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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僵尸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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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楼道间略微湿润的热气升腾触碰到冰冷的栏杆凝固成水雾,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台面往下流。
一双发紫的小脚站在灰白的台阶上,偷偷贴着门框。
陈明明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在门中段朦胧的玻璃上印上清晰的掌印。
什么都没有,连先前听到的哭声都已无处可寻了,唯有渐渐沉入黑暗的阶梯。
陈明明沿着墙下楼,楼口穿过玻璃的光有限,越往下可视距离越短,到了中段的缓台就几乎没有了。本应该心跳加速的时刻,却突然想到了当年盛行于各中小学的校园传说——数阶梯。
在各中小学校院里风靡,校方屡禁不止,班级间传得是神乎其神,最后甚至成了友谊的考验,爱情的见证!
真感情就是要敢于一起去见鬼。
就很扯。
“噗嗤。”
正在给她打开夜视镜的统子:?
这周围黑洞洞的有啥好笑的,统子有点发毛拿出仪器就是一通扫。
刺眼的光线闪得陈明明眼睛都睁不开,只得伸出手握住镜头,指缝里的绿色像是要透过薄薄的皮肉溢出来。
“……”虽然它光滑的外壳无法做出表情,但相处久了这个高级Al就意外地好懂。
“别怕,我没中邪也没疯。”陈明明无奈地抱住它细细的哄。
“我只是在想,我们一定是好朋友了。”
“?”之前就不是吗?小系统有大大的问号。
统子更生气了,闹起脾气故意调高了功率,在本地居民眼里依旧是那个漆黑的楼道,陈明明却如同置身三里屯蹦迪现场,要闪瞎了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像个盲人凄惨地蹭墙皮。
“你听,”我说。
“不听。”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听。”
说出来或许没人信,系统其实陈明明活了二十年严格来算唯一的朋友。
小学的时候王女士离婚了,一个十年的家庭主妇很是坚定地争抚养权,于是陈明明就跟着她在各个城市颠沛流离,从来没能在哪所学校待长过。直到上初中那会,陈明明大些了,王女士才让住校而自己放心地继续加班出差。
十三、四岁的年纪,只要不是性格古怪都能有朋友。同班的塑料姐妹花就热情相邀过陈明明,一起半夜不睡觉偷溜去学校图书馆数楼梯,试图与她建立一段浅薄的友谊。
所谓友谊,现在看来就是一起上课不好好听,躲在高高的资料书后面偷偷摸摸地抹草莓味的变色唇膏,下课嘻嘻哈哈聚一起聊明星、聊八卦,一天天无所事事地混日子。
校园传说,这种东西总是对一群热血又中二还闲得慌的少男少女们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据说校草也会去,于是五、六个色胆包天的小女生畏畏缩缩地咬牙报名了。
起先,第一次住校脱离了王女士管控范围的陈明明自制力薄弱,不社交不鬼混,但放飞自我地连续熬了三天大夜看言情小说。哦,对了,小说也是那朵害人不浅的塑料花的,虽然当时还不认识。
班里的学生们大都单纯,几本言情杂志能相互传着看半多个月。去还书的陈明明正是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低着头将书递过去连人家说的什么都没听清就胡乱“嗯”几声,当晚她就为自己的敷衍付出了代价。
那朵小花凌晨敲响了宿舍门并把终于可以补觉的陈明明拖了出去。
“不好吧,会被抓到的。”十三岁的陈明明同学还是个安分守己的乖孩子。
“哦,你这样十三岁就已经有苗头了。”统抓住了破绽。
陈明明:?
“你看,如果你真心守校规就应该是‘不好吧,学校不让’,而不是‘不好吧,会被抓’”
陈明明怀疑统子在挑刺,这两句话有区别?
“当然有!前者是真的守规矩,后者只是怕事后被罚!”统子给她剖析她自己的深层次逻辑,忍不住冷笑两声。
解释不上来,内心隐隐自我怀疑的陈明明,“……你还听不听?”
“听!”
黑暗里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陈明明估摸着应该下到了26层,重重地咳嗽几声,这层的灯不好使,人走跟前都爱亮不亮的。
继续扶墙下楼,眼睛逐渐适应环境,只是看不真切。
统子端不住开口在耳边反复催更,她突然慢悠悠地开始扎头发。
“咳,这样走好累啊,没力气了。”陈明明皱起鼻子故作矫情。“明天说吧?”
“开开开!”成功被吊起胃口的统子顾不得生气,它要听续集,马上!
满意地看着墙面上清晰的裂缝,陈明明才接着刚才的地方说下去。
事实上,虚假宣传是无处不在的,什么校草,影儿都没有的事。上当受骗的小女生们在教学楼下的绿化带后面猫着,跟陈明明她们这样吃太饱的不同,好几个为追爱而来的女孩心生退意。
此时的临时小分队里自动分为两拨人,她们势均力敌。陈明明默默蹲在一边把卫衣的兜帽盖上。风吹过,“要不算了吧”和“来都来了”们颤抖着声音双方争执不下。
陈明明默默往背风的地方靠一靠,想了想又把卫衣带子抽紧系了个蝴蝶结,可别感冒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赞成哪边?”
一个眼尖的女生发现了居然有人在划水,终于战火烧到了陈明明身上。
“我,要不……”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陈明明犹豫了。“要不,”回去吧。孩子已经三天没睡好觉。
陈明明渴望休息,渴望她的床。
“她跟我一起来的,当然是我们这边的。”
塑料花高昂的声音插进来,随即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小裙子一跳一跳的,挡在了陈明明的面前。之后她们说的什么陈明明都听不见,困到双眼空洞地盯着女孩长袜上的线头发呆。
许是陈明明的“关键一票”起到了作用,最后反对的人只能叹气跟着偷摸进了大楼。
中途的记忆有些模糊了,神智不清的时候谁也不会记得自己在做什么。
陈明明只记得图书馆位于教学楼的5楼和6楼,学校为了省下笔不菲的电梯费建楼就没超过七层的。
所以这就意味着要爬楼,爬很多很多楼。
小姑娘们一路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期间陈明明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坠在后面。
到了6楼的A馆,考虑到宽度不够所有人并排,大家简单地商讨了一下决定,四个人一组手拉手,还口头约定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松手。
有的女生为了赢得进队机会甚至赌咒发誓,绝不抛弃队友。
“……我最后一个吧。”一共九个人,陈明明主动落单,剩下的人也送了口气,硬拖人来的小塑料站第一排离得远远的,牵起队友的手不吭声。
接下来,别人紧张地报数,陈明明划水。
大家相互加油打气,陈明明拍拍脸告诉自己坚持就是胜利。
前面的人不知道为啥纷纷开始骚动,陈明明挂在杆子上借着凉意保持清醒。
“啊!”前面的女生尖叫起来唬人一跳,刚开始旁边的女生还低声安慰她。
之后的几分钟,恐惧的情绪像是传染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尖叫的行列,迅速发酵到大家都慌乱起来,全然顾不上之前的劳子约定甩手就跑。
“……”挂杆子上往下滑的陈明明。
“所以,你就封心锁爱了?”统子大吃一惊,就这?
“当然不止,唉你别打断我。”陈明明在写着25楼的蓝色字迹下用力跺了跺脚,好嘛,又是坏的,先前上来也不这样啊。夜视镜挺高级的,但看哪都是绿惨惨的不得劲。
她懒得纠结,索性接着下楼。
“当时,她们又吵又闹的给我彻底弄醒了,我怕把学校保安引来就也一股脑往下冲,结果又遇到那女的了……”陈明明无语极了。
还没下到4楼就看到有人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走近一看竟然是那朵小塑料花,小脸苍白犹有泪痕,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陈明明冷漠路过,教学楼外面隐隐有抢先跑出去的女孩子在哭,相信保安也快要来了,得快点跑。
“你,等等我!”
陈明明被拉着不让走,简直要急疯了。
“我,脚扭了。”塑料花可能吓傻了,整个人举止木讷,完全不复之前的活力,手倒是抓得死紧。
陈明明内心:关我什么事?
“你帮,帮,我。”说着竟是直接往陈明明背上爬,一副想要人背的理所当然。
陈明明发育比同龄人晚,论身高就比塑料花矮半个头,背得动个屁。
可能背上的人觉得完事了还有闲心聊天,“你,为什么,不数?”
被压得直不起腰的陈明明只觉得这人有病,虚弱的身体经过近几日的糟蹋,此刻体力告急。
她来不及骂下一秒眼前一黑就带着背后的小妞从楼口滚了下去。
再醒来就是第二天下午了,腿打着石膏,身上几道小擦伤。
听老师说她被人发现时就一个人倒3楼转角,送医院里昏迷中还因为在地上受凉了持续低烧。
让陈明明庆幸的是王女士出差回不来,不然高低挨一顿毒打。
学校那边的态度很微妙,只是让照顾的老师给陈明明进行了一场不疼不痒的教育,对王女士则是解释学生太用功了,精神不济还要去图书馆看书结果恍神摔了。
王女士是个讲理的,不追究校方责任。
心虚的陈明明也得到了妈妈双倍的零花钱,痛苦地快活了一段日子。
“唯一的缺憾就是我出院找那小塑料算账扑了个空,她早转学了,啧。”
大楼里抛下昏迷的受害者跑不说,悄无声息地转学,连个果篮都不送。
中二期的陈明明看着自己的伤腿觉得朋友不值得,自此以后拒绝交友,后来长大了则是因为懒。
404觉得这个人是有些缺心眼在身上的。
“后来呢?”
陈明明停下脚看了眼小圆球,还应该有后来吗?
后来就没有了啊。
统子委婉地问,“你有没有想过……”
“刚刚,想明白了。”小的时候脑回路单一不会去想,摔断腿还高兴不上课,回忆起后知后觉。
陈明明经过24楼头也不抬,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就接着下去。
“过了,过了,再下就23层了。”
陈明明在依旧没有响应的楼灯下翻了个白眼,那可不。
越往下脖子上的伤痕越痛,在2337映入眼帘时达到了顶峰。
“小朋友,姐姐的头可不是面团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