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嫁纨绔［重生］》南风小调

36、第三十六章

　　御书房的殿门被人由里打开，武鸣回头，见晏翎面色平静地走出来，立马颔首笑道：“下官恭送王爷。”

　　晏翎看了他一眼，而后默不作声往前行去。

　　——谁也不知道御书房内是否有事发生，更不清楚皇帝和淮安王谈了些什么。淮安王的情绪素来不外露，叫人极难察觉，武鸣揣摩不透他，便将心思又放回奉元帝的身上。

　　侍君十余载，他自诩对圣意了如指掌，如今楼大人不在了，当另寻法子哄陛下开心才是。

　　马车回到侯府时，柳长风和秦遇皆在府门前等候着。

　　柳长风疾步走近，拉过他的手问道：“陛下找你所为何事？”

　　晏翎思绪紊乱，不经意间促狭了一句：“我被他欺负了。”

　　柳长风：“……”

　　晏翎缓缓回头，神色郁郁：“小侯爷嫌弃我？”

　　柳长风怔了怔，忽然笑道：“看来陛下定是给了二郎什么好处，二郎这才有闲心逗趣儿。”

　　好处么……

　　晏翎垂眉敛眸，又想起了御书房里的那一幕——

　　奉元帝藏好手中的雪白衣角，很快将一只紫檀锦盒推到晏翎身前，晏翎犹疑着打开，两块汉白玉雕琢的伏虎形玉佩赫然入目。

　　奉元帝道：“这是皇兄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

　　锦盒里的两块虎符正是用以调动京畿的五十万飞羽营将士，晏翎曾持另一半虎符，重生后就交给了奉元帝以表决心，如今奉元帝不仅把虎符归还给他，甚至将自己的另一块也一并放入了盒内。

　　奉元帝定睛凝视着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另一张脸：“我本就没想过要坐这个皇位，有野心的也从来都不是我。如今三衙和骁骑军的兵权还掌握在太后手里，皇兄若想要，就自己想法子拿回来吧。我无德无才，还逼死了命官，实在是扛不起家国之担。”

　　顿了顿，又道：“七月二十八是左相不惑岁的寿诞，届时百官将于刘府为其贺寿，朕也会前往，皇兄若得闲也去吃一杯寿酒吧。”

　　晏翎道：“刘相与臣不和，不会给臣发请柬。”

　　奉元帝笑了笑：“他会的。”

　　“看来二郎当真是得了什么好处。”柳长风打断了他的回忆，拉着他往回走，“外边天热，快些进屋吧。”

　　晏翎没有告诉他虎符之事，待回到懿澜轩后，他自袖中取出一幅绸帛在桌上铺开，柳长风凑近端详着，几息后皱眉说道：“这不是刘玄师的府邸图吗？比谢公子手里那幅要详细得多——莫非是陛下给的？”

　　“嗯。”

　　柳长风挑眉：“窝里反？”

　　晏翎的戒心很重，自从前世遭枕边人背叛后，他几乎不再相信任何人，可这次却信了皇帝。

　　他太想知道真相了，太想为季家和谢家平冤。

　　“七月二十八是刘玄师四十岁的寿诞，我们需得把刘府的地形图牢记在心。”晏翎道，“寻一封信件无异于大海捞针。陛下说刘玄师有集宝的习惯，刘府有一座地下密室，里面揽括各色珍宝，平素与人来往的密信都会被他珍藏于密室内。六年前发动春闱案之前刘玄师曾与北延人有过接触，他处事严谨，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与北延人有钱权往来，势必会存有证据。”

　　柳长风一瞬不瞬地看着晏翎，忽然笑道：“若皇帝是骗你的呢？谁敢保证这不是他设下的陷阱，诱骗你入网？二郎别忘了，刘玄师可是皇帝的岳丈，更是助他登位的功臣，皇帝如果真心想帮你，早就将信中内容如实相告了，何必让你以身涉险？”

　　那双浓密的睫羽颤了颤，片刻后晏翎说道：“我信他这一次。”

　　柳长风的双眸蓦然变得幽邃，他往晏翎身侧凑近几许，不管不顾地将人压在桌上，呼吸因恼怒而略显急促：“你宁可信自己的仇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晏翎抬眼，双手抵在他的肩上：“我何时没信你。”

　　柳长风下颌骨动了动，哂笑一声后从他身上离开。

　　何时？

　　无时无刻。

　　*

　　由于问欢入住王府的缘故，辛乐之不再外出和刘严厮混，更何况如今晏翎手里有了更详尽的舆图，他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敷衍刘严了。

　　刘严莫名其妙失去了知己，一怒之下去檀郎馆买醉，强迫某清倌与他行房事，最后逼得那清倌悬梁自尽。

　　自缢的清倌是檀郎馆的头牌，如今头牌被人逼死，老鸨不得不一纸状书将刘严告上了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沉景是右相一党，如今刘玄师之子犯事，他必然会亲理此案，几句话便将刘严定罪关进了狱中，翌日早朝再由御史大夫出面参刘玄师一个教子无方之罪，刘玄师吃瘪，好几个朝会没再和虢藩斗嘴。

　　定罪归定罪，但刘家到底是国戚，刘贵妃如今身怀龙裔，无论将来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其身份都是不可撼动的。弟弟入狱，当由她出面去求奉元帝，奉元帝被她哭得头疼，只能下旨命刑部放人。

　　问欢一边吃着冰元子甜水一边嘲笑：“师弟魅力不减当年啊，间接让人家刘公子去牢里体验了几天艰苦的生活。”

　　辛乐之冷嗤：“皇帝竟昏聩至此，纵容外戚草菅人命。”

　　问欢放下碗勺，好整以暇地说道：“听说王爷当日在集英殿舞剑之后，盛京城不仅兴起了一股练剑的浪潮，就连檀郎馆也先后开了好几家，里面的倌儿个个气质清冷脱尘，引得一众权贵千金买笑。”

　　晏翎抬眼，冷冷地看向他。

　　辛乐之忙打圆场：“人非圣贤，更何况圣贤也好男色，檀郎馆的兴盛与庭书没有关系。”

　　柳长风开口附和着：“东施效颦罢了。”

　　他们仨你一言我一语，晏翎听着烧心，便借由手边的冰酿丸子消消火，奈何他体内寒气太重，几口冰水儿下肚后立马就激起了一阵猛咳。

　　久病成医，柳长风习惯性揣一瓶丸药在身，竟不想这会儿派上了用场，忙倒一杯温水替他送服入肚。

　　问欢盯着晏翎看了几眼，问道：“王爷有旧疾？”

　　辛乐之替他解释着：“昔年庭书在雪地跪了整整一宿，寒气侵入肺腑落下病根，经年不愈，即使三伏天也周身冰寒。”话说至此，辛乐之对他扬了扬眉，“师兄精通医理，不如替庭书看看这旧疾能否治愈？”

　　他平日里惯爱和问欢斗嘴，尤其是在争辈分一事上从不落下风，唯有求人时才会自降身份叫人“师兄”。

　　问欢嗤道：“王爷矜贵无比，定当有太医为他诊治，我这旁门左道如何拿得出手。”

　　辛乐之继续夸他：“师兄医术举世无双，太医局那些愣头青可比不上你。”

　　问欢话里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火药味，辛乐之感知不到，晏翎和柳长风却听得明明白白。他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勾了勾唇。

　　辛乐之哄了又哄，劝了又劝，问欢这才不情不愿地伸出两指探向晏翎的手腕。

　　屋内冰块消融，凉气晕开，足以抚平焦灼躁怒的心绪。

　　问欢甫一搭上晏翎脉搏时就被他的体温冰得皱紧了眉头，辛乐之见他神情凝重，忙问道：“怎么了？很严重吗？”

　　几息后，问欢收回指腹，微微点头：“的确很严重。”

　　晏翎每次寒疾复发与死无异，倒是担得上“很严重”三个字。他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袖角，并未将问欢的话放在心上。

　　柳长风盯着晏翎看了几息，而后问道：“有多严重？”

　　问欢咽下嘴里的甜水：“还能活五六年吧。”

　　“……”柳长风怔了怔，“此话何解？”

　　“太医局的人到底是学正经本事的，只懂看病祛毒，却摸不出体内的蛊虫。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下蛊乃旁门左道，实在难以让人发现。”问欢抬眸，似笑非笑地望着晏翎，“王爷这哪是寒疾呀，寒疾虽彻骨凉，但在夏日是不会复发的，唯有噬心蛊的蛊毒才有此功效，令人四时发寒，痛不欲生。”

　　晏翎镇定自若地问道：“此蛊从何而来？”

　　“北延——只有北延皇室的巫医才懂得研制此蛊毒。我观你脉象，最多还有六年活命的时间，待蛊虫将五脏六腑啃食殆尽，便是王爷命丧黄泉时。”

　　一时间，大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静默片刻后，晏翎忽然冷笑出声：“太后明面上赦我出冷宫、并不计前嫌封我亲王赐我藩地，却在暗中给我下蛊，博得赞誉之际还能除掉祸患，当真是深谋远虑啊。所以作为获取蛊虫的报酬，完颜卿入京时太后才会无条件将瀛、莫二州拱手让与北延。”

　　前世晏翎万箭穿心时不过二十又六，今生本想苟且偷安，竟不想最后还是要在那个年岁死去。

　　兜兜转转，依旧逃不过宿命。

　　“既是蛊虫，当有法子驱之，对不对？”柳长风眉目凝肃，语调冷硬。

　　问欢耸耸肩：“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北延皇室种的蛊，那么解药自然在他们手里。这噬心蛊可没那么容易驱除，蛊虫藏在肺腑间，解蛊之时比蛊毒发作要痛苦千百倍，极少有人能扛住这一关，就算扛住了，待祛除蛊虫后，他的身子也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与废人无异。”

　　晏翎道：“无妨，六年的时间足够了。”

　　——北延不可能给他解药，这是太后和北延的交易。

　　柳长风侧首目视着他，嘴唇张了又合，却始终没有将“不够”二字说出来。

　　既然结为了夫妻，六年时间哪够相守呢？

　　北延，完颜卿……或许可以试一试。

　　*

　　七月廿八这日，刘玄师四十寿诞，除京中权贵之外，连各地官吏也纷纷入京为他贺寿，一时间偌大的左相府竟比盛京城还要热闹几分。

　　晏翎持请柬入府，顿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刘玄师今日着一袭颇为喜庆的道袍，腰束金代，气派非凡。见晏翎到来，他特意挤出一抹笑意拱手相迎：“王爷屈尊至鄙府，令下官备感荣幸。”

　　柳长风为他呈上一份沉甸甸的贺礼，笑道：“祝相爷生辰大吉，长命百岁。”

　　刘玄师被他后面那四个字梗了一下，旋即侧身让出道来：“下官谢过王爷。王爷、小侯爷——里面请。”

　　不多时，奉元帝的圣驾也入了相府，一旁的刘贵妃锦衣步摇雍容华贵，已有七个月身孕的她行动不再灵便，时时需由宫婢搀扶伺候。

　　随行其列的还有四皇子晏骐。

　　奉元帝的目光随晏骐的步伐落在那道青衣身上，素来冷如冰霜的眸子只有面对胞弟时才会露出几分温柔。奉元帝很快便将视线收回，携同刘贵妃步入正厅。

　　宾客盈门、人声鼎沸，晏翎不想在刘玄师的府邸与朝中臣子有过多的接触，便寻了处偏僻的亭子坐下，易容成侍卫的辛乐之说道：“此番刘贼大寿，阖府护卫主力皆在前院，其余院落未免有些松懈，我先去刘贼的书房附近转一转。”

　　晏翎叮嘱他：“务必小心。”

　　很快，柳长风也坐不住了：“相府当真是恢宏壮丽，来都来了，二郎不去逛逛吗？”

　　晏翎眉梢紧拧：“你且坐着，莫要捣乱。”

　　“刘府的地形图我已背得烂熟，走不丢的，二郎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晏翎不再奉劝，由他而去。

　　柳长风循着脑海中的地形图悠哉闲逛，即使撞见了旁人亦不会被怀疑。

　　奉元帝给出的那幅舆图上并未标出刘玄师的密室所在，由此可见连皇帝也不知道他的密室建在何处，若想在一座占地几十亩的院子里搜寻秘密基地无疑是大海捞针。

　　既然刘玄师的防备如此之严，那么密室定当建在离他最近、且与他接触时间最长的地方。除掉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时间，接触时间最长且距离最近的地方就只剩寝室了。

　　目标明确后，柳长风自长廊右拐，径直往北面的院落行去。待穿过后花园时，他已从柳小侯爷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相府的小厮。

　　越往北而行，途中能遇见的宾客就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临近刘玄师的寝居时只剩三五个侍卫。

　　柳长风跃上房顶，待巡值的侍卫离开后迅速潜入寝室。刘玄师的寝室敞亮奢靡，床榻橱柜等俱是由金丝楠木打造，四处角落各置一盏镂花琉璃盏，内嵌夜明珠，入夜后自显光辉。

　　刘玄师此刻正在前院应酬，不会轻易来此，柳长风静心寻找有可能设下机关的位置，摸索了许久，最终在那张金丝楠木的床榻上发现了端倪。

　　他跳上床塌，在床橱上的一排瓷器上敲敲打打，直到触碰到一块翡翠鱼雕时，床柱“嘎吱”一声脆响，旋即整个床塌缓缓移向右侧，一阵短暂的眩晕后，柳长风回头看去，本该放置床塌的位置赫然呈现出一张带锁的木门。

　　居然是降噪的移动床——柳长风忍不住腹诽，确认此番动静不会引来护卫后他才拔掉头上的发簪，用簪尾撬开铜锁，待木门被打开后，他毫不犹豫地往里面掷进几块软枕，确认不会有暗器机关之类潜藏埋伏时才跳入了密道。

　　密道径直向下，石阶狭窄而陡峭，四周又无照明之物，柳长风行出几步后不得不折回屋内，取下灯台上的一颗夜明珠再度潜入密道里。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宽阔恢宏的大殿，里面的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堆积如山，经由手中夜明珠的映照而熠熠生辉。四周的墙壁上嵌满了铜箱，毋庸置疑里面盛放的皆是财宝。

　　此前听晏翎说过刘玄师贪墨了不少国银，柳长风不禁失笑，恐怕国库也装不下这满屋子的钱财吧。

　　此处密不通风，空气中浮动着一股难闻的气息，柳长风强忍不适，举着夜明珠四下探寻，试图在一众珠宝内找到那封致使谢、季两家伏诛的通敌信，奈何密室太大，且因常年不通风之故而略感窒息，柳长风搜寻良久未果，正打算出去换换气，却忽觉双脚发软，脑袋也变得沉重不已。

　　缺氧这么严重吗？他极力稳住身型，迅速往入口处奔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刘玄师既然如此谨慎，又岂会在人龙混杂的日子里松懈防卫呢，更何况这座密室是他日夜守护着的东西，此番潜入得未免太过轻松了。

　　难不成……

　　柳长风暗叹不妙，然而他刚从密道探出脑袋，就见一阵黑影迅速袭来，不待他有所反映，锐利的刀刃就已贴上了他的脖颈，顿时割出几片血痕。

　　“等你很久了。”一道清越的嗓音自乌压压的护卫身后传来，柳长风定睛看去，刘严正越过人群往这边走来，最终在密道入口处蹲下，用手中的乌木扇扇柄挑起他的下巴，并往前凑近几许，“上次潜入相府的可也是你？不过那日·你身上有一股清香，与今日的气息大为不同。”

　　二郎……

　　柳长风微微怔神，却听刘严又道：“若非我爹筹办这场寿宴，你们是不会轻易再来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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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今天给毛毛剃毛洗澡耽搁了两个小时，更新太晚了，我有罪……
下章虐攻身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