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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叙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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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房里灯光昏暗,茶色的矮桌一分两端,沙发上的男人架个二郎腿,细长的小眼睛斜睨对面矮凳上獐头鼠目的高安禄,一脸老神在在。
“我以为高总,要么人在里面,要么人在国外,没想到,还有时间光临寒舍?”
高安禄终于在连日的奔波里洗了个澡,藏有几根白丝的黑发梳得板正,表情像是喉咙卡刺的古怪,“金总,说好了给我钱,一连几月抓不到人影,真是贵人事忙。”
“钱?”金飞哼了一声,道:“什么钱?我欠过高总钱?”
高安禄说,“我给你们做腿子,冒着被抓风险绑了我亲外甥,你想赖账?”
“您说解董?”金飞道:“我们可不敢绑架他,您是不是记错了?或许是高总受了别人指使,想赖在我头上敲竹杠?”
“金飞!”高安禄怒不可遏地站起身,说:“你装什么失忆?我现在变成这样全是你们害的!说好了给我钱,一分都别想少!”
金飞看他暴跳如雷,干脆不装,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严整黑衣,放下二郎腿,前倾身体,说:“钱?你事成了吗,就敢开口要钱,我不弄死你都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你还敢自己找过来。”
“高总,你知道的东西不少。”金飞说到这,眼珠一转,靠回沙发,随手拍开裤子上的白屑,搓指到鼻尖闻了闻,说:“本来你不出现也就算了,但现在你自己冒头,我也保不了你。”
高安禄一看左右的人都上来抓他,没了气焰,慌张起来,“我就差一步!差一步就成了,我人都抓起来了,合同都放到手边了,他同意签!只要我再去抓他相好的,他一定肯签!再给我个机会,我把合同带给你,给我点钱吧,求了你!”
高安禄一改要钱时的嚣张,卑微跪坐,扶着桌子求饶,“我保证,我一定保证,抓不住人我就消失,最后一次,金总,我已经盯上人了,马上就能拿下他!”
金飞没说话,保镖上前来擒住高安禄的双臂,将他的头摁到茶几上,金飞这才开口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是看在多年的情面,你要是敢自己来,我就让你有去无回。”
“好!好!”
高安禄的侧脸在桌面上扭曲,表情痛苦,当头飘下的几张红色钞票,又改变了他的脸色,他眼中蹦出精光,想要伸手去抓,胳膊上的蛮力不见,金飞抬腚便走,高安禄忙挥舞手臂,去抓散落在地的钞票,笑得合不拢嘴,“谢谢,谢谢金总!”
红鸾市的名胜古迹很多,整个城市都保留着自然的生态环境,是座安逸适居的城市,冬季天不冷,但刮风时邪乎,呼啸一阵,刮起来像刀割,风头似装了导航,直往衣领里钻,束鸽体热,大多时身上都存着热气,这么被刮了半天,就像冰凉的解饶搂上来一样。
想到这,束鸽突然笑了一下,又缓缓地消了笑意。
束鸽静静抱手靠在墙边,被冷风搂着,听见耳机一阵嘈杂,才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关节处响起久违的咔咔响动,他随捏指骨,清冷的侧脸被风呼啸得更加俊逸,巷子里传来急匆的脚步声,束鸽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高安禄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钱,也不觉得天冷风大,但当他一转到巷口,寒风忽然吹紧他的衣服,激的他打了个哆嗦!
束鸽动作不变,扭头和他迎了个照面,笑不达眼的打招呼,“呦,舅舅这么着急,去哪儿?”
高安禄震惊地愣住,“你、你?你怎么在这!”
束鸽诧异的一笑,说:“你不是要找我?”
高安禄怀里揣着钱,沉默了片刻。
束鸽挑了下单眉,礼貌微笑地看着他。
高安禄撒腿就跑!
束鸽抬起长腿就踹!
高安禄后背猛地吃痛,口水猝不及防从嘴里喷了出来,差点以为自己是吐血,他整个人重心不稳,四仰八叉地扑到了灰色的砖壁,寂静的墙灰被他撞活,又给他吸进去一半,高安禄咳嗽不止,被束鸽提着后脖领摔地,他可忘不了那天胳膊折了的绝望,高安禄顾不得形象,四肢并用就想爬开。
束鸽不紧不慢跟了两步,见他屁股撅起来,就踩一脚,撅起来,踩一脚,几次往复,高安禄伏在地上,咧嘴哭了。
他哭喊着说:“大哥,祖宗,您放了我吧,我也没把你们怎么样啊!”
束鸽冷着脸,在他背上顿了一脚,高安禄疼得下意识侧起身子蜷缩,哽住喉咙,半天没吭出个一二三。
运动鞋底是软的,踩在身上是硬的,束鸽将他踢正,一脚踩上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俯视。高安禄抱着他的脚,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一口气都倒腾不过来。
“你的跟班比你识时务。”
束鸽就着这个姿势蹲身,从他上衣兜里掏出一根钢笔,笔帽一开,颗粒小的红灯一闪一烁,高安禄模糊地看了一眼,把头摇成虚影。
“今天你肯多说一点,我说不定可以考虑放过你。”束鸽脚劲往下一沉,淡漠地说:“跟我聊聊吧,舅舅,这个金飞,你还知道多少?”
飒爷戴着耳麦,坐在车里听着那头束鸽沉稳自如,高安禄惊愕的失声痛呼,嘴角扬起,颇为自豪地拍了一把旁边晓辉的肩膀,朗声说:“不错!有我当年那个意思。”
晓辉被他拍了个身体前倾,突然有种自己是那高安禄的错觉,笑着点头,“可不是嘛,可不是嘛!”
红鸾寒风萧瑟的时候,穿阳正是阳光明媚。
“金飞现在人不在穿阳,”解饶将服务生递上的咖啡推给坐在对面的女人,温和道:“不会知道你和我见过面。”
女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鲜艳的红在杯口印色,她抬指抚擦,点了一下头,说:“你想和我聊什么?”
解饶转口却不提金飞,看着她的动作,抿唇一笑,说:“先叙叙旧。”
瓷杯底稳搁在杯垫,她看向比当年更加英俊开朗,身上更有成熟男人味的解饶,轻叹一气,“我们之间的旧,叙了反而尴尬。”
解饶眼睫垂出忧郁的弧度,复抬眸,真诚地开口,“赵馥......”
“你先别使美男计。”赵馥谈笑一声,说:“金飞虽然是我上司,但你是千禧的首席最高权利,我们都得听你调配,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行了。”
“我说了不算。”解饶食指尖轻点两下膝头,说:“我想问的,你如果真知道,说出来不容易。”
赵馥没作声。解饶将右手搭到桌子上,轻巧转玩杯壁,“上次见面是在大学的时候了。”
“嗯,算是不辞而别。”赵馥看了一眼他的内腕,“后来听说你休学了。”
“嗯,出国呆了一阵,严格的算,我和谁都是不辞而别。”解饶噙着温和的笑意,“没想到你会在千禧里工作。”
“千禧这么大,我为了进千禧,费了不少周折,”赵馥道:“金飞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跟了他两年多,真要谈起感情,他是我的伯乐,按理说,我该守口如瓶的。”
解饶没说话,指骨在杯面无声轻弹。
“但我说不说,你该查还会查到,不如卖个人情,”赵馥想了想,说:“他吃的钱并不多,金飞在千禧里很多年,与上头的高管都有联系,具体和哪个要好,我并太清楚,他没有那么信任我,如果你想要他的账目,我或许可以把我经手的业务......”
“不用这些。”解饶收回手,双肘立桌,淡眸注视,说:“我只想知道我不知道的。”
赵馥眼皮一跳,“你不想问他吃钱的事?”
解饶雅然一笑。
她本以为肆无忌惮的说这些已经是够大胆的了,没想到解饶根本不在意,赵馥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直觉自己胡乱再说处境会变得更加危险,干脆闭了嘴,真心和他叙起旧来。
“你不辞而别,”赵馥坐直身体,咳了一下,问:“也包括束鸽?”
解饶没想到她话锋能转到这,微微一愣,说:“嗯。”
“哦?那我倒是很意外,你们两个那时候......”赵馥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想说什么?”解饶轻笑一下,“我们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走之前,应该先算算账?”
赵馥摇摇头,问:“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嗯。”解饶眉眼轻悦,春风得意的直言不讳道:“我们住在一起。”
赵馥这才点点头。
解饶反倒惊讶起来,“知道我俩在一起,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赵馥笑着拿起咖啡喝,轻松地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解饶没听懂她何出此言,眯眼凝眉,“什么意思?”
赵馥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地说:“束鸽真要喜欢谁,不论男女,没有拿不下的吧,我有什么好奇怪的?”
解饶的眼皮突突跳起来了。
赵馥说:“我那年在会议室里——”
解饶手势打断,脸色忽而煞白,他猛然坐正身姿,将一直把玩的杯中冰水一饮而尽,冰块都没放过,含在嘴里用后槽牙碾碎,才抬手作请,示意她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