嫁一公家好单位才行啊!”爱玉这么一个朴实的人都努力说笑逗自己,那米芳老师听了自然也笑了,她发自内心感慨,自己一路从初中到高中到大专,哪会不是桌洞里塞满了情书,哪回去图书馆不是人争着陪同,哪回吃饭对面桌子上空过……不管是穷苦人家的还是干部家庭家的,都喜欢自己,但唯独没有一人在她毕业后跟她挑明关系走下去,这真是奇怪,拿起了数学教本,竟活成了最简单的“1”,这是个微小而又孤单的数字啊!
      “我家那大兄弟,周末也正好休息,他虽然大学毕业,但到底跑不出这块地方,该回来孝顺父母还是要回来孝顺父母……高干又怎样,照样坐车回农村,照样洗衣做饭,赚得多有什么用,一个人吃饱全家都不愁了!我那兄弟思想先进觉悟高,一般人不入他的眼,他也不像人家抽烟喝酒,就没事养花弄草,没多大追求,就过得那么简单……上次来这边玩,衬衫挂了大口子都不知道缝补下,工作再忙,身边没人照顾还是不行的,他能,他能跟女人一样能么……”爱玉对着米老师一通说,像是随意念叨,其实大家心里清楚,知会不语破罢了,那米老师坐那,自顾地将脸红成了猪肝般,直接对号入座,这人就是为自己留下来的。
      “訾老师,你家兄弟人这样好,这么高水平,真厉害啊,也难怪他一直单着,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女子能跟他相配呢!”另一个年轻男教师立刻脱口赞叹;
      “嗯,也不是,这婚姻啊,讲求的是缘分,就跟那春天的草芽一样,非得等到阳光也好、雨水也足的时候发芽,如果不遵循这个规律,长早了就能冻死,长迟了就会被晒死。——还是,恰当的时间,合适的人才行。”爱玉做语文老师,自然有她一套理解和表达,她把生活与文学结合,一句话,让每个人都深思。
      就这样,周末大家一齐聚了,米老师一下子见到爱义是难以接受的,虽然早早生出好感,但爱义啊不知为何皮子很黑,毛孔很粗,嘴很尖刻,整张脸像用黑铁板雕刻出来一样。国字脸此刻更明显,绒毛似的头发已经退到耳边,面疙瘩一样的大鼻子,一对招风耳,丹凤眼带着肿眼泡,短粗眉,只有那身高还不错,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他呢,还偏穿咔叽色的外套军绿的裤子,小黑皮鞋,就算说他五十,也有人相信。
      而米老师呢,一米五六的小巧个子,头发长黑,雪白的皮肤跟牙齿,双眼皮、柳叶眉,高鼻梁,薄薄双唇红艳艳的,不打扮就像仙女一般,爱义倒是一眼瞧中了米老师,可现在米老师仅限于对他的文凭、工作和家庭产生好感,她才勉强害羞不见外地朝爱义笑一下。
      也是奇,時进与七妹这样标志的人物,竟生出爱义这般。其实也不是从小就这样,也是逐渐变化成这样。人家都说,相由心生,一半在遗传,一半在后天培养。爱义也曾自我调侃:不长青春痘还行,长了就面目全非了。他这身臭皮囊太难配自己的好品质了。但他心里又极诚恳地想跟米芳老师交往,便一瞅见大姐给创造的机会,留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就立刻开口对米芳老师说:
      “你好,米芳老师,请你不要被我的容貌吓到,我皮囊一般,但内里有知识、有文化,顾家,孝顺老人,我工作也不错,收入也好,米老师若是找对象,可以考虑下我。”
      “扑哧”一笑,米老师没忍住,这个看起来五十几岁的人说起话来挺幽默的,跟个孩子一般,还带着可爱,虽直白了些……爱义见米老师笑了,自己也会心一笑,人发自内心的善笑无论用什么容貌来承载,那都是美的。所以,有那么一刹那,米老师见爱义也不是那么的丑,爱义顺势递过自己托人买的稀罕零食给米老师,米老师害羞一接。
      “那边来照相的,要不我们去看看,有好景致,咱们都能一齐拍照留念!”爱义话将说出口,自己也害羞得脸通红,可皮子黑,看不清楚罢了。
      “噢,是嘛!可以——去看看也行——”米老师半推半就,就起身整理衣服头发跟着去了,那时拍照还是挺稀罕的,是奢侈的生活,别人最多肯花钱拍一张过过瘾,可爱义却找了许多景致美丽的视角让米老师去拍,几张拍下来,米老师便摆手说不拍了,准备翻包交钱,可爱义速度快,从衬衣口袋掏出皮夹钱包,抽出纸票,留了收据和取照片的地址,便又邀米老师再拍。这可是个机会,那时照相馆很少很稀罕,拍照都跟货郎一样,一年能溜达来两次就不错了,所以,拍照是一个仪式,是全家老小最注重外表的时候,也是洗头梳头编辫子、穿花衣的时候。
      米老师见爱义确实有钱,且出手大方,便心里又多了层好感,就又去拍了照片,末了,拍照的人来了句:“你们俩口子都单独拍作什么,来,一齐拍张,就站那棵大桃树下,瞧那花开得,没得说!”
      米老师连连摆手摇头,步步后退,嘴里急着连说“不是,不是”,可爱义一步跨立在她左边,双手背在身后,得意地笑了下,然后示意道:
      “那就拍一张。”
      米老师不及走开,单侧了笑脸,便被拍了下来。拍完,二人尽量隔开走,不单独在一起。爱玉坐树荫里看着笑着,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爱仁呢,个头虽没有爱义高,但年纪不到二十,样子却嫩得像十五六。他接了父亲的班后,收入也是顶好的,又是铁饭碗,他虽未考上大学,但到底自学了大专,比哥哥知识少了那么一点,但,他觉得很舒服,这才是大哥与小弟该有的层次。爱玉给他说了街上一户人家,名字叫林蕊,长相甜美,带着娃娃肥,俏皮可爱,又会穿衣打扮,出来什么新式的东西她就用什么,她常在头顶偏点地方扎一大马尾,然后别上最红的蝴蝶结发卡,描眉、口红、香粉,长裙、礼服,皮鞋、高跟鞋,都是她的最爱,这林蕊天生爱笑,当然,人笑起来更美。
      爱仁虽不如哥哥那样锋芒毕露,但他是有自己的小世界的。他独身一人去接班,其间孤苦,他都写信给了隔壁村的一个货郎女儿“黑丫”,因为他深知母亲的强劲、威严,看不上怂人,瞧不起没骨气的男子,父亲又常年对子女甩手,从没有习惯让他去承担、解决或疏导自己成长中的困难和烦恼。
      那货郎整天带着黑丫在板车上走村串乡卖货,将那姑娘晒得比下地干活的小伙子还黑还精壮,有时候货郎身体不好,黑丫就自己推车去串乡卖货,她一贯剪了挨头皮的板寸,行为举止也像个小爷们,但内向的爱仁却见她如一朵花,就是比别人稀奇!
      每次逢年过节回来,爱仁见了父母,聊好了外面的工作学习,饭不吃几口,隔壁村的黑丫听到爱仁回来了,就一股脑跑来,然后蹲在爱人家门口的辘轳上,抱着腿扭着头看着他吃饭,好等他吃好一齐玩。起初,爱仁妈还以为蹲着的是哪家的黑小子,就也没说什么,但后来知道是那货郎家的小黑丫,心里就纳罕了,横了块不酸不甜的味儿在肚子里。商人家庭,都喜欢一本万利,从不稀罕解救苍生,凡做事必求一“利”字,而眼下,这邻村的小货郎家在爱仁妈的眼里连一只屎壳郎都不如,她怎会稀罕往远处了想。時进倒是看得开,有缘两小无猜才能过得好,不就一齐玩嘛,爱仁老实,要真有缘那就做亲,这黑丫勤快,日子不会差。爱仁妈脸色就不好看了,但時进呢,老了老了,还就喜欢跟她唱反调,他一腔无产阶级的理念,绝对高于七妹那狭隘的资产阶级生意人家!有钱有什么好,商家小姐又文明到哪里去,自己好不容易捡的树枝树叶,堆一锅门,最低也能烧两天,这老东西,炖两猪肘子就烧完了!時进现在就是记小仇,仿佛,再大的事都大不过他捡来的树叶树枝;当然,七妹老了,就越发看他不惯,孬好也是出生入死、拿工资的离休干部,竟带着全家窝在这窝不燎啐的地方,还捡树枝,哎呀呀,这还是人啊,也就叫个人!
      他们战斗归他们战斗。爱仁与黑丫呢,他们是无话不说,只要一聚,便绕着村外的路走上几圈,或沿着蜿蜒的南河堰一直走到太阳落山再回头,爱仁会给她带好吃的,买稀罕的东西,黑丫也会把自家货架上最好的东西留给爱仁,这次回来,爱仁给黑丫带了一件大价钱的礼物,他揣在裤兜里,用干净的手帕包了好几层,手也不时地去摸一下,要确保它还在。
      “爱仁,你这次回来能留几天?”黑丫虎实,不藏不掖;
      “能过多久你不是知道嘛,我哪年在家都只能过半个月就得走了……”爱仁与黑丫并肩走在满是秋黄草的小路上,冬麦盖在薄雪下,北寒凛冽,西边太阳挂了半边脸在河堰上,眼看着就要滑下去了,可爱仁心里是暖是美是知足是平静,“你怎么就那么忙,都不去看我呢。”
      “我要出去卖货,一卖就一整天,有时候跟俺爸出去就是一星期半个月……”黑丫两手捧了捧自己脸,又抓了抓头,又打了打长衣襟,然后小声为难地说,“我去找你,怕丢你脸。”
      “怎么丢脸了?我就想你看看我,我一个人难受就都想你,都是给你写信,好吃好玩的都要留给你,你就是好!”爱仁急了,他喜爱黑丫,缘于俩人情投意合、惺惺相惜,他是从内心去看黑丫怎样,“那你以后就不打算跟我出去生活了?”
      “你说什么呢,你家家庭那么好,怎么会同意我这样,我看我大娘看我就不喜欢!”黑丫不是小黑丫,是一个女孩儿,情感上她不像开始那样无所畏惧,这事自己心里有快乐,也有委屈,是现实委屈了这份真情,“我天天风里雨里,哪里像个丫头,你要找我人不笑话你?”
      “不许你这么跟我说,小梅,你就是最好的。”爱仁立刻要急哭了,也只有当着她的面,他的眼泪才敢自由留下,他不需要博得世界,只要博得她的心就行,“我回家跟我妈说,今年我们就把亲定下来,你老是不信我,我都把娶你过门的东西买了,你还不相信,呢,你自己看!”
      爱仁掏出蓝格子手绢包给黑丫,黑丫打开一看,有个红盒子,脸上就开始腼腆害羞起来,也忍不住内心喜悦,也笑了起来,爱仁只觉得她的笑把整个世界都点亮了。
      黑丫只顾摩挲着红绒布盒子,迟迟舍不得打开,望着盒子就足够她陶醉。
      “你打开呢!”
      “是什么?是手表?”黑丫用黑黑的细手指轻轻掰开盒子,一股金属的闪亮露了出来,“是手表!这么好看,很贵吧!嘿嘿,我试试!”黑丫开心得头也不抬,把盒子一把塞给爱仁,爱仁满脸期待,黑丫捋起长袖,露出真正属于女孩的细白胳膊,将那锃亮的沉沉的手表戴上,夕阳下山了,但爱仁的面前,升起了一轮白月亮,那光芒清透耀眼,“仁哥儿,好看吗?”黑丫竖起胳膊手表便重重地挂在白细胳膊上,大袖口如绷断裤腰带的裤子一下子滑落到臂弯,然后又一垂手,手表又啪地滑向手腕,袖子像扑向岸边的小水浪,一个浪头便遮住了一切。
      爱仁羞涩地点点头,
      “哈哈,我有手表啦!”黑丫一蹦三尺高,拉着爱仁跳来跳去,爱仁一副全天下只有我最疼你的眼神包围着她。送礼到这,大意也已经挑明了。黑丫满田垄地跑着,爱仁跟着后面,仿佛,这样的自己才是活的,而不是下班后把自己孤独关起来的那间小黑屋。爱仁的手上也有一块手表,大一些,算是,给彼此一个最直接的联系,一个情感的标志,一个矢志不渝的印章。
      “你看,以后我们隔开了,但表针上时针分针秒针都是一样转的,哪一刻你想我了,我便能及时收到……戴上这个,打现在起,你就是我訾爱仁的新娘子了,你要多想我,有时间多来看我……我还要将我每赚到的一分钱都交给你,你随便花,你要是喜欢卖货,那也行,我要给你买一个带着大棚的车子……我开着车,你在车里卖货,不会被晒到,也不会给淋着……”黑丫拉着爱仁的手,欢快地奔腾,顶着压人的北风也不觉得冷,不觉得难,那风丝丝缕缕从身边流淌到后面,带着最美的诺言,灌溉、浸透南河堰的空旷与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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