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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划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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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鸽知道回家一定不会消停,但没想到他已经这么大了,仍然会因吕洁的一句话,勾起尘封在记忆里的恐惧和痛苦。他的这位妈妈对付他,本事确实很大。
他不记得自己在饭桌上,在吕洁的狂轰乱炸下混乱的冲动了一句什么,但吕洁听到后反应很大,被他的话刺激到额前的头发全部竖起来,哆嗦着重重甩了他一巴掌,怒吼道:“你给我住嘴!”
吵了这么多年,唐匪第一次见这对母子拿出要把对方弄死的狠厉,拼命的伤害。连忙丢了筷子,站起身挡在她哥面前,将束鸽护在身后,劝道:“阿姨!阿姨!有话好好说。”
沈禾扶住束鸽,她看出束鸽的脸色不对劲。束鸽的额头青筋暴起,呼吸凌乱,身形不稳,他知道那种熟悉的感觉又要来了,强撑着咬牙将后面的话说完,“你都做过什么,没资格来说我。”
他这次没能忍到小区门口,撑到电梯里就控制不住一直强行压制的眩晕感,缺氧的痛苦让他再一次尝到了濒临死亡的滋味,他顺着壁边一点点将身体滑到地上,脑子里走马观花的浮现片段,跳跃得他血气冲头直涌,束鸽几乎认为自己正在被人撕裂,将他撕得碎碎的,再丢进火里烤化,焚烧那种痛苦——
解饶大梦一场,醒来的时候别说头了,头发丝儿都在疼,他从没这么喝过酒,沈禾太狠了,他差点先被沈禾要了半条命,再也不敢挑衅人家,去跟人家耍手段了。解饶抚着脑门坐起身,想到这里,他的头更像被撕掉指背的倒刺,一条一条从心口开始往脑仁里撕,撕出一道一道的细口,又快又长,不深,但是疼得直钻心,无异于酷刑。
房间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干净和整洁,解饶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做事很认真,几乎不会犯什么大差错,但是昨晚他实在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他现在完好无损的躺在床上,没有头破血流,没有缺胳膊少腿,睡衣严严实实穿在身,估摸着是自己的本能自控驱使而至,解饶拿出手机,才发现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
手机里除了工作消息还有一条私信。
任禾川:BOSS!宿醉难受今天就别上班啦,哥们儿在。
解饶揉了揉太阳穴,正想再睡一会,手里突然震动,解饶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迟疑了几个来回,才清清嗓子,镇定自若的接起,“喂,沈律......”
“师”字还没说出来,电话那头就截住了他的镇定自若,“快来一趟,束鸽出事了!”
——镇静剂顺着血管推送,缓缓融进血液。韩医生抽出针管,回身先安抚面色凝重的解饶,温和地说,“是换气过度综合征,这种病症是由急性情绪引起的生理和心理的反应,发作时会出现呼吸过度、心悸胸痛等一些症状。比如窒息感、麻木抽搐、出现濒死体验,不过不要太担心......”
解饶本来一直靠在衣柜,凝视床上脸色煞白的人,韩医生一转过身,他就挺起腰背,结果越听他说越觉得没力气,仿佛那根针管扎自己身上了,越听越心惊,“有得治?”
韩医生如常点头,开始收拾手下的药箱:“当然,避免精神紧张等诱发原因,不要触碰他的情结,这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如果突然急性发作的话,要进行吸氧重复呼吸,他自己知道,控制的还可以,不过一旦出现抽搐要立刻送急诊,不然会伴随颅内感染、充血性心力衰竭等一系列并发症,是会危及生命的......”
“好,你快走吧!”一系列都出来了,解饶怎么听怎么像没得治了,根本不想再听他往下说,连忙送瘟神一样把人撵走,回房间守着毫无生命力的束鸽。
“藏的真好啊......”
解饶轻声感叹,心疼的抽出纸巾,想去擦掉他嘴角自己咬出来的血渍,然后,这个节骨眼上,他没忍住,收回了手,用自己的嘴代替了纸巾的职能,将他还带着血腥的唇卷了个干净。
束鸽睁开眼时,入目就是解饶的一脸担忧,他睁着空洞缓了缓神,沙哑着声音说:“怎么在你这儿。”
“是我给他打的电话。”沈禾靠在卧室门边和解饶相顾无言,见他醒了,迈步过去。
她一走上来,解饶便起身退到一边。沈禾站床边微俯身,对束鸽柔声说:“我出门发现你在电梯里晕倒,给殷勤打电话没接,只好麻烦解饶。”
“抱歉,师姐。”
束鸽虚虚的向她道了声歉,也没力气懊悔。以往沈禾在的时候,他都是竭力控制,不会发生什么翻车事故,今天本来高高兴兴的过生日,不知道怎么就闹成这样,到现在他根本都不记得是因为什么话而引发的战争了。
沈禾摇头叹息:“你跟我道什么歉?我又没晕过去,你吓死我了知道么?吕阿姨也差点背过气,叔叔和唐匪在那边照顾,我出门追你,没敢告诉她你出事了。”
束鸽还想和沈禾说什么,冰冷的触感突然刺在脸上,束鸽一激灵,被扼住了话头。解饶默默将冰袋敷在他左脸,解释道:“你的脸肿了,我给你敷敷。”
沈禾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直起身说:“醒了就好,我回去看看,小鸽就麻烦你了。”
解饶送走沈禾后,进到卧室里的第一件事,是将门从里锁住,而后拿起靠枕给束鸽垫在床头,扶着他靠好,温声问:“需要些什么?”
束鸽摆头,没精打采的垂着眼眸,“麻烦你。”
“我们的关系,你不用这么官方。”解饶将冰袋换一面给束鸽敷脸,被束鸽抬手截过,“我自己来。”
两人一时相对无话,都不知道说什么。束鸽睡一觉醒来,疲乏的跟从陈年冰水里捞出似的,说话难得有气无力,但解饶就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走也不走,动也不动,就看着他,就像一个劲儿显摆自己黑眼珠子多好看,束鸽只好别扭的自找话题:“老毛病,很多年没犯。”
解饶心里疼惜,又不敢表现,准备的一堆问题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只是看着他不吭声。束鸽很少面对没话对他讲的解饶,多少不太适应,安静片刻,想起这阵子连续发生的事,思维峰回路转,不知怎么抛出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欠我的?”
解饶尚未反应过来,“什么?”
束鸽说,“你休学的事情。”
他一直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想要把他们之间的账面扳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完事分道扬镳,解开心里的疙瘩,谁都体面,只绝对不想再这么纠缠不清、没完没了下去。他这次做足准备,问话时多了以前没有的坚定:“是不是因为最后在酒吧那一次,才辍学的?”
解饶避无可避,直觉束鸽想急于撇清什么,沉默地凝视他的眼睛,半响才说,“是。”
“那件事对我家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我被迫送出国。”解饶紧盯束鸽,一点也不愿错过他脸上的表情,他说:“我的人生,也走到无法逆转的位置。”
束鸽确信的笃定:“所以你恨我,回来报复我,对么?”
解饶心酸的勾着嘴角笑了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是么?”
两句反问不会有人先回答,束鸽与解饶谁都再没说话,谁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束鸽想开口道歉,此时此刻看着解饶的面无表情,又觉得说什么都晚了。他当初确实冲动,也不得不承认在得知解饶音讯全无后,在心里刻下死结,很多次都在后悔,这种懊恼在他工作以后更加刻骨铭心,以至于再次见到他时,飞扬跋扈减少许多,即使真刀真枪的干仗,也留三分真气。
但是,这句抱歉却很难说出口,它无法挽回什么,也不能不说,像一根刺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在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对视下,束鸽还是一如既往的先挪开了视线,垂眸看自己搭在腹的手,“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如果你恨我,冲我来随你便,但别碰我身边的人,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够报复到我、激怒我,那你也会遍体鳞伤的,明白吗?”
冲你来?我冲你来,你给吗?
解饶今天的话格外得少,像心死了一样,无论束鸽说什么都不为所动,伸手就去拽了一把纸巾,坐回床边捂到束鸽的鼻子上,说:“别说话。”
看到纸巾上鲜红的血迹,束鸽才后知后觉的喃喃自语,“鼻子流血了。”
解饶不迟疑地拿手机,束鸽以为他要送他去医院,迅速将手机夺过塞到自己的被窝里,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一时气急,没必要劳师动众。”
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耍赖,解饶还真有点犯难,愣了愣,好声好气哄他,“你刚昏迷过又流鼻血,我叫医生来家里给你看看。”
“最近上火,再一发脾气上头,正好败火了。”束鸽将纸堵在鼻子里,边躺下边道:“我太累了,不想折腾,你这闺房就借我用一晚。欠你的我会还的,前提是,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解饶叹息,见他困得不行,抬手给他掖被子,“你好好休息,有事情叫我。”
束鸽话放得快,人转头就睡着。
解饶望着他给的背影出神,桌上震动两声,解饶眼疾手快抄在手里摁成静音,扫一眼新消息,又看看床上的束鸽,斟酌仅仅三秒,手指潇洒一划,做贼不心虚地点开人家的信息列表。
未知号码:小帅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十八个秋未见你,思之如狂,想和你聊聊上次那个男人,我猜你一定感兴趣。
解饶的眼神徒然冷漠,勾着嘴角无声的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快速在手机屏上点落,随手关机,再悄声放回原处。解饶在床边安静俯视,最后弯身在束鸽露给他的肩膀上慢重亲了一口,亲完了不肯走,闭上眼,鼻尖在原地徘徊轻嗅,再睁开眼睛时,晦暗的眸又染上了温柔。
沈禾就算了,别的人我还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