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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半钟声怨遥夜 ...

  •   抵达南柯王府时已至子时,昏黄的灯光投下重重叠叠的暗影,楚寒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少年,偷偷从后门进了王府。后院一片昏暗,楚寒不敢掌灯,只摸索着走到了一座庭院。

      拾级而上,推开门,月光泄入房中,徒染一地清寒。

      楚寒发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猛一抬头,撞上了那人锋利的目光,只对视一刹,便赶紧垂下头。对面的男子一步一步走来,手中的瓷杯似是感受到他的怒火,只一瞬便在他手中碎成千万片,跌落在冰冷的地上。

      少年听到声响,蹙眉睁眼,看到对面男子阴沉的脸,顿时清醒几分,慌忙挣开楚寒僵硬搀扶的手。正要跪下,一掌夹杂着内里重重落在他的脸上,少年身形不稳倒在地上,满地碎瓷刺入单薄的身体,在白衣上晕开朵朵血花。尚来不及喘口气,便有鞭子如雨点般砸下来,碎瓷因故又深入几分,少年如画的眉目拧成一团。

      “王爷息怒。”楚寒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男子并不理会。

      不知过了多久,鞭声终于止住,“春风得意马蹄疾,不知寻儿可否看尽了南幽的满城桃花?”月亮被云遮住,黑暗掩去男子怒颜,连带着他那清雅的声音也一并散在了风中。

      少年用手肘支着地面撑起身子跪好,“孟东野心怀江山社稷,眼中有苍生百姓,儿臣目光短浅,自是比不上他的。”

      男子冷冷一笑,“孟东野登科之时早过不惑之年,寻儿九岁时便能率兵出征,贵为三军之师,何必自谦?”

      地上的少年脸色果然白了几分。

      男子看着他满身血色,眼神夹杂着几分沉痛,背在身后握鞭的手微微颤抖着。

      “暮云郡主四月初十从苍郁出发,今日已抵达南幽城,寻儿好好休息,明日与父王一同恭迎远客。”说完,便踏着满地月华,拂袖而去。

      跪在地上的少年听脚步声渐远,方伸出一只手,“楚寒,扶我起来。”

      楚寒抬起头,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淌下的血水,低低唤了声“公子”。

      少年笑道,“总这么婆婆妈妈,以后怎么娶落雪阁的那个美人姐姐。”

      楚寒低下头,“属下不敢。”

      少年强咽下喉头涌上的一口鲜血,累极靠在床上,疲惫阖眼。

      楚寒打了水,拿了镊子,蹲在床头细细将嵌入少年身体的碎瓷一片一片取出来,很快便将一盆水染红。整个过程,少年只皱着眉头,未出一声。

      风吹起庭院外满地落花,孤月穿透层层浮云,照亮庭院一隅。

      “子幽公子约公子四更于寒山寺相见。”楚寒看着靠在床沿上闭目养神的少年,有些不忍开口。

      “知道了。”少年小憩片刻后起身,从木施上取过一件黑色大衣披在身上,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个清冷孤傲的背影。

      楚寒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好,然后倒掉茶壶中的凉茶,叹了一口气,只盼着幽姨能够早日回家。

      府外,少年已跨上一匹黑色骏马绝尘而去,马蹄上裹着棉花,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寅时一刻,城西寒山寺。

      簇簇桃花中,一蓝衣公子手持折扇长身玉立,月光柔柔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子幽哥哥舍弃似锦前程,是许了哪位佳人共赏春光之约?”一个黑袍少年从黑暗中走来,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嘴角噙笑。

      “几日不见,寻儿学会取笑哥哥了。”蓝衣公子笑着转身,却借着月光看清那黑袍少年惨白的面容,心下一紧,当即去抓他黑袍下的手腕。钟无期知他向来守时,今日迟了足足一刻,必是在王府耽搁了。

      少年不动声色退后一步避开,嘴角笑意不减,“我没事。子幽哥哥深夜约我至此,可是容与哥哥此番苍郁之行不顺?”

      钟无期知他不想让别人为他忧心,也不再多言其他,只道:“近日,苍郁边境守卫森严,一般百姓都需严格搜查,更别提一支外族的商队了,我听闻寻儿要娶的那位姑娘是苍郁的郡主,若是能借她的通关文蝶一用,定能省去许多麻烦。

      少年沉思片刻,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钟无期收起折扇抵在少年下颌,笑道:“寻儿生得这般俊美无俦,怎么会担心搞不定一个小姑娘。”

      “子幽哥哥说笑了。”

      钟无期看他面白无汗,脸色比来时还要惨白几分,心中甚是不安,收回折扇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儿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王妃好好照顾自己。”说罢,从怀中取出几瓶药,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药,道了谢,钟无期的手掌抚上少年肩头,眸中波光粼粼。

      夜风扑面,衣袂翻飞,少年清浅一笑,转身匆匆离去。

      望着他单薄的背影隐入黑夜,再也看不见,钟无期才摊开手掌,借着熹微晨光,看清掌中温热的一滩血迹,眉目紧缩。

      回到南柯王府时,已至卯时。楚寒一直在院门口守着,直到看到自家公子翻墙进来,才松下一口气。

      进屋,少年将黑袍丢给楚寒,自己打了冷水去了沐堂,洗去一身血色。出来时楚寒已备好伤药,感到他身上的寒气,皱眉道:“公子每次受伤都用冷水沐浴,总归对身体是不好的。”少年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上完药,少年裹着床上的被子便沉沉睡去。楚寒关上卧房的窗子,然后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去偏卧的路上,看着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食时,南柯王府,明月清风阁。

      “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春风懒困,落英缤纷。琴声从亭中传来,悠扬动听却带着一丝凉意,一点一点渗入心底。

      楚寒抱剑靠在十里亭的方柱上,闭目养神。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他有些疲惫的睁开半眯的眼睛,看到南柯王府的管家傅和有些笨重的身影渐近。

      “傅管家。”楚寒行礼道。

      “楚大人,王爷请公子去膳堂用膳。”

      琴声戛然而止,随后一只清瘦苍白,骨骼分明的手掀起一角纱帘,少年一身墨色绸缎,腰环白玉,长发简单用一支青玉簪束起。他看着十里亭外的漫天飞花,眼神有些空洞。他静静看了会儿,淡淡道:“知道了,劳烦傅伯伯告知父王,儿臣马上便到。”

      傅和上前将一瓶药交给楚寒,“这是王爷给公子的金疮药,老奴先行告退了。”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少年苍白的脸色,然后低头退下了。

      楚寒接过,手指摩挲着金疮药的瓶身。

      “傅伯伯说谎的时候,总爱眨眼睛。”少年看着那道身影,唇边掠过几不可见的笑意。

      “傅管家还是心疼公子的。”

      少年浅笑,“楚寒,我去屋内靧面了。”

      南柯王府北门,管家傅和率众家丁和婢女俟候多时。

      辰时三刻,五辆雕着祥云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南柯王府门口。

      车帘被一个杏衣婢女掀起,车中走出一个蓝衣少女,梳着垂髫分肖髻,头戴辛夷木钗,腰配菡萏玉佩流苏,裙摆处绽开朵朵兰花。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

      众人空首:“恭迎郡主,郡主千岁。”

      少女颔首示意,从左门入了府,众人随其后。

      南柯王府坐北朝南,计有九楼十二阁,二十四桥,三十六阁,雕梁画栋,勾檐虹廊,古色古香。沿路走来,两旁皆是,参天古树,生机盎然。

      穿过三道门,看到一座陈旧却气宇轩昂的正殿,青龙金匾上写着斗大三字“白芷堂”,笔锋苍劲有力。

      走进殿中,正对门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五官俊朗,面容恬淡,衣着儒雅的绛衣男子。

      云如故浅笑,未曾想到那个日夺七关,夜抢十一寨,令各国将士闻风丧胆,百姓皆称嗜血魔头的南柯将军褪下战袍之后,竟是这般温文尔雅。

      她拜礼:“苍郁国清平郡王之女云如故拜见南柯王爷。”

      易南柯亲自上前将她扶起来,哂然,“有劳郡主千里迢迢奔赴云中。愿郡主节哀,以后将南柯王府当做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之处,跟本王说,本王若不在府内,直接告诉傅管家。”

      云如故谢过之后,又拜见了易南柯的妹妹,宁曦郡主易南羽。易南羽身着一袭素衣,向少女恬淡一笑。

      云如故正要行礼,易南羽上前一步握住她作揖的手,“不必多礼,我是寻儿的姑姑,郡主既然与寻儿有婚约在身,日后便随他唤我一声姑姑吧。”

      云如故道:“如故见过姑姑,我姓云,名如故,小字归寂,日后姑姑唤我如故便可。”

      易南羽温柔笑道:“好,姑姑知道了,你初来,以后若是不惯这儿的吃食,就与姑姑说。过几日朝廷来送绫罗绸缎,挑几件喜欢的,给你裁几件衣裳。”

      清风明月阁,十里亭外。

      楚寒不觉靠在柱上睡着了,直到被日光刺醒,见自家公子还没有出来,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健步如飞进了阁中。

      走进卧房,看到少年倒在洗手架前,地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胸前衣物,指尖泛白,应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楚寒慌忙赶上前,扶他起身,抵住后心,源源不断灌入内力。过了一会,少年手指轻颤,渐渐转醒,转身拉下他的手,道:“没事的,等过一阵就好了。”

      楚寒擦去少年嘴角血丝,“以往霜华都是月底发作,这次怎么提前了?”

      少年脸色惨白,靠在楚寒身上,气若游丝。“昨日从寒山寺回来时路上有人埋伏,我体力不支中了一掌,受了内伤,才没能压制住霜华毒性,提前发作。”

      “何方人马?也难为他们三更半夜不眠不休跟踪公子。”楚寒眼中隐着怒火。

      “来来回回总归是那么几路人,寻根问底也没有什么意义。”少年有些疲惫的阖眼。

      休息了一会,又一阵疼痛蔓延开来,少年只觉四肢百骸都被虫豸啃噬着,胸口似是裂开了一个洞,呼呼灌着冷风。看到他拧成一团的眉头,楚寒有些慌乱无措。“楚寒,你去书阁柜里给我拿两粒紫堇。”

      “子幽公子说了,紫堇不可常吃。”楚寒有些犹豫。

      “昨日父王告诫,今日去前堂恭迎苍郁的暮云郡主,你是想害死我吗?”少年声音有些沙哑道。

      “属下知错了。”说罢,将少年扶到床上,自己奔去了书阁。

      白芷堂,易南羽与云如故寒暄之时,易南柯目光瞟了瞟堂外石子砌的通幽小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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