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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他的出生不光彩,他出生的那一天,天降异象,鸟儿悲鸣直到死亡,走兽仓皇逃出天京,连老鼠都看不到一只。天空暗沉下起大雪,狂风夹着暴雨,闪电在天空划过火花,大地都在颤抖悲鸣。

      他的母妃被打入冷宫,他出生既不啼哭,也无呼吸,大臣都说这是天降异象,是祸瑞之祥。他们说朕是扫把星,是灾星是不祥的垃圾。好像世界上所有肮脏的词汇都是为了他而诞生的。

      天生的怪胎是可怜的悲哀。

      一出生他就什么都没有,一个肮脏龌龊的人。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相信皇帝迟早会来看他和母妃,因为他是父皇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父亲和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的不是吗?

      樊京坐在院子里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一排又一排的梅花树都盛开着猩红的梅花,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白雪包裹着坚强的梅花像是在缠绵。

      大地冰封,一片素白看不到头。皇宫的金砖玉瓦也被雪覆盖,地上踩下的脚印也很快被重新覆没。樊京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自从林玥走后。天京越来越冷了,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樊京喜欢在这片梅园里小憩,他穿着黑金龙袍的身影总是出现在这里。这里很少有人来,大概是因为偏僻吧。一切都静悄悄的,小鸟停在枝头也不愿歌唱。樊京的咳嗽似乎今天格外厉害,樊京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咳出来是猩红的血液。

      樊京知道自己老了,大抵是活不久了。朝堂他早就放手不管了,他小心的从袖子里拿着那个精致的盒子,静静看着翠白的玉佩静静的躺在那里。看上去完好无损,其实一拿起来就碎了。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它,好像回到了当年一般,用指腹摩擦着它,像是还留有故人的体温。

      鹅毛般的雪飞舞在空中,为显伤感添了几分薄雾。樊京抬头看着天空,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他是最尊贵的紫薇星,是人间的最后一个人皇。却逃避不了自己的过去,就像美玉中的裂痕,无法愈合。

      他曾是皇帝最厌恶的皇子,却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父皇仍然是爱他的。他敬爱他的父皇,憧憬着他温热的手抚摸自己的头顶,像是他抚摸二皇子一样。他有一个温柔的母妃,每当看到母妃为了父皇流泪,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流泪呢?母亲。

      哪怕父皇从来没来看过自己,哪怕吃的都是剩菜剩饭。到了冬天甚至没有宫女太监想起他们,就吃老鼠小鸟。什么都吃,为了活下去。泥巴粘稠又没有味道,老鼠腥臭的尸体,他什么都吃了,只是想看自己的父皇一眼。

      听他们说,自己的父皇应该是个很威武厉害的人。

      母妃喜欢梅花,身体不好,总是穿着单薄的在庭院里欣赏梅花的绽放。母妃总是说“梅花好啊,这么坚强,也这么美丽。”樊京看着梅花却没有什么想法,再坚强只是一朵花而已。

      “你父皇曾说,我是他最爱的女人。”樊京看着在寒风凛冽中凌然开放的梅花,又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他不解的问“母亲,什么是爱?”

      熙妃自顾自的说着,像是没看见樊京,也没有回答。“但是他后来再也没到我这来,这是为什么呢?”熙妃像是有些神经质了,她突然抱着樊京哭了起来。瘦弱的身体,抱住单薄的樊京。“孩子,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活到现在?”

      没人关注这对在冷宫的母子,大家都知道皇上不喜熙妃,连带着也厌恶樊钦。整个皇宫自然也随着皇上,对这对母子极其欺压。日子过的苦,心里也受了伤害,熙妃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当时樊京很小,如果在皇宫中再失去母亲的庇护,很快就会因为意外死在皇宫。熙妃心里也心知肚明,皇子的身份让他最靠近九五至尊的位置,也始终困住了他,让这孩子成为了别的皇子的绊脚石,眼中钉。又手无寸铁,必然是活不久的。“可怜的孩子,你的命运就是这样啊,与其这样受苦,不如和母妃一起死去吧。”

      熙妃心里心知肚明,却只是用一双悲伤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那双稚嫩的眼睛,让熙妃无法面对。但是她还是离开了,这对樊京来说非常残忍。

      熙妃在一个太阳很大的下午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人说是死了。没有一个埋的地方,也没有一副肖像。

      樊京想看看她,但是门锁上了进不去。他想了很多办法开门,身上的伤口鲜血流出又被冻住。他靠在门前睡着了。温热的鲜血被冷风冰冻,像他的人生一样。

      他靠在外面,熙妃在里面。他在人间,熙妃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没见到母妃的尸体,也没有看到自己的父皇。天总是突然塌了,重要的人总是突然失去了。他自己一个在废弃的宫殿里活了两年,没有一个宫女太监想起他,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

      樊京躺在雪里任由雪覆在他的身上,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他的心也一同被放在雪地里被冻僵,被人踩烂了,又混合的埋在土里。他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明白了,他是世界剩下不要的,他的父皇恐怕都记不起有他这个人。

      他要让人给他的母妃陪葬。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冬天,永远不会忘记的。疼痛只是身体,心里却毫无波澜,但在这天,他感觉有一些不一样。

      他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

      太阳没有颜色,冰冷没有尽头,世界上没有净土能让他依靠。

      他杀掉了打他的太监宫女,他无法将这种感觉宣泄。要用鲜血和人命来形容。从杀掉第一个人开始,他就明白了自己这一辈子的黑暗都不会有尽头。很快他被更多赶来的太监打倒在地,大太监愤怒的说道“臭小子,我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樊京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直直的盯着大太监,然后模仿熙妃的样子,亲了一下他。他笑着问他“你爱我吗?什么是爱?我不明白。”

      “为什么母妃死了,我感觉很不舒服?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流不出眼泪?为什么?这种感觉叫什么?”没人能回答他,太监已经死了。樊京挖开他的心脏,想看看他们是什么爱的,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他流出眼泪?

      “我这样做你会生气吗?我只是想做和你们一样的人。”

      看着小太监面目全非的身体,樊京似乎感觉有点好玩,轻笑了起来。

      两年后熙妃留下的两名暗卫找到了他,他们是得知熙妃死讯才来的。樊京这才明白,原来,母妃的死这么久才被人得知。而杀害母妃的人,就是皇帝。

      熙妃中的毒叫黄金玉,皇帝赐死会用的毒药。
      他看着落叶,询问到“为什么?真奇怪,家人会互相做这些吗?这是爱的方式吗?为什么熙妃不下毒毒死我,她不够爱我吗?”

      那是最无能为力的四年,就像落叶无法决定落脚点,白雪总是要化。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再有能力一点。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他模仿别人的表情,生气,伤心,微笑。他看起来越来越像一个真的人。但是他又学会了一个词,叫做孤单。皇位很冷,没人在等他。

      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放弃复仇,和林玥在一起隐居,在捡来一个孩子,靠着砍柴为生,做普普通通的人。但是当他一闭上眼母亲的脸就浮现在眼前,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报仇?樊京。”

      他得到了天下,玥国被他的铁骑踏碎了国门,突厥被他打到离开了东南,北凉已经成为附属,数不清的小国归顺。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尊贵的身份和权利让他成为别人不敢直视的权威。但他没有那么快乐,或者说,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几天真正的开心过。

      除了和林玥在一起的日子,好像都很无趣。贵族不是想暗杀他就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权利。下人也只是因为惧怕留在身边,朝堂之上没有人真正的在乎他关心他。

      曾经他樊钦踩在脚底,被皇上看不起,王皇后想要他死,所有人都想让他去死。他不想死,无论怎么样他都想活下去,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上,看很多以前没见过的风景,找到自己出生的意义。他只是想要一个选择,想要别人的眼里再也不能看不见他。

      想要的是,学会做一个人。

      每个人都带着使命来到人间,那他的使命是什么?

      他是皇子,这种尊贵的位置,却给了他最低贱的命。

      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只想留住的两个人。都随着冬日的冰雪去了。

      林玥的脸总在梦里围绕,他的双手抚摸着他脸,用那双流着眼泪的眼睛看着他。却又突然化作白雪飘落,他伸手去抓,白雪却在他的手心化作水滴,就像一滴眼泪。

      无数次的梦境已经成为梦魇,无数次的询问成为他的心魔。心里的伤口比身体上更痛,更深。时间带不走他的悲伤,却给他留下岁月的沧桑。让这份感情发酵,延伸。

      听说神明会实现人的愿望,林玥你说,神明会实现我这种人的愿望吗?

      天山寺周围种满葵树,在白雪的覆盖下真的有几分天镜的滋味。樊香的味道飘满整座寺庙,这里香火鼎盛,一路走进过去听到不少念诵经文的声音。

      樊京虔诚的跪在菩萨面前,此时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他这一辈子都在寻找复活林玥的办法。但是很遗憾,他没有找到。哪怕是人间的帝王,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他知道,他快死了。他身穿青白色的长衫,上面绣着几只鸟,看起来干净又素雅,他看起来仍然很年轻,只是暗沉的死气和让人无法不注意的白发。

      陛下才三十六岁,已经满头白发了。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求神,以前不管是谁和他说神佛的事情,他都板着脸说“愚蠢的人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
      樊京在位期间,也是大庆唯一没有举办过祭祀的王朝。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樊京想,他真是想再见一次林玥。

      他就这样跪在地上,脊梁就像被打折了,脸上的苍白让他看起来像一尊俊美的雕像。他细细的和菩萨说了自己的愿望。“神啊,我希望林玥活过来。”

      “我希望我的母妃活过来。”

      “我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想要爱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想要每个人都害怕我惧怕我,我想要很多很多的权利。”
      “我想要一次真正的眼泪。”

      “我想回到刚出生的时候,想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长大。”
      “我想要很多人爱我,很多人关心我。”

      他说的很慢,也很认真。很明显在他来之前,或者是在过去十几年来,都一直在想自己的愿望。

      他说到最后轻轻的笑起来。

      “我要的太多了,只要林玥活过来就什么都可以啦。”

      神像威武又高大,俊美白玉打造的脸上带着一种怜悯的神情。像是在可怜这个帝王,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活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办法懂得的,只有人类才懂的东西。

      樊京静静的跪在地上,冰冷的地板让他的心也很冷。神像没有生命,给不了他回答,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背影,就像一个小孩那样,他抿了抿嘴,小声的说“求求你了。”

      神像还是怜悯的看着他,好像从未认真听从他的愿望。

      樊京的眉毛皱起来,他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很扭曲,就像一场没有眼泪的哭泣。

      炫崔从门口走出来,他看起来垂垂老矣,他慈悲的眉眼闪烁着怜悯。“陛下,本就是孽缘为何不放手呢?”

      樊京跪上地上,阳光透过大门照进来,形成透明的光柱,空气里飞扬的粉尘好似风中落叶。

      “孽缘?为何这世间人人都有缘,只有朕的是孽缘?”

      “如果我不找,就没人会找他了。”沙哑的声音传来,透露出声音的主人有多么疲惫和落寂。

      炫崔复杂的看着他,似乎在权衡些什么。樊京的发丝被风吹起,银发让他看起来垂垂老矣,但他的面相如此年轻。他恍惚的看着神像,跪在地上虔诚的许愿,明明是如此悲哀的景象,偏偏这个人一滴泪都不流,就像没有付出真心一般。

      “老朽可以做到,只不过陛下,你愿意舍弃你的一切吗?包括魂飞魄散?”

      樊京缓缓笑起来,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笑容,眉头舒展,看起来有几分慈悲像。“包括魂飞魄散。”

      用我的所有去兑换,换我们的来世,抵上我们的今生。

      “一但决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可想好了?你已经是天下至尊了,你确定要放弃这样倾国的皇权吗?同时也会失去关于这件事的所有记忆,也不记得是怎么转生的。”

      “想好了,此生不悔。”

      梅花落去,春天第一次到来。

      炫崔知道的,远比樊京知道的多。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守护了人间千百年,从未打破世界的平衡,却在这一次他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普通人拥有的灵魂力量,只够转换两次时间,而樊京拥有着人皇之命,他的灵魂可以转换三次。

      宿命的索罗盘,一旦开始转动就不会停下,等到人皇魂飞魄散,真神就会回归,世间重聚真灵,灵气的时代重新到来,世界会再次平定。

      他的使命,大概就是帮助真神回归,但是看到少年白头的人间帝王,哀求却流不出眼泪,炫崔想,大概是有点可怜,所以他给了樊京一个选择,但似乎是命中注定的,樊京选择交换神魄。

      “哦弥陀佛,可悲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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