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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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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此时还不知道谢池宣什么意思,周语芙这十八年算是白活了!
她猛地推开他,药碗亦打翻在他身上,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谢池宣这是在杀鸡给猴看。
她就是那个猴!
在告诉她,只要她父亲的事依旧能威胁到太子和他,那她父亲永远别想活!
当朝官员他想动私刑便动私刑,目无王法,何况是她被流放,路途有诸多变故的父亲!
汤药泼了谢池宣一身,他凤眸内倒映着火把的微光,唇角带着轻钱的弧度,眉角眼梢皆是肆意妄为的骄矜。
“混、混蛋!”
周语芙恨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更是对自己闯入虎穴的举动有了首次的动摇。
她真的能在三皇子府里找到有关父亲的丁点线索吗?
可她不在三皇子府,迟早也会沦为他人拿来对付太子和谢池宣的工具,他们更不会对她有丁点的怜惜,而是要物尽其用彻底压榨她和父亲的最后一点用处。
周语芙眼眶发酸,不知何处才是自己的归处,茫然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殿下,何必唬她一个姑娘家。”
就在周语芙信念面临崩塌的边缘,她身后传来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
她精神紧绷,被冷不丁的声音吓得更如惊弓之鸟,慌乱地避到一边。
她冷汗淋漓的贴着墙,一个低矮的身影闯入她仓惶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木制的面具遮住了眼睛和鼻子,一袭月牙白长衫,通身书生气。
周语芙死死绷直的脊背放松了不少。
刚才她太过紧张,居然没听到轮椅被推进来的声音。
这应该就是上次她连夜去大理寺见到的,谢池宣的贵客。
坐着轮椅的公子话落后,视线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示意身后的小厮推着自己往谢池宣那边去。
“到底是朝廷命官,殿下教训教训撒气就是,此人活着比死了有用不是?”
“居然还惊动你了。”谢池宣冷冷一笑,目光盯在周语芙身上,“既然知道他死不了,你巴巴来劝我?”
周语芙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听出他对轮椅公子的迁怒。
这个疑心病重的变态,不会又以为自己勾引别人了吧!
那位公子轻轻地笑:“殿下智珠在握,但我到府里是为殿下做事的,若不事事谨慎,便辜负殿下的美意了。”
对方能言会道,谢池宣两指捏着还在腿上的药碗,随意丢在地上,朝昏厥的官员抬了抬下巴,像是对那些话受用了。
周语芙明白此时不该再留下,默不作声转身离开。
被推着往官员身边的年轻公子,不留痕迹地用余光扫了眼她远去的身影。
从刑讯房出来,周语芙柳眉皱得快要和线团一样打成结。
带着面具的公子说谢池宣是唬她的,那就代表里面的官员是参了太子和谢池宣不假,但极大可能是被利用的。
只是谢池宣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心里不爽,非得先把人折磨一顿。
和外人所说的暴戾分毫不差,甚至有过之!
周语芙已经不知怎么形容谢池宣的恶劣了,莫名的对太子有了同情。
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弟弟,操心得命都要短几年。
把低矮的排屋彻底甩到身后,周语芙才在驻足在灌木丛边,攥着汗津津的手长长舒出一口浊气。
她该庆幸自己第一时间想的是到三皇子府里来,而不是四处寻求父亲的故人替父亲伸冤,否则今日被绑在型架上鞭打的是她也不定。
她在灌木丛边站得双脚都快麻了,伸手往袖兜里想拿帕子擦鬓角汗珠,却摸到两条手帕,顿时想起还有要紧事,又默默把手缩了回来准备,回畔院仔细比对手上的东西。
半路又来了拦路虎,是跑得直喘的刀贰,“还以为姑娘回殿下屋子去了,大理寺来人,说姑娘前儿的案子有进展该正式结案。但那之前,还得姑娘先去一趟。”
周语芙闻言先是尴尬一笑。
被谢池宣气得都忘记他们还演着亲密戏码呢。
“官差在哪儿,我这就去。”她把袖子里的帕子往里又掖了掖,揣着手笑。
刀贰是谢池宣身边的人,刚才就在刑讯室里,断然不能再演上次哄骗她的戏码,更何况还有大理寺的人呢。
“就在府外候着,我随姑娘一块过去。”刀贰扯着嘴角笑笑。
笑得委实不怎么好看,但是比刀壹那张面瘫脸可爱多了。
周语芙道一声劳烦了,跟着刀贰离开。
多半是谢池宣害怕她跑了,派人监视呢,到了外头,不知情况的人一看还以为她在三皇子府里夜夜承欢,不知多得宠。
掉进狐狸窝里,她还能怎么着,想办法一点点薅狐狸毛呗。
周语芙就是这么一个兵来将挡的性格,有着随遇而安的内敛,也有着顽强争斗的精神。
短短的时间内她就从刚才的惊恐中脱离,像在乱石堆里夹缝生存的野草,只要被阳光扫到尾巴,也能窜个个儿,在风里雨里疯长。
这回到大理寺,去的不再是昏暗的牢狱,而是少卿大人明亮的班房。
只是不想里头还有一张让她不想打照面的脸。
大理寺少卿见她踏过门槛的绣花鞋一顿,斜眼睃向莫钧清,面上堆起笑来:“周姑娘来了,快进来坐。”
按理大理寺少卿这般品阶的官,都该威仪十足,偏生这案的苦主上头有个比他大许多的皇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多的威仪也成了友好。
更何况,大理寺少卿打心里觉得周语芙命苦。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莫钧清因何故在此,周语芙都客客气气地朝大理寺少卿见礼,慢慢在对着莫钧清的空椅子里坐下。
莫钧清这两日不知是怎么过的,神色憔悴,下巴都是胡渣,眼底浓重的乌青像是打翻的墨水聚堆,好好的京城新贵成了个邋遢货色。
周语芙抿唇笑,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嘲讽。
大理寺少卿见此又瞪一眼莫钧清,不得不说出今日请人来的意思。
“周姑娘,当日庭审上,人证齐全,后来徐氏亦供认不讳,原该就此结案。徐氏心怀鬼胎,祸害了姑娘的一生,罪大恶极,今日有徐氏之子前来,跪求本官愿意用己身替代母亲服罪。高祖以仁孝治天下,本朝确实有这么一条律例,乃高祖亲自编写,可子替父母之罪。当然,前提是要受害者一方愿意。”
周语芙听完冷笑道:“我若不同意,明儿我是不是就会被人骂蛇蝎心肠,连一个老妇都不放过。而我们的莫大人自此还落得一个孝顺的名声?”
这是鸿门宴啊。
大理寺少卿内心感慨真是个通透的姑娘,忙道:“同意是姑娘心慈,不同意那是天理公道,皇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非议之人才可耻。不过嘛……”他说着话锋一转,“姑娘同意了,落的当然也是贤名,于姑娘只有利。这样吧,姑娘与徐氏之子先商议。”
说罢,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少卿大人都当起了你的说客,莫大人好本事。哦,应该说莫大人身后之人好大的能耐。”周语芙双手交叠在膝上,感慨似地一叹。
莫钧清自她进来后,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不曾挪开。
班房明亮,让他能更细致的打量她的眉眼。
成亲两年多,他从来不曾或者说不敢这般细致的看她,可能他内心就是卑微的,即便没有她冷眼相待,他亦清楚自己配不上她。
原以为的天赐良缘,也是母亲的处心积虑,自始至终,他都是她脚边的泥罢了。
莫钧清在她灼目的美中忽然就看清了自己,露出苦涩的笑:“姑娘先莫动气,我这样的混人,不值当。”
他伏低做小,周语芙略略诧异。
心高气傲的莫才子如今也被打磨得失去棱角了?
下一刻,莫钧清从胸口拿出一方烧得几乎面目全非的手帕。
周语芙见到手帕,收起讥讽的笑,没有忸怩地接过,细细看了一眼仅能辨认的一角,上面有的绣样还算完整。
同一时间,她脊背发寒,袖子里那条与之无二的手帕仿佛也烧了起来,烫得她胳膊微微发颤。
为何会有两条相同的手帕!
其中一条还是借着许铭烨和青芜的手送到她跟前!
她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只有雏形的想法,却已经被冷汗湿了中衣。
她愿意接,莫钧清松了一口气:“徐嫣状告你的事是你有意为之,但她知道你的行踪确实蹊跷。回去后我就留了个心眼,发现她身边的丫鬟死了两个,当即便让先搜了府,之后方统领便上门来。他没说调查什么,也没说明想要找什么,但我想应该就是这么一方帕子。”
“我没交给他,一是对他不信任,我不知你去三皇子身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所以藏起了这条手帕。二来,我想它对你应当是有用处的,所以想着亲手交给你,第三便是……带着一丝奢望,希望你看到这条手帕后,愿意让我母亲少吃点苦头。”
周语芙听完他有目的明确的话,笑开了:“莫大人还是那个心细如尘,万事都先衡量利弊的莫大人。”
“芙儿……岳父的事牵扯甚大。”
莫钧清无奈地提醒她。他能在官场站稳脚跟,岳父的帮助是大部分,但若没有一点真本事,他也不可能连跳几级。
所以他很清楚周家的事已经不是单纯的贪墨案了,其中牵扯了当朝太子,便意味着背后是……夺嫡之争!
“方才少卿大人说得也确实在理,让你替母受苦,我也博得一个慈字。”周语芙把取出自己的手帕,细细地把那烧焦的一方帕子包好,收进袖兜,抬头望着莫钧清笑得明媚。
莫钧清知道,两人算是占时达成共识了,站起身朝她深揖一礼。
她的声音却又轻飘飘传来:“若徐氏愿意背着荆条,当着百姓的面,就在大理寺公堂之上,朝我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莫大人的孝名,我一定满足。”
帕子她要,莫钧清想用苦肉计换取利益,她也给,但他们母子俩,永远都得被她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