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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撮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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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鸽忙碌到后半夜,手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回到派出所,又碰到喝多的醉汉在所里耍酒疯,就陪着醉汉等家人来接,直恍惚到凌晨两点回家。
殷勤还在挑灯夜战群书,听见声音百忙之中抬起头,这一惊鸿瞥,吓得他差点以为自己深夜见鬼,连忙丢了笔走过去,“我的妈呀,你受伤了啊?怎么还有血啊?!”
“不是我的,是报警人的,电梯故障。”束鸽已经非常疲惫,洗完血抹把脸,下意识道:“我睡了,明天还要上班,你也早点睡,别学太晚。”
殷勤看着疲乏到无意识的束鸽,惊讶地歪头:“你居然还关心我?太神奇了吧?都七年了,从没听你说过这种话呢。”
束鸽一愣,估摸是自己听飒爷的花样安抚听多了,也就跟着脱口而出了。但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并没什么意义,束鸽光着膀子把自己摔进床里,梦都不及做一个,天就亮了。
日子一天拽着一天飞快地跑,他这段时间忙到连烟都很少抽,源源不断的警情就像让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一样,琐碎又新奇,感觉天天都一样,循环不止,又觉天天都不一样,遇到的人形形色色,碰到的事千奇百怪。
几乎没有预兆的,他突然就迎来了大学生涯的结束。
毕业典礼那天,束鸽没在穿阳学院散步留念,而是跑去穿阳大学,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
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我玉树临风的亲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记了好多年呀?”
束鸽和殷勤都能顺理成章的毕业,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几个人久违凑在一桌,围坐在地毯上,火锅热气腾腾,唐匪醉醉醺醺。
束鸽淡定地没有接她的话,嘱咐道:“晚上你和师姐睡我的房间,我去和殷勤睡。”
“啊!”殷勤迷瞪着眼,醉到脸红的火烧,还不忘安排严谨,歪倒着靠住严谨的胳膊,“那师兄睡哪里?”
“我没事,”严谨被热气熏得额头一层汗,仍正襟危坐,斯文条理地扶住殷勤,推了推眼镜,道:“我没喝多少,家离得近,可以走回去。”
“那不行,你一个男孩子,现在社会很乱的,”殷勤迷离地看了半天并没戴表的精瘦手臂:“我送你回去,正好我喝多了,送送师哥去醒酒,几点了?师哥有门禁不能太晚回家,我们走吧。”
严谨随着摇晃的殷勤站起身,礼貌对坐着的三人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先告辞。”
也不知道文人雅士的严谨和东倒西歪的殷勤他俩谁送谁。束鸽颔首再见,热络的气氛正浓,闲杂人等退散,酒精足够令人兴奋,助长心底的苗头。
唐匪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比谁都记得束鸽当初说过,考上之后就表白,这时候天时地利人和,她再不推波助澜,真妄为这个妹字。
“哥呀......”唐匪五迷三道地拉着沈禾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前几任嫂子、都不行,和你不搭调,我觉得,你太绷着了,你得打开,你得活泼起来,你知道吧?该争取的,你要争取,你明白吗?”
唐匪说到这叹了口气,摸着沈禾的手,晃头道:“你说你,把城墙垒的老高,还希望有人不惧艰辛的越过墙来爱你,你等什么呢?这年头谁还爬墙了?”
沈禾抽回自己的手,抓过唐匪的手腕,塞到了束鸽手里,冷静地说:“你哥在这里。”
束鸽无语地握住唐匪的手,就要拉着起身,“喝多了你,回屋睡觉去。”
“我不!”唐匪甩开束鸽,又去缠着沈禾,“你跟我说过什么,我可没忘,你的事,我永远记得比我自己的事都清楚,你不能让你妹我省省心?有人陪着你,我心里这块石头就落地了,知道吗?小鸽呀,你得听我话......”
沈禾被她这一套老生常谈的小模样都给逗笑了。束鸽坐立不是,先行致歉道:“对不起,师姐,她胡说八道,别理她。”
沈禾摇摇头,“你回屋睡吧,我来管她。”
“好。”
束鸽真是快被唐匪给逼出社恐症来,身还未起稳,迈步就要走,被唐匪伸长手扯着裤腰给拉了下来,“不许走!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谁也别想走!你们怎么这么磨叽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束鸽捂住自己差点被拽掉的裤子,咬牙切齿地拧过唐匪的手腕,终于忍无可忍,用力一捏,唐匪号叫着扭动身子,“啊!大胆了你!我帮你,你还打我?”
“显着你了?给我滚回去睡觉去!”束鸽拦腰扛起唐匪,毫不客气地丢进自己的屋里,一秒不停歇地与沈禾打了声招呼,跑到殷勤的房间将门锁死。
沈禾独自端坐,慢慢收敛笑意,盯着面前的残羹剩饭半天,最终在桌上挑了一圈没喝完的酒,全混到自己杯里,扬头一饮而尽。
束鸽这一夜乱糟糟的,感觉在脑子里开了个演唱会,杂乱丛生,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
殷勤跌跌撞撞地回来,也不管床上有人没人,劈头盖脸就把自己摔进床里,束鸽好不容易迷糊过去,这一下差点没被他砸死,他惊从床中起,捂着被重伤的胸口咳嗽两声,反手赏了殷勤后背一个大巴掌。
沈禾一直没回房间,把所有残酒悉数喝了个干净,见束鸽走出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问:“怎么没睡。”
束鸽放下捂着胸口的手,说:“殷勤太吵了,师姐怎么不睡?”
“唐匪太吵了。”沈禾不走心的找了个理由,沉默片刻,目视束鸽在她对面坐下,舔了舔干涩的唇,道:“小匪很在乎你。”
束鸽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禾又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说:“你们感情真好。”
束鸽觉得这话耳熟,一时想不起来谁说过,没有应声。
夜里落寞无声,没心事的人香甜酣睡,有心事的人心里吵,表面却沉静如水。
束鸽就算平时再浅眠,再有心事,再烦闷得睡不着,但一上班,这些毛病顷刻就会被治好,他只要人在派出所,基本没有什么空闲的余地,大事小情,任何警情通通都跟着出,连轴转得脑子直糊,回到家洗个漱脱了衣服就睡,殷勤都来不及问候一句。
工作中大多纷乱琐碎的事情居多,气人的事件也层出不穷,面对五花八门的普罗大众,束鸽的暴脾气被磨去了不少棱角,忍耐度大有提升,但偶尔还是会有在所难免的忍不住。
束鸽和飒爷刚处理一起在违法建筑里违法开设棋牌的警情,那民房的女户主一见到警察找上了门,好说好商量不听劝,登时闹起来,又说谎又哭号,最后把自己乖乖在房间写作业的女儿硬拽了出来,耍赖地推给束鸽他们,哭吼着让姑娘跟他们走,她养不起了,活不下去了。
束鸽第一次遇到对着警察撒泼的女人,惊愕地还没等反应过来,老成持重的飒爷倒是先发火,声如洪钟地高出一个分贝,“你闹什么!”
飒爷平日和善归和善,但板起脸时就已是不怒而威,现下突然生气发怒,别说那母亲,就连束鸽都吓得没敢吭声。
“违法就是违法,拿孩子出来挡什么!”飒爷浓眉一拧凶极,震怒地厉声道:“你这么闹有用吗?我们依法办事!你这就是不安全!这么多电线满天飞,你都不为了孩子考虑吗?把孩子弄出来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妈的吗!给够你人情味,给你宽限时间搬家,你非得寸进尺?”
飒爷浑厚地吼完这几嗓子,那无缘无故被拖出来的小女孩已经惊恐得吓傻了,泪珠胡乱抹在脸上,哭都忘了。
束鸽见飒爷真的动气,连忙把孩子柔声带回屋里,虚掩着门蹲身哄慰,“别哭了,没事的,不是大事情,只是你的妈妈犯了点小错误,警察叔叔在教育她,她不会送你走,我们也不会带你走的,别怕,好吗?”
门外不恶而严把母亲说的一愣一愣,门里和颜悦色将孩子哄得一愣一愣。
本来飒爷气得不清,出门烟还没抽完,紧接着又收到一个外卖小哥的警情,说自己在接订单的时候看到备注上有“救命——报警——”的字样,商家没理会,外卖小哥思虑再三还是报警了。
两人到了警情地点,飒爷一看就知道是两口子闹矛盾,正准备调节,对这些事情格外敏感的束鸽没忍住,两句话就要把动手打女人的男子带回派出所。
飒爷一看这小伙子要拉不住,一肚子火气不得不散,无奈地拍拍束鸽的肩膀制止,“不要这样。”
飒爷站到束鸽身前,看了眼浑不在意的丈夫,再看向一旁正赌气的妻子,问:“你们是夫妻吗?”
女人扬眉吐气地横道:“是,但是我不想过了!”
飒爷眉间微凝,摇头道:“你不要跟我们说这个,我们是来协调打人事件的,如果你觉得他打你构成伤害罪,我们现在就可以带他回所里调查,但你们私下要是能够调节的话,我们也可以不带他回所里。首先,你们要把情况说明,他拿什么打的?”
女人半晌没吭声,飒爷就知道这是不想她男人被抓,转头严厉批评丈夫几句,从中调和一下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一遭完事,飒爷和束鸽离开现场。
电梯平稳下行,飒爷看了眼年轻气盛的束鸽,淡然宽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束鸽心里还有股子气,背对飒爷冷着脸说,“施暴为什么不带回所里处理?他毕竟出手伤人,有一就有二。”
飒爷像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眼神中透着怅然,叹息道:“束啊,警察不是什么都能管的,我们是来处理打人事件,不是来处理夫妻如何和平相处,你一时爽教训完人,人家女孩怎么办呢?”
“那也不能任由他继续打人吧?”束鸽回过身,满脸的凝重严肃。
飒爷伸出厚掌拍了把他的肩膀,说:“你都看到了,女孩有手有脚,警察也在场,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她没有,他甚至没让我们去抓他,这说明什么?她自己就不想走,路都是自己选的,她不走,就算丈夫做的再不对,我们也管不着,知道吗?”
飒爷搭着束鸽的背一起走出居民楼,“你跟了我也快一年,出社会时间长就知道了,法与情不可兼顾,有些事不是不想帮,是没法帮。”
听飒爷说的这些微言大义,束鸽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工作快有一年,那个盛夏居然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时间像流水一样消逝得如此之快,束鸽连影子都没抓住,竟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年终。
大年三十这天,束鸽在单位值班,唐匪几个人就跑来庚子食堂吃饭当过年。
四个人落座在椅,刚拿出碗筷摆桌,刚准备说点新年快乐的贺词,刚举水杯同庆这美好的一年即将华丽开场,束鸽刚想把菜填进嘴里,他刚把筷子抓到手——便抬起屁股出警了。
走的时候他手里还抓着筷子,恍恍惚惚没顾得上,直到沈禾和唐匪“哎哎哎”的把人喊回来,他才放回,顺手抄走一瓶矿泉水,在万家灯火的夜,投向了民众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