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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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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公务员成绩公布时,殷勤考了三年的金榜终于得到题名,毅然决然投入到了庚子派出所,双人组再次昼夜不分的鬼混到一起,束鸽大部分时间和飒爷一起工作,其余时候,就被分配带萌新小白殷勤,巡逻和处理一般事物的警情。
“今天没什么事儿,咱这一片还挺清闲。”殷勤递给靠在警车的束鸽一瓶冰汽水,束鸽站在多云下,指尖一拨开了瓶,听闻抬头看看天色,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台风要来了。”
汽水罐被轻易捏扁,束鸽回头找垃圾箱,打眼一扫,扫到窄道对面的街边有个男人正靠向一女子身后,猥琐的明目张胆,束鸽眼尖地看到他手里亮光一闪,不错眼珠的对身后的殷勤道:“把车锁好。”
皮包无声落进手里,小贼得手后习惯性左右扫视,余光扫到穿着警服的束鸽冷漠地朝他走,吓得一抖手,袖子里的刀片俏皮地滑出来,掉在地上。
贼匪撒腿就跑!束鸽扯开长腿奋起追击!
这地段窄巷繁多,车不好追,束鸽左追右追跟着那百米运动员速度一样的小偷拐来弯去,不得不在内心佩服干小偷的跑的就是快,这要是参加比赛为国争光岂不妙哉?人多杂乱,束鸽追到闹市区街口,左右一扫,竟找不到人影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惨叫声在身后嘹亮的响起,束鸽回身,那堪比国家队速度的小偷被一名高个子男人拎着脖领,反剪手制在背后,龇牙咧嘴地歪身向他走,束鸽这才喘出口气,抹把汗大步跑过去,掏出腰间银镯一扭铐上,嘀咕完道了声谢,“臭小子,没见过跑这么快的......谢谢,有没有受伤?”
男人的声音是恍惚又熟悉的沉稳音调,“好久不见,束鸽......警官。”
束鸽听到这道声音,骤地失神一顿,难以置信地瞪着一双明眸看过去——解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笑意,与束鸽静静对视片刻,礼貌地点头示意,说:“记得我么?我是解饶。”
束鸽怎么会忘了这个人?
只是现在的解饶和当年的解饶有着毫不夸张的天壤之别——之前那个满脸病色、阴郁沉闷、瘦弱如鸡崽、一碰仿佛会碎的小白脸男孩,如今换上一副笔直修长的俊逸身姿,白衬衫下的身材健硕匀称,郁结的压抑不复存在,优雅干练的强势气场扑面而来,束鸽上下打量他半天,竟然需要微微抬下巴与他说话,“你......是解饶。”
解饶顺着他的眼神也肆无忌惮的回打量他,点头微笑:“嗯,长高一点,上次分开到现在,你似乎没长个?”
束鸽:“......”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束鸽无语凝噎,手里下意识用力,把那无辜的小偷扭地哀嚎起来,“啊!警察叔叔!断了断了!胳膊断了!”
束鸽回过神,一脸嫌弃的拍了把他的后脑勺,“少来,我都没使劲。”
“您没使劲,他使劲了啊!”小偷弓着身子朝解饶扬脖,额头已经开始冒出冷汗,看样子是真的伤到哪里,“他给我拧断了!救命啊警官!我是劫匪,他是劫劫匪的啊!我胳膊!啊!我的胳膊!”
束鸽叹了口气,知道他不是装的,无奈道:“走吧,给你能耐的,跑出这么远,还得麻烦你跟我走回警车。”
“需要我一起去么?”解饶温文尔雅的转身,从容地随他背影注视,束鸽回身扫他一眼,淡道:“你有没有受伤?”
解饶噙笑着说:“没有。”
“那就不用了。”
束鸽说罢,回头押着吱哇乱叫的小偷走了。解饶高雅笔挺的原地驻足,左手慢插进西裤兜,甩了甩刚刚用力的右手手腕,目送束鸽裹着警服的颀长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解饶变了很多,近乎脱胎换骨,唯一不变的黑眼珠依旧深邃,他紧盯那抹在漫长分别的时光里肖想过无数次的身姿,语调轻淡的不知在和谁说话——
“不急,总会再见的。”
梅雨季节携带超强台风登陆穿阳市,台风时大时小,来劲的时候非常强烈,民众能躲都躲在家里,派出所事情暂时不多,一部分人力都去参与防汛,越是这种恶劣天气,巡逻越是不能少,强降雨下个不停,警车在人烟稀少的路上缓驶,红蓝暴闪的警灯在阴雨雾霾的灰突下平添庄严的色彩。
殷勤听着雨声打蔫,乍瞄到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冒雨在道边走,精神地一拍正开着车的束鸽,道:“哥!那有个孩子没伞,这么大的雨!”
束鸽二话不说将车开到那孩子身旁,和殷勤展示多年默契的当机立断,猛兽绅士一般拿出劫匪绑架孩子的架势——殷勤从后拦腰抱起娃娃,束鸽脱下衣服给孩子遮头挡雨,训练有素的一起将人携带上车。
男孩一脸懵的被塞进了后座,显然是吓得不清,眼睛发直,喊叫都没有。殷勤笑嘻嘻回头,慈眉善目道:“别怕孩子,我们是警察叔叔,台风天你怎么一个人放学回家啊?你家大人呢?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男孩是害怕极了,反应半天才回过味来,嚅嗫地报了一个地址,路程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又是台风天,束鸽和殷勤只好再问能不能联系家里人,男孩不再吭声。台风眼看愈演愈烈,天色要暗,别无他法,两人只好花将近两个小时把孩子送到他说的地点。
结果越到男孩报的地址附近越荒凉,询问后才知道这里都是工厂,正在开发,附近根本就没有居民楼。
束鸽已经压不住许久没有破窗而出的暴躁分子,殷勤连忙先给他顺毛拍背,一边好脾气的冲后座的男孩露出自认为的完美笑容,“你别怕呀,你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吗?你在哪个区住你记得吗?”
束鸽做了深呼吸后,瞥一眼他的校服,“兴安小学的,住不了太远。”
“啊啊,这里叫庆安区,可能孩子搞混了,这也正常的,没关系,我们再开回去吧。”殷勤握起记录仪,联系联动指挥室,“幺五五呼叫总部,在兴安区捡到一名走失小学生。”他说完大概体征和走失时间,又忧心忡忡对束鸽道:“天黑了不好开,要不我来吧?”
“没事,我会开。”束鸽抬手扯了扯身上一直没干的湿衣服。
“我当然知道你会开,”殷勤心惊胆战的一脸不安,“但我怕你一急眼给我们打开天堂的大门。”
束鸽挑眉,修长的指尖搭上车钥,落脚换档,“放心,在座的没一位能上天堂。”
于是,他们又花了两个多小时开回兴安区,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晚上,天空只有不易察觉的小雨在扑簌,一下车,那个男孩儿才终于魂归故里,不见外的给他们来了一句,“我家就在我学校旁边。”
束鸽暴力的四肢正在蠢蠢欲动:“......”
殷勤顾不上生气,连忙抱住束鸽,“大哥别冲动!是孩子!是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要冲动!”
男孩抬头,没皮没脸道:“我就是故意的。”
此时此刻,殷勤都有点生气了,默默松开抱住束鸽的手,惊愕的看向男孩,“为什么?为什么故意溜我们?”
“因为妈妈说,”男孩无邪的眨眼,“如果我数学考不好,警察叔叔就会把我抓走关起来。”
束鸽正想伸出那汇聚真气的拳暴揍未成年,派出所里便跑出一对夫妻惊声道:“儿子!儿子!吓死妈妈了,你去哪里了?”
男孩不吭声。殷勤纵然再好的脾气,此时也做不出表情,漠声道:“他数学没考好。”
“啊?”母亲一脸诧异看自家熊孩子,“那你就要离家出走?”
见到妈妈,男孩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指着两位气得不轻的警察叔叔,恶人先告状道:“呜呜!我没考好!他们要来抓我走!”
一旁的父亲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步就开始打娃,殷勤出于人道想要阻拦,被束鸽一手拦住,就这么在派出所门外,看着那熊孩子被他爸拎起来一顿乱揍。
束鸽突然想起了高中那时——解饶当初在厕所看着他被别人打到失去知觉的时候,也是他现在的这幅心情吗?
心里想着:早就该揍这小兔崽子了。
想到这里,束鸽意识过来,他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就想起这个人?是因为他的整个青春,都拿来和他斗狠了吗?
没想到那弱鸡又长个了,二十三还真能窜一窜,他当初还天天说人家鸡崽,现在可是啪啪脸疼,果然人还是不能笑话别人,你不知道命运是怎么安排好让你打脸的,过了几年,你终于意识到当初所犯下的错误,都没法挽回曾经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殷勤终于听不进去孩子叽哩哇啦的哭闹声,上前制止住父亲,皱着眉头说,“与其打骂孩子,不如少教他一点三观不正的话,学习不好也许是孩子贪玩,或者孩子根本不擅长数学,尺有短寸有长,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你们可以循序渐进的教导他发挥自己的优势,但为什么要拿警察去吓唬人呢?”
殷勤叹着气拍了拍孩子的头,道:“要我说,这件事不怪孩子,责任全在你们父母,孩子不爱学习,打骂能解决问题吗?恐吓更解决不了问题!一管不住孩子就把警察叔叔会把你抓走这样的话端出来,搞得孩子害怕警察,不信任我们,真有一天出了事故,警察都帮不了他。”
“人民警察永远都是人民坚实的后盾,结果可倒好,从你们嘴里变成了洪水猛兽?”
闹出这么个乌龙,父母俩也是丢人丢到派出所里来,低声自责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们的问题,孩子太皮不听话,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殷勤蹲身给男孩擦了擦脸,抬头说:“好好学习如何教育孩子,不听话要沟通,不爱学习就教导,做了错事酌情惩罚,再威胁的话不要说了,暴力交流对孩子的成长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殷勤倏忽发现,做警察的好处之一在于——也许你妈不会尊重从你嘴里说出的道理,你也不会听你爸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但是作为公安,穿上这一身言之凿凿的警服,无论你教育比你多大年龄的人,他们都会往心里去,最起码虚心接受,绝不顶嘴。
最亲近的人的话听不见,警察叔叔的话,倒是能放到耳边警戒。
殷勤的性格很好,家庭和睦,成长环境优良,是内心愿意充满爱的人。束鸽刚好与他情况相反,但认识这么多年,被他有意无意的给予不少温暖,偶尔也会庆幸——有的架,真不白打。
送走一家子糟心的货,殷勤上一秒民警光辉加成,下一秒抓住束鸽的胳膊,脸丧成苦瓜,“哥,我快饿死了。”
他们下午没吃饭,硬是被那孩子溜到这半夜,束鸽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去食堂吃,自己则就着存在感薄弱的小雨,站在屋檐下头,抽出一支烟。
他的警服始终没干透,湿湿的粘在身上,也觉不出来,束鸽仰颈看向无月的天,眼眸挂上心事。有的人可能走着走着就散了,比如易鸿,没有考到一个学校以后,联系慢慢就少了,不同于任禾川的闹掰,他们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各走各路,自然到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解饶又不一样,闹又闹不掰,失联的又不自然,重逢的也莫名其妙,按理说,他俩不是朋友,非要搭上关系,只能算个情敌,但就是没完没了的牵扯不休,那件事情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竟然还能在道边上碰见,这是给他个机会赎罪吗?
思及此,束鸽低首,一把丢了快烧到手的烟头,脚尖重碾,心里骂道:操,老子什么罪?
反正上次匆匆一瞥,又没留联系方式,不一定就能再遇见了,除非这小子犯罪,被他捉了,要不然......
“束鸽?”
他正兀自侥幸,一听这道磁性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赞叹老天爷打脸打的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