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香嫣》周家林小宁

5、2021.9.21 暮云收尽易清寒

　　我给粥去了条消息，我问她，“你还记得自己一个人熬的日子吗？”
　　夜已深，我却毫无睡意，就有点傻乎乎的，把自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
　　在大城市住着的我，总有一种错觉
　　我总是分不清，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的，是月光，还是这个城市的脸色
　　我曾经和一个人聊起来过，城市的脸色，这个词汇
　　这个人对我会用脸色这两个字，表示很好笑，以至于我没有再和他就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有时候想想，身边的人，就和城市一样，并不是因为相识，就会愿意来认识我，也怀揣善意
　　我把这种情绪带入到城市这个广义的认知上的时候，我就释怀了，因为我会告诉自己
　　城市是没有义务来认识我们每一个人的，他已经提供了一个生存的场景了，为什么还要来认识我们每个人
　　且不说，我们人来人往，留下的和已经远去的，每日每分都有
　　单说我们有没有对这座城市带来什么正向的情绪，我们都不能保证
　　我们不能保证一直会爱着这座城市，也不会一直保证不会恨这个城市
　　啊，想着想着，有没有觉得跟爱情好像？
　　我们谁能保证，永远爱着一个人，而不是永远恨着一个人？
　　爱能维持多久？恨能维持多久？

　　粥回消息一般都是轮回，甚至还有过，月头给她发消息，月中才回复的记录
　　我把问题抛出去的时候，我其实就没想要她回答
　　从心态上来说，我只是迷茫了，有点寂寞的小笨孩子的味道
　　你可以想象的一个画面就是，小孩子从海边捡了一个小贝壳，小心翼翼的放在亲人的桌上一角
　　与其说，孩子是要大人的褒奖，倒不如说，是在寻求一个和大人交流的契机
　　“才到家？还是刚睡醒？”令我挺意外的，粥回复我了
　　“才到家。刚又出去了一趟。”
　　“所以，你是受刺激了？”
　　“算是吧。”
　　和粥的聊天框上面显示了很久，她正在输入，我猜她在思考该怎么回复我
　　“我差不多快忘了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了。”
　　我笑，淡淡的微笑
　　“所以，我能知道你受什么刺激了吗？”粥又问
　　“不能。”黑暗里，我对着手机傻笑
　　“我想掐死你。”
　　粥发了个抓着小人，乱摇的表情
　　“我想离开上海。”我轻轻的叹息，转头看看薄纱外的上海夜景
　　“你需要休假，你需要休息，你需要出去走走。”
　　“但你知道，我没办法离开这个城市，离开当下的生活，离开这份工作。”
　　“我不知道。”粥很快又追了一句，“你很少跟我说你的情况，所以你要是想逃离上海，请务必给我个理由。或者很多理由。”
　　“我累了。就是累了。超级累。”
　　“但你就是没办法离开上海，对不对？”
　　我仰着头，看漂亮客厅顶上的漂亮花灯，即使我没打开它，但他还是很漂亮，我一直知道
　　我觉得眼皮好沉，竟有些想睡觉
　　我握着手机，也没刷牙洗脸，更加没有洗过澡
　　我对自己有着怪异的规定，如果没洗过澡就不能回自己卧室睡觉，否则会觉得自己好脏，好像就这么躺进去，我都想把整张床丢出去
　　手机轻巧的震动
　　我端起来，看又是粥的消息，她说，“起来洗个澡，然后去睡一觉。我以前累了，倦了，就睡一觉。睡一觉，醒了，我会好很多。”
　　我侧躺下身子，睁着一只眼睛，牵强的笑笑，打字回道，“我好懒。你来帮我洗澡。”
　　“滚！”
　　“哦，好。”
　　在我想把手机甩开，就在沙发上沉眠一宿的时候，发现通讯录那一栏有新人的标志
　　点进去看看，在新的朋友那一栏，提示有人要加我，“葛薇。方便的话，通过一下。另外别和黎说。”
　　我大脑停顿了三分之一秒，然后按了同意
　　“感谢你通过。”
　　葛薇的头像是一只卡通的狗狗，胖胖的，肥肥的，颇为卡哇伊
　　好像之前有刷到过一个视频说，一般用这样类型做头像的，不是渣男就是舔狗
　　可能是困了吧，我竟然就这么问了过去，说，“敢问，你是渣男还是舔狗？”
　　葛薇发了几排的问号过来
　　我点开视频软件，在里面打入关键字，然后选取了几个我之前看过的视频做了下载
　　再不厌其烦的，通过微信，分享给葛薇
　　小半分钟之后，葛薇弹出来一个语音消息
　　我想都没想，回复道，“我不爱听人语音。要么打字，要么晚安。”
　　葛薇又发了一排的点点点过来
　　“你真的很难搞啊，凌小姐。”
　　“我困了，如果没有什么有营养的话题，我先睡了。”
　　葛薇又是发了一排排的点点点过来
　　我都感觉，在我意识迷糊的时候，我想把他删除拉黑了
　　正在我天人交战，还在思考要不要执行删除的时候，葛薇发了个照片过来，然后又是好几张照片
　　是黎伏在一张很小的沙发上，睡去的照片
　　我这才发现，他腿好长，一侧的身子因为可能空间不大，撑在旁边的地上，另一只腿则搭在沙发边沿上
　　他用靠沙发贴近墙壁一侧的手臂拦在自己的面容之上
　　葛薇从不同的方位，拍了不少照片给我
　　“你想表达什么？”我有些冷淡的问
　　“他生病了，你不心疼吗？”
　　“我困了，想先睡。”这的确是我现在的真实写照
　　葛薇又发了好多的点点点过来
　　他说，“他不愿意去医院，整个下午都是带病在等你，其实……”
　　我冷漠的回了他一句，“我人也不是很舒服。不好意思。”
　　说完，我就甩开手机，用和黎差不多的姿势，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冷清的睡去

　　等我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十点多
　　申夫先是给我来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前一天喝多了，还是玩太疯了，怎么这个点还没进公司
　　我揉着眼睛，在意识慢慢抽回身体的片刻里，组织有限的语言
　　我跟申夫解释的是，我大概是生病了，所以起的有点晚了，伴着还说了几句非常不走心的对不起
　　申夫也没多做深究，本身这种情况也就挺常见的，反倒是我对申夫会直接追来电话问我在干嘛，有点觉得好奇
　　下意识的，我没有跟申夫说我前一天晚上有跟黎会见的事情，只这点，让逐步清醒的我，有点意外
　　挂了申夫的手机，我就在想，到底前一天的黎说的那些话，还有葛薇说得那些话，有没有对我起到什么潜移默化的作用
　　在我还没深究这个想法之前，我又发现，葛薇在我睡着之前，又发了几条消息
　　他说，“凌小姐。你的确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凌小姐。我希望你可以善良。”
　　“可以的话，多照顾下黎。”
　　葛薇的话语之间，都有种让我很莫名的感觉，可能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吧
　　我有理由的怀疑，葛薇在说这些话的间隙，有没有把我拉黑
　　新版的微信有个功能，在对方还是我方好友的前提下，我单方面的把对方删了，只要对方没注意到，同样把我删除，我还是可以悄无声息的把对方加回来的
　　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功能这么熟悉呢？因为我老是在和客户吵架之后，把客户删除，然后再加回来
　　只要对方没有立马通过我的加好友，那就是对方同样也把我删除了
　　其实我并不反感客户有把我删除，至少删除了，我之前可能谩骂客户的对话，对方在没有备份和截图之前，是找不回来的
　　以至于，申夫老是提醒我，要对客户好点
　　但做过策划的人都知道，客户啊，甲方啊，实在是一群难以交流的存在
　　我想了想，捋了捋油腻腻的，隔夜没洗过的头发，笑着回复葛薇，说，“我接受你的建议。我昨天的确有点失态。”
　　我这么回复，其实是我想看看，葛薇有没有把我删除
　　嗯，挺意外的，葛薇没把我删除，消息顺利的发送了过去
　　我斟酌一二，立刻又把发出去的消息点了撤回
　　可还没过几秒钟，葛薇的消息却杀了过来，说，“你撤回什么？！我都看到了。”
　　我笑笑，说，“看到就看到了。我那是真心话。”大概，可能，才怪
　　我又接着问，“你昨天是不是把我删了好几次了？”
　　葛薇倒是坦诚，说，“是的。反反复复。要是删除好友可以连带把你从这个世界上人道毁灭，我大概希望你可以原地消失78次。”
　　我笑，问，“为什么是78？而不是87？也不是98？”
　　葛薇回复我，说，“你的点，我都不是很懂啊。凌小姐。”
　　我猜葛薇在称呼我凌小姐的时候，和昨天那几句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
　　我深呼吸了一刻，起身挪去卫生间，边惦记着，我到底是先洗澡，还是先刷牙着
　　结果我先是回了葛薇一句，“我老板还好吗？”
　　葛薇发了个挺意外的表情过来，长着老大的狗嘴，说，“我好惊喜，你竟然关心起黎来了。”
　　我耸耸肩，笑说，“昨天是真的太累了。跟你们分别，我回到家很快就睡了。”
　　我想了想，又说，“我也是睡的沙发。所以也不算让我老板独自忍受沙发的苦，对吧？”
　　葛薇回了个嘴角抽搐的表情，说，“你可拉倒吧。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几点起来的？”
　　我笑，回道，“跟我有关系吗？”
　　葛薇发了个愤怒的表情，说，“我又想把你删除了。”
　　我笑，说，“那你删吧。我没意见。”
　　我想了想，又说，“删吧，放心，我没跟我老板说，你偷偷加我的事情。”
　　葛薇马上回了我一个乖巧的表情，说，“谢谢您大人大量。我其实真的很不该加你的。这要是让黎知道，估计可以捏死我。”
　　我挺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葛薇挺老实的回我，说，“因为他也是我老板。”
　　我皱着眉，并不是很意外的感慨道，“他到底涉猎多少领域？感觉他应该忙不过来啊。”
　　葛薇回了个苦笑的表情，说，“我都觉得他会猝死。”
　　我笑，说，“我和你有同样的感觉。”此话真不假，我每次看到黎进公司，都是风风火火的，处理完事情，又风卷残阳般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可能都不止我，我们所有的员工都觉得，这货也太忙了吧
　　葛薇发了个跪下拜拜的表情，说，“出于他私人朋友的份上，我希望你对他稍微好点。”
　　我疑惑，问，“我没觉得对他不好啊？”
　　葛薇回复，说，“我也没觉得你对他好啊。”
　　我笑，说，“但你不能因为我没对他做出你们以为的好，就说我对他不好吧？这个逻辑有问题吗？”
　　葛薇发了好几排的点点点过来
　　我猜他是真的挺无奈的，和我这样的聊天
　　葛薇最后发了个尴尬的表情，说，“我觉得，你真的是个深水井。我和你交流不能。”
　　我回了个耸肩的表情，轻巧的对着屏幕笑道，“那是因为我也没想和你好好交流呀。”
　　说完，我就把手机放到洗脸台上，自己脱光光的，计划着先去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大中午的时间，我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葛薇说着话，一面挺认真的和粥聊着工作
　　我没有把黎在我和她分别后，又抓我去葛薇公司聊案子的事情和粥细说，我只是出于本能的和粥说了下，有这么个事儿
　　我说过，粥在自己全职做当下工作室之前的工作，与我挺有相似和交际的地方，加之睿的本职原则上是我们圈内的
　　粥在听了我的大概情况说明之后，立马就给出一个答复，“我觉得这个案子有猫腻。”
　　我缓缓地，深深的，抽了一口气进肺里，慢慢的，又柔柔的给吐了出来
　　说真的，我挺不希望从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听到这么一个答复的
　　我还是挺信任申夫的，也非常敬仰我们公司这些团队的
　　“你可以看到全部的协议吗？”
　　“我可以。但我需要去看一下协议吗？”
　　粥顿了挺久，说，“其实也没必要。就希望你在执行这个案子的时候，多上点心。别引火烧上身。”
　　粥也是认识李俊这个人的，所以她后来也说了一句，“李俊这个人的口碑是真的不怎么好。你们要多留个心眼子。”
　　我中午没什么精力自己做吃的，就给从公寓飘了出来
　　挑了一家平日里还挺喜欢来打卡的小店，现在看着小半个台子的吃的，竟是不怎么有食欲
　　我有点沮丧的给粥说，“我挺不希望自己亲身试法的去经历什么阴谋的。你是了解我的。”
　　粥发了个安慰我的表情过来，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东西你也都懂。只是这次事情可能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你有点懵而已。”
　　粥继续说，“你也说了，你们公司目前就你对这个案子有异议。可能在你们其他同事看来这些事情挺正常的，但是我感觉啊，是有猫腻的。”
　　“太顺了。”这是粥给这个案子的最言简意赅的总结了
　　我叹了口气，说，“其实除了我，我们老板也是觉得有问题的。”
　　“哦？就是那个黎？”我大概可以非常明显的感觉到，粥在手机的那一头的八卦灵魂都高涨了起来
　　“你们有聊过这个案子吗？”
　　我忽的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所以我要这会让告诉她，我们昨天晚上还为了这个案子吵了一架？
　　算了，我闭着眼，翻着眼球
　　我说，“并没有。我有点不想和他谈工作。”
　　“为什么？觉得尴尬？”
　　“Emmm……”我打了好多的省略号
　　我觉得，我的确是有这个情绪在的
　　“你跟睿会一起做事业吗？或者，你们会一起做一个项目吗？”我出于好奇的问
　　“所以你跟那个叫黎的，的确是有点什么关系的？”粥同样出于敏感的好奇
　　我扶着额，觉得真是不该跟她聊这个的
　　我回复了一排点点点
　　粥给一个笑得满地翻滚的表情，说，“我跟睿尽量不做一件事情，但要真的一起做，就会很频繁的交流。确保万无一失。”
　　“是怕做坏了？”
　　“不，是怕自己可能看漏一个小地方，而这个小地方会伤害对方。”
　　我沉默了，忽的感觉有点还挺浪漫的味道
　　我撑着脸，在午后的街边小店的露天座位上，露出了痴汉的笑容
　　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你真的很爱睿哦？”
　　粥又开始非常漫长的输入过程，是那种只有提示对方在输入，但就是不见答复的漫长等待
　　“我很爱他。”粥的回复超级短，但却很坚定
　　我笑了，看着一台子的吃，我又觉得不想吃了
　　内心骂骂咧咧的说，这该死的狗粮啊
　　我唤来服务生，给满台子的东西做了打包，准备带去公司便宜同事
　　因为点的东西里，有申夫最爱吃的鱿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