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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晏翎来到奉安宫时,太后正在前殿听曲儿,为免扰了太后雅兴,待一曲终时晏翎才步入殿中向她见礼问安。

      太后冲她笑着招手:“可算把二郎盼来了——赐座看茶。”

      不多时,宫婢将点好的茶呈来,茶汁浓稠,入口回甘,正是产自武夷山的野生岩茶,稀少且昂贵。

      太后如今三十又八,模样与闺中少女无异,只是眉眼带笑时隐约可在眼尾窥见几丝纹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见晏翎只捧着茶盏并未饮下,她问道:“莫非这茶不合二郎口味?”

      晏翎微微抬眼,语调平缓,不掺杂任何情绪在内:“太后宫中之物,自非凡俗,臣不敢暴殄天物。”微顿片刻,问道,“太后此番召臣入宫,可是承槿在宫中犯了什么事?”

      太后淡淡一笑:“四郎乖巧伶俐,怎会轻易犯事?即便犯了什么错事,有哀家在,谁也不敢动他。”

      “是么?”晏翎垂眸,指腹在茶盏上轻轻摩挲着,“那臣替四郎谢过太后怜爱。”

      太后只当他性情如此,从未想过他早已知道了上次四皇子被皇帝罚跪一宿的事,于是心安理得地说道:“承槿尚且年幼,需在宫中勤加教导方可成材成器,待两年后行了封王册礼,哀家才算是功成身退。”

      晏翎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二郎今已成家,柳小侯爷对你也是一片痴心,不枉哀家当初保下的这段姻缘。”太后说话时一直打量着他的神态,见他沉吟不语,又试探着说道,“哀家听说江淮之地气候宜人,比盛京及早入夏,想必二郎应该会喜欢那里。”

      她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晏翎总算听出了话中之意:“淮南道乃臣的封地,太后若不提及,臣都快忘了此事。如今岁月闲静,臣整好想出京走走,若淮南道与臣的身体契合,日后便定居在那儿。”

      太后佯作不舍:“既然二郎已近做了决定,那哀家也不强留。只是二郎的身子素来不好,去了淮南道要好生调养,逢年过节别忘了回京看看哀家。”

      晏翎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太后之言臣铭记在心,只是临别之前,可否让臣与承槿道个别?”
      太后语调慈祥:“去淳禾宫看看他吧。”

      入宫之前晏翎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料到太后要辇他出京。

      昔年为了牵制他,太后特意把他留在京中,免他远离天听犯上作乱;如今兵权到手,太后就再无顾忌,自然得想法子让他彻底淡出朝野。

      不过离开也好,兴许离开了京城,就能将前尘旧事渐渐淡忘。

      来到淳禾宫时,晏骐正在院中与内侍们踢马球,地儿虽不宽敞,但他们却玩得格外来劲,少年的身影在人群中矫健游移,面上挂着灿如朝阳的笑意。

      晏翎在垂花门前驻足,直到有人发现他并唤了一声“王爷”,众人才停止追逐,纷纷过来见礼。

      晏骐顶着满头汗渍兴冲冲地奔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晏翎用袖角抹去他额上的汗珠,柔声道:“来看看你。”

      兄弟俩难得见上一面,晏骐当即吩咐众人备好茶水果点待客,旋即去洗沐更衣,再以清爽之身与晏翎谈叙。

      四皇子少年心性天真烂漫,面上无论何时都洋溢着笑容,令人倍觉温暖、心甚愉悦。晏翎凝视着自己的胞弟,万千离别之语到了嘴边竟难以说出。

      “这是御膳司新做的龙须糖,哥哥以前最爱吃了。”晏骐用绢子净手,继而挑出一块酥松绵软的糕点递给他,“哥哥尝尝——依旧是出自宋师傅之手,味道丝毫不变。”

      龙须糖……以前长公主总爱和晏翎争抢龙须糖吃,彼时谢皇后就会笑他们太过孩子心性,待到次日便会让御膳司多备些糕点零嘴儿送来,免得他们姐弟俩总因吃食而争执。

      自长公主死后,晏翎就再也没尝过甜食了,每每瞧见甜香绵腻的东西便情难自抑地想起她,久而久之,他几乎快忘了“甜”是何种滋味了。

      最近一次吃甜食,还是柳长风烤的那些叫做“面包”的东西……

      “哥哥?”晏骐并不知道他已经好些年没吃过甜食了,见他发呆,也未深想,直接伸手送到了他的唇边,“好吃吗?”

      龙须糖细如白须入口即化,绵甜的味道充盈在唇齿间,并着淡淡的酥油香味,令人欲罢不能。

      晏翎咽下口中食物,淡淡一笑:“尚可。”

      少年这才满意地坐了回去,问道:“哥哥今日怎么来我这里了?太后可知情?”

      晏翎看着他,好半晌才开口:“太后让我过来看看你。”

      “太后?”晏骐冷不丁蹙紧眉头,“她当真让你来看我?”

      晏翎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宠溺至极:“怎么,连为兄的话也不信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晏翎道:“今日来此,是同你告别的。”

      “告别?”

      “嗯。我如今赋闲,打算离京前往淮南道,毕竟那儿是我的封地,我不能置封地的百姓于不顾。”

      少年的笑容渐渐从嘴角淡去,晏翎以为他会吵闹不休,却没想到他竟十分冷静地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是太后的旨意,还是皇上的命令?”

      晏翎不明所以:“有何区别?”

      少年眸光翕动,转瞬便恢复如初:“没有区别。那以后承槿想见哥哥的话怎么办?”

      晏翎心尖骤然缩紧,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肺腑扩散——

      人生漫漫,此去或许再无机会回京,今日一别……亦是永别。

      但生离好过死别,只要承槿好好活着,就算此生不复相见又有何妨?

      晏翎艰涩地合上眼帘,良久后才呼出一口气,看向晏骐的眸中又多了几许温柔:“太后叮嘱过,让我时逢年节便回京小聚,既然回京,又岂会忘了承槿?”

      晏骐冲他伸出小指:“不许骗我!”

      晏翎无奈一笑,与他勾了勾手指:“我何时骗过你。”

      因着是离别之故,晏翎在淳禾宫多待了半个时辰,回到侯府时已近暮色。

      折腾了几日,柳长风总算把浴房折腾得像模像样的,此刻见他回来,便迫不及待地与他分享:“二郎,浴房已叫我弄好,再过几日便可使用。”

      晏翎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再过两天我就要去淮南道了,浴房留给你自己用吧。”

      柳长风怔了怔:“淮南道?那不是你的封地吗?你去做什么,考察民情?”

      “去了就不再回来。”晏翎丢下这句话便进了内室。

      柳长风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连手上的泥浆也忘了清洗,径自跟上:“为何突然做此决定?可是太后逼迫你的?”

      晏翎坐在太师椅上,悠然抬眼:“若是太后逼迫,你还能为我做主不成?”

      柳长风不露声色地看着他,说道:“你与我所知晓的晏翎相差甚远。”

      晏翎眸光微凝:“哦?说说看——你所知晓的晏翎是什么样的。”

      我所知晓的晏翎,至少能为自己做主——柳长风嘴唇微张,终是没将到嘴的话说出来。

      *

      两日后,晏翎启程前往淮南道。

      信霆侯柳渭南难得没有外出会友,儿子儿婿离京时,他将二人送至南熏门外,晏翎与柳长风纷纷向他行拜别礼,柳渭南捋须一笑:“初至淮南道免不了会水土不服,庭书身子骨弱,万事都得仔细谨慎。此行路途遥远,为父便不再相送,你二人多加保重。”

      在京时为免暴露身份,柳长风对这个便宜老爹是能避则避,如今临别之时,他竟生出几许不舍。暗自神伤了片刻,他含笑应道:“劳父亲记挂,父亲在京亦要保重,年节之时我与庭书定会回来尽孝。”

      晏翎也抬手对他行揖礼:“恕庭书不孝——”话毕,他与柳长风不约而同地撩开袍摆跪地,郑而重之地叩别。

      柳渭南怔了怔,很快将他二人扶起:“快些走吧,耽误了时辰可是要宿在山里的。日后为父若想出来溜达溜达,便提前书信与你们,届时你二人可得好生招待为父,不许嫌我年迈体弱!”

      一番简短的辞别后,柳长风与晏翎回到马车内,柳元与秦遇对老侯爷行过拜别礼后也跳上了马车,一人握缰绳、一人执长鞭,很快就在飞扬的尘土中渐行渐远。

      柳长风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望着身后愈渐模糊的城池,心里不免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不过很快,他又将视线转回晏翎身上,苦涩感也徐徐散去:“二郎为何不把谢公子带上?”

      他这一句谢公子让晏翎思索了几息才想起是何人,道:“表哥不愿南下,估摸着过几日就要回师门了。”顿了顿,又道,“你为何不留在京中?”

      柳长风失笑:“我是你的人,无论是‘王妃’亦或是‘驸马爷’,都非我柳鹤临莫属。如今王爷离京,为夫岂有不跟随之理?”

      “油嘴滑舌。”
      “王爷不嫌弃便好。”
      “本王不嫌弃,本王厌恶至极。”
      “是吗?哎呀,那我以后可得改改了!”
      “……”

      *

      这两日四皇子勤往奉安宫,以尽孝之名侍奉在太后左右。

      他的身边皆为太后眼线,朝中之事几乎很难传入他的耳中,为弄清兄长离京的缘由,他只能寄希望于太后身上。

      可是太后对此守口如瓶,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卖力讨好都得不到半句实情,长此下去恐会惹太后不悦,最终只能无疾而终。

      但有一点他能肯定,那就是皇帝对于晏翎前往封地之事毫不知情。

      于是这日,晏骐于御书房外求见奉元帝。

      晏骐步入御书房时,正巧与楼少游擦肩而过,此人相貌俊秀、气质清冷,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承槿,”奉元帝唤了他一声,“课业都做完了吗?”

      晏骐点了点头。

      今日皇帝对他的态度稍显温和,与以往的冷淡大相径庭。晏骐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好半晌才开口:“王兄离京已有两日,臣弟心中甚是挂念,恳请陛下允准臣弟去王府取些书册画集聊表思念。”

      奉元帝闻言一怔,语调错愕又慌乱:“离京?!他何时……是谁离京的?去了何处?”

      晏骐佯装不解:“不是陛下的旨意吗?”

      “胡说!朕何时让他离开的!他去哪了?”

      晏骐道:“淮南道安庆府——王兄的封地。”

      “什么?!”奉元帝大惊失色,手中奏疏猝然垂落,“长江春汛,淮南道遭受洪灾已久,如今多县覆有瘟疫,朕怎会让他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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